第四回 长夜无声人未安 有仙来茗事通玄
翌日清晨，轻拍车窗的声音伴着刺破晨雾的阳光吵醒了张子豪被老朱、桑桑、马老太太等一众人等点赞表扬的美梦。举手、抬眼，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留着长发的年轻男子窗外笑着。
“您好！有什么事？”子豪挪了挪僵麻的屁股端起身子发问。
“你们是来帮2302的马老师解决噪音的事？”长发眼镜男以问作答。
子豪正想作答，可嘴里打了个哈欠率先冲了出来，他只能先鼓起腮帮子又吞了下去，开门下车向男子敬了个礼：“是呀，您是？”
子豪的开口带着昨夜泡面的味道，男子皱了下鼻头。看来是一个不藏事的主儿，如果跟马老太太有些关系，兴许可以问出点事来。子豪心里想着，眼睛也仔细打量起这个男人来，男人卷曲的长发很是蓬松，一副眼镜也是价格不菲的品牌，上身是一件绣着一个打马球男子的logo的粉色T恤，下身是一条蓬松的休闲中裤，小腿上满是浓密的腿毛，光着脚，穿了双白色的休闲鞋。
男子左手提了某百年连锁饮食店的纸袋，袋子里面貌似是生煎馒头，无名指和小指并拢，挂着用塑料袋装着的一袋豆浆，右手提着一个最近正当红的网红咖啡店的纸袋。
“我是滨海市高新区城管观澜中队的张子豪，昨儿来这处理这里2302室马女士的投诉的，请问你是她什么人。”子豪又详尽地扩充了一下先前的问话，但说话的时候依然将嘴巴冲着这长发眼镜男，95后的孩子遇事从不关着别人。
“哦，我是她的学生，就住这个小区，来给她送早饭的，正好看到你们的车。”男子没有正眼看子豪，只是忙碌地调整几个手指，把右手提的纸袋的挂口钩到了左手的中指上，腾出右手来捏了把鼻子。
“这个事情挺蹊跷的，您既然是马女士的学生，还麻烦您能不能提供一些相关的线索给我们？”子豪借着问话又像男人靠近了些。
“不，哥们，你这嘴有点味儿大。“长发眼镜男直言不讳地说，并用右手给两人的距离拦了道边界。
”啊，不好意思哈，熬了一宿，嘴里有点味道。“子豪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心里却是偷着乐，这男的吵醒了自己的美梦还嫌弃自己口臭，可不得好好熏一熏。
做信访有时候是会这样，嘴上安抚别人的情绪说着漂亮话，心里却各种骂娘。通过这样的自我调试来保障情绪不至于积压崩溃，子豪处在的是在被突然吵醒后满满起床气无处发泄又被嫌弃口臭的临爆点，但碍于身份不能发作，所以通过找一些乐子让情绪恢复稳定、看起来幼稚，其实也是情非得已。
看着男人手忙脚乱的样子，子豪渐渐舒适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站这边，下风口，您说......！”
”嗯啊！这老师投诉的事儿，该有两三个月了吧，一开始的确是旁边工地夜间施工，然后你们查了，说工地有夜施证，你们处罚不了。后来工地派人给大家送了点东西，吃人嘴短，而且也是合法合规的事情，也就只能自己克服一下。但一礼拜之后吧，老师吃早饭的时候问我，那个安民告示不是写到前天就结束了，怎么昨天晚上还是闹得慌。我说是不知道啊，帮她查查，结果下楼一看，嘿，还真是前天。然后晚上就特地熬宿听声。“
”别看我这打扮特文艺范儿，但我其实是早睡早起的主儿，熬宿真不行。老师天天晚上说有声儿，但我睡得死不肯定，就问了居委和周边邻居，都说没听着。我又问了老师到底是啥声儿，老师说跟前阵子工地的声音一毛一样，我又去工地看，工地那经理就是上次来小区送东西的，拍着胸脯说，他们肯定按期结束，不可能再有声儿了。后来老师就打12345投诉了。结果城管也肯定地回复说工地没有施工，还给我们看了分贝监控记录。我也觉得蹊跷，后来又打了110，让警察看看会不会是哪家人家恶作剧，搞个录音半夜对着老师窗口放，但两个警察同志上门就给否了，说就算对着窗口放，周边邻居也能听到，他们走访下来只有老师一个人反映，肯定不是治安事件，建议我们去医院查查，会不会是神经衰弱引起的幻听......”
“那后来呢？”子豪突然感觉光明就在前方，于是迫不及待地问。
“你稍等啊！”
男人用右手费力地从左裤子口袋掏出烟和打火机，但一只手没法点。于是又向子豪挑了一下眼。可城管在公共场合怎么能点烟呢？
子豪咳嗽了一下，坐在车上刷手机的老徐立马心领神会，从车上下来帮男人把烟点上。
男子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眼圈才继续说道：“我们学生里有一个家伙是滨海医院的副院长，然后我们就联系他，让他安排老师去做了个全面的检查，但各项指标都很正常，看不出毛病。但王副院说，指标虽然看不出什么，但老年人还是容易有风险，建议家里不要断人，因为老师平时一个人独居，所以同学们就安排我跟另一个女的每天来陪着，我管白天，那女的管晚上。因为我俩也住这个小区，有事叫起来方便。“
”我们陪着的时候老师就睡得踏实一点，也不打电话投诉了，但前几天老师觉得情况好一点了，说让我们都回去，家里有人她不自由。想不到这档子事儿又来了。“
“那您能介绍一下马老师的情况吗？”子豪脑子在飞速运转，如果问题不解决，老太太以后肯定还得打电话投诉，多问点线索，做好标签，以后就好对症下药了，省的踩到雷，弄出个不满意件。这事桑桑经常关照的细节要点。“我估摸马老师以后肯定还得打电话，我们多知道些事情就能更好地宽慰她！否则鸡同鸭讲容易犯急，老年人最怕着急上火不是。”
”我们老师涵养高着呢，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人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竹笛演奏家。非遗传承人、桃李满天下、我跟了她几十年，从没见过她跟谁红果脸、着过急。而且了，这小区的孩子只要肯学乐器，到她家里都是免费教，就这样慈祥可人的老太太遭这种罪，真是没有天理。大家现在都觉得好人没好报！而且，就在下月就有一个对她来说特别重要的颁奖活动，现在这情况，真是急死了。”
“我觉得马老师这么好的人，吉人自有天相。”子豪宽慰道。
“希望吧！”长发眼镜男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烟，吐气时发出一声“吁”的叹息。
子豪轻拍了一下男人的肩头，城管一般都很忌讳与别人身体接触的，但此时，子豪觉得有必要触碰一下，他心里也觉得马老太太这样的好人应该有个温暖幸福的晚年。
可男人，却自行翻转了这一幅温暖画面：”听说，扔烟头你们要罚款？“
子豪赶紧抽回了手，心想：“哥，不是，我情绪到这儿了，你竟然打算送案子给我？”
可男人并没有扔下烟头，只是吐槽：”现在小区里垃圾桶都撤了，厢房平时又不开，我这要扔哪儿去？“
子豪背过身，不再看男人后面的动作：”谢谢你提供的信息，没事我们先走了。”
......
回到办公室，还没到上班时间，子豪打电话跟桑桑简单说了下大概情况，然后写了个调休一天的申请放在最内侧桑桑的办公桌上，这是上一任的信访小队队长，也就是现在的中队长老朱定下的规矩，信访小队如果有人值夜班第二天就必须调休。老朱说：缺觉容易导致神经衰弱，行为不受控制，特别是在信访工作中，容易发生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宁可调休一天调整状态，也不能带着不好的状态、不良的情绪做信访工作。
其实老朱很多地方都挺以人为本的，奈何观澜街道这个金字招牌，太卷了。
......
当天夜里，一家名为”有仙则茗“的茶室里，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端坐在茶室最深处的包厢中......
茶室离防空洞不远，袁安步行前往也不过七八分钟。虽说现在这义肢是越来越合脚了，但走路的时候还是能很明显看出与正常人的脚高脚低的差异。到了门口，袁哥环视了茶室周边的状况，与前些年已有很大的不同了。
茶室店门极小，只有一个通向二楼的楼梯，门上窄窄的招牌连”有仙则茗“四个字也极其苗条。楼梯的左手的墙上贴着”有仙则茗茶室，请上二楼“的荧光灯，刚刚入夜，绿色的灯就亮了起来。
袁哥抬了一下嘴角，似是笑意，觉得这些物什可能得跟自己有关。
据城管人的直觉推断，贴在墙上的灯箱原先应是挂在店外，被城管整治后才移到楼梯上。对于这样门面的小店，门头宽度不足一米，又不能安装灯箱广告，真的很难让人发现。而放在屋内的灯箱对于吸睛揽客，没有任何意义。
走到二楼空间豁然开朗，，灯也明亮如昼，前台的小姑娘听到袁哥是要去昆仑包，立马打起精神，从隔挡走出前来引路。
可袁哥一迈步便露出脚深脚浅的姿态，姑娘急急过来搀扶，袁哥也急急摆手拒绝。姑娘走得极慢，每一处台阶都伸出藕臂并出言提醒：先生小心。
穿过大堂区和包厢区，最深处便是名为昆仑的包厢，袁哥推开门，一个西装革履又鹤发童颜的老者满脸笑意地起身招呼：袁小友！
旁边一个短发青年随着老者的手势将袁哥引入室内。袁哥边走边向老者拱手作礼：”姚道长，别来无恙！“
”哈哈哈哈！“老头发出爽朗的笑声，”袁小友可曾想好拜我为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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