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道者半道道天命 明人未明明玄机
翌日，昆仑阁外，袁哥轻敲房门，半晌无声。
又折出问询前台，答曰推门进去便是。
那个叫做玉衡的短发小子一直端坐门口，双目垂视，不知是睡熟还是故意不应。
“玉衡兄，姚道今日可在？我有要事相询，微信上跟你说过的。”
“啊？哦，我看看！”玉衡手忙脚乱地从小案中翻找手机，微信上99+的红点十分显眼，“你微信名叫啥来着？”
“没事不用找了，我主要就是来找姚道长的。”
“啊，师叔现在不在，要不咱别站在门口，到里面边喝茶边等？”
确实，一个三七脚艰难下倾，一个蜷缩一角低头作答的画面有些尴尬。
入得窗口正座坐定，玉衡碎饼弄茶，袁哥则起床望外，下班高峰，车流人声聒噪正浓。
“师叔即日除妖，外出做些准备，没说何时回来，也可能有应酬回不来。”玉衡煮上茶后才回答这个十多分钟前的问题。
“那？”袁哥心里犹豫，从常理上来说，玉衡与道长师出同门，说给他听也是无妨，但不知怎的，袁哥心里就是莫名觉得这小子看着不靠谱。
“师叔说了，我做事不靠谱，要是你来有什么要询问他的，可以用笔写下，压于案上，他回来便能看到。”
看来，老道的想法跟他一致。甚至担心连转交这样的小事他都做不好，才叫他让自己写完压在案上。
袁哥取出便签纸尝试了几次，接过都是揉作一团，这种奇闻怪事，与他历来撰写现场检查笔录的笔法完全不同，不知怎么描述才可既隐秘又达意。
“姚道长的电话打不通的吗？”袁哥无奈，只得出言再问。
“师叔平时不用手机，我们都是！”玉衡答话的时候眼里还是不看人。
袁哥搁笔，屋内又是死一般的寂静，与窗外的人声鼎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来，喝茶！“
袁哥捧起茶盏轻抿一口，脑海中又回想起那日的场景，有优雅的檀香，温婉的女子，热情的老道。
不似现在，得从窗外的车水马龙里聆出风吹竹浪的声音。
玻璃茶壶里煮着棕红色的茶叶，咕嘟咕嘟，两个人一个看窗外，一个看杯子。袁哥不懂茶，也尝不出这棕红色的茶叶是好是坏，但清风袭来，从鼻中到脑海均是清冽，气味浓久，回甘悠醇。
二人，无声，相互添杯换盏也是不发一言，饮茶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转眼一壶茶水就见了底。
袁哥正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门却开了。
探身进来的是个妙龄女孩儿，头发是波浪卷儿的，脸上的重妆凸显出有质感分明的轮廓，但美瞳和眼妆却又是柔和、温暖的调调。
女孩上身一件白底，印着彩色logo文字的斜开领T恤，露出了一侧的香肩和锁骨；下身是一条极短的热裤，双腿白皙、修长；脚上是一双银色和粉色镶拼的运动鞋。
袁哥看向女孩，想等目光接触后点头问候，可女孩的鞋子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迟迟未抬起头来。开领T恤在女孩低头整鞋时露出大大的洞口，袁哥只得赶紧将视线移往别处。
不知女孩还要整理多久，袁哥有些不知所措。起身道别吧，不知道这女孩是这昆仑居的什么人，主人刚刚回来客人就走，不怎么礼貌。如果不走吧，一个闷格子小孩，又来一个低胸长腿的性感女孩，越想越尬。
对于老直男来说，跟女孩子单独相处是一种莫名的恐惧，即便像袁哥这样经过社会捶打的老直男也是如此，本能和抑制的反复交战会让人产生自我怀疑。我一个正直磊落的人为什么无数次产生不当的好奇心？
老学究们怎会不知道天理即人欲，但为什么还要存天理灭人欲呢？
中年老男人还在瞻前顾后的时候，那个叫玉衡的小子说话了：“师姐，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孩子的说话里满是娇嗔，像是终于盼到了救星。
”嗯哪，我回来了！“银铃般清脆的声音破空而出，如同幽窗暗室里箭入的光明。
玉衡起身离座，回到了他最熟悉的门口小塌。女孩则走到坐案边，半跪在男孩刚坐过的塌上开大了墨色的竹窗，黄昏渐熄，落日的余光从观澜山的夹角处涌入房间，映红了半室。
袁哥用手在眼前遮了一下后，仍需眯起一只眼，才能适应这明暗的变化，而玉衡的小塌则在没映到的另一半，入座后便又如入定一般。
”这梅雨天气也不知道开窗通风，一股子霉味儿，要致癌的。“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又将身子支到袁哥的这边，打开了另一半的竹窗。
女孩的T恤在腰上扎了个结，腰腹是外露的，所以开窗时腰和屁股就怼在袁哥的眼前，吓得袁哥赶忙给女孩挪地方。
“你这大叔真是不知道心疼人。”女孩觉出袁哥离座便出言轻讽，“人家偶像剧里女孩子跌下来，男主都要马上接住，然后自己脚步一滑，嘴就亲上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袁哥本来打算移回位子上给女孩抽象保护的，但女孩的后半句又让他起身也不是，回座也不是。
“跟你开玩笑的啦！我窗开好了，你坐回来吧！”女孩在对面的位子款款落座，重新添茶置水。
”这个地方看观澜山的落日真是不错。“袁哥也坐回了位子，可目光却只敢投向窗外。
”我这容貌倒是有碍居士观瞻了？“女孩笑吟吟地问，身体又是俯下，在桌肚里翻找什么东西。
“不，没有......”袁哥拉回视线，正好见到女孩低身姿态，不禁赶忙偏离视线，再次看向窗外，“想不到这个点外面也这么多人......就多看了几眼。”
说话间，女孩找到了东西，然后顺着袁哥的描述向外看了一眼，下班高峰已过，车少人稀。
”嗯！再过些时候夜黑风高，人会更多！“女孩丝毫不惯着这个尬极胡言的老直男。
”我道号天玑......是玉衡的师姐......我们上次见过......"女孩从桌柜中翻出的是一枚香片，她在香炉中把香片引燃后，轻香袅袅，满室静宁。
“袁居士今日来此何事？”这个道号天玑的女孩斟了一杯新茶交到袁哥手中问。
看着女孩递茶而来的葱葱纤指，袁哥一下子想了起来：“你就是......"
”对，那天我穿的汉服。“天玑没有否认，却继续调侃道，“您这是觉得我容貌粗鄙有碍观瞻，方才从这双手将我认出？还是说？您是那种恋手癖？”
“没，没......啊噗......”袁哥被女孩说得气急心慌起来，赶紧喝一口茶压压惊，却被热茶烫到龇牙咧嘴。
“居士小心，我就开个玩笑！”女孩递上一张湿纸巾，又帮袁哥换了一杯新茶，“居士这次要小心烫口。”
天玑脸上平静心里却一阵暗爽，什么君子道心，在我眼前不还是失了方寸。
“姑娘确实太过漂亮，所以我不敢盯着看，怕有所冒犯。我此次前来是寻找姚道长的，不知如何与他一见。”袁哥补答了上一题后立马将事情拉回正轨，这是调处信访投诉的基本功，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师叔近些日子可能回不来了，您什么事直接跟我说也成。“女孩竟双手托腮直愣愣地盯着袁哥看，看得袁哥后背发毛。
思量再三，袁哥还是继续了话题：”姚道长说的设坛除妖是怎么个除法？你们知道那妖物是什么吗？“
”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可能会去先打个前站，看看妖物有没有留下些什么蛛丝马迹，知道那是个什么妖物，就能用相对应的法器收服它，这样就事倍功半。五行相克、三界互制，总有一物降一物的。“
”那如果不知道那是何物呢？“
”那就只能用常规手段了，大家比修为、硬耗。在斗法的过程中各凭本事，像师叔这样实战经验丰富的只要做足准备，大多数妖物都能手到擒来。”
“那就好！”
“这只是大多数的情况，也可能会输给妖物，甚至丢了命。“
”这么危险？”
“除妖都是有危险的，你当看小说啊！反正知道妖物是啥，赢面就大些，不说百分之一百，百分之九十以上肯定有的。”
“那我这次没白来，我应该见到那妖物了。“
”我知道。“
“啊！”袁哥心里猛地一惊，他以为是天大的事，到了昆仑居这里，只换来一句姚老道徒侄的一句“我知道”。
天玑心思玲珑地察觉了袁哥的失落，急忙找补：”师叔说过，袁居士是君子之眼，能识阴阳，辨忠佞。能见妖物自是寻常。“
”什么？君子之眼？“
”师叔说的，袁居士有南山玄豹之相，生君子之眼，左目聚芒，可识灵异，右目无光，可辩邪秽。“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的左眼能看到好的妖怪，右眼能看到坏的妖怪......当然，也不一定都是妖，也可能是魔、灵、鬼什么的！“
袁哥惊愕到从神经系统到动作体系都不能作出正确的反应，端着小茶杯僵住了。脑子开始回访起当时见到那牛角小妖时的身体反应，是左眼看到的呢，还是右眼看到的？
天玑喊了六七声才把袁哥的魂儿喊回来。
”我想不起来是哪只眼镜看到的了，反正那是一只牛角小兽，细细长长的，有点像石龙子，但长了一双翅膀。“
”要不你大概画一下，听着有点像角蛟、囚牛什么的，画出来看得更清楚一点。“
袁哥作画的时候，天玑边饮茶边询问提示，画作一出，果真跟夜里所见一模一样。
有此画像一方面是袁哥的现场勘验图的绘制功力，另一方面也是天玑指导得好。两人的第一次协作就如此谐好，天玑心里对袁哥的一些芥蒂也消隐起来。
”我们道家讲求随缘。袁居士的君子之眼，这对我们修道之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造化，但对于凡人来说却是福祸未知。所以师叔视你若宝，坚持要收你为徒。“天玑说着，也是尴尬一笑，”原先我是不喜欢你的，师叔是嫡宗，你若拜入师门阶位要高于我与师弟。而且你现在都不正眼瞧我们，以后还不知道要怎样颐指气使呢。“
袁哥听到天玑不待见他的原因原来是这些连忙矢口否认，向两人分别施礼致歉，然后又虚心诚意地讨教了一些除魔降妖之事，但天玑又是不说，只讲道入宗之后师叔自会教授。
但后面的对话也并非毫无意义，天玑给袁哥解释了三界六道的事。
有别于佛家天道、人道、修罗道、恶鬼道、地狱道、畜生道。他们的道门将世界分为三界六道，其中天界为仙道、魔道，地届为灵道、妖道，人界为人道和鬼道。
三个共生空间六个平行世界，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场。
而当这个世界的生物要突破结界之场去到另外的世界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且绝大多数是灰飞烟灭的。
但这些，并不表示不存在没有跨界的物种。跨界成功的物种在彼世界都是神一般的存在，拥有绝对的力量。
但每一个世界都有自己世界的生存法则，那些拥有超绝力量的跨界物种，其行为准则还是原世界的，与新世界的普世价值会有巨大的冲突，所以他们会运用自身的强大力量不断挑战彼世界的法则，而道士，便是此世界的守卫者，组织那些彼世界的异种生物破坏此世界的规则。
”那有没有被驯服的兽呢？“袁哥问。
”没有吧，师父说过，我们不能驯服这些强大异兽灵魂深处的亘古血脉，一时心软只会带来无边浩劫。“
袁哥没有反驳，却突然想起来一句话：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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