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双角幼龙非恶兽 独眼中年实良人
夜入初夏，窗外鸣虫声渐起，而室内却犹如深海幽境，呼吸声都清晰分明。
天玑蜷于衣柜的一室，双手抱膝，引龟息之术，呼吸绵微，加之柜壁隔音，任囚牛这般神异，亦是无察。天玑掌心处已握紧数张灵符，防止悉索取符出声惊兽，亦防止出手制妖时电光火石，省去取符时间，增加一击胜率。
这女子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仿佛胎中婴儿，又有若桃华，宜室宜家。
另一处，由于衣柜内空间是竖宽横窄，袁哥和姚道只能对面盘坐，虽是与对坐饮茶时仅仅少了一方茶案的距离，但就是这一方小小的茶案，却让场面变得尴尬而暧昧。
靠着衣柜隔板的两人，双膝交错，甚至能感受到彼此肱肉颤动，血脉翕张。两颗头颅之间的空间稍大些，但一老一中两人在这密闭空间里的每一次呼吸仍像在互相交换。
眼观鼻，鼻观心，鼻息亦若心声；呼吸、脉搏，气定方能神闲。
但袁哥未及神闲。在漫长而无聊的等待中，袁哥差不多将老道这几天的餐食都分析了个遍，道士还真是百无禁忌，首当其冲的就是六月的鲜蟹，三顿之内肯定吃过，味道特别明显。
老道的饮食应该是以肉食为主，突然散布的不良气体比家里“大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想到了大橘肥嘟嘟的屁股，脸上泛起了笑意。“大橘”是他的干女儿，也就是大王的女儿，养的一条狗的名字。这姑娘养了一只猫叫“柯基”，一条狗叫“大橘”。
后来不知哪次期末考试考砸了，孩子她妈把一猫一狗打包扔出家门，小姑娘哭得是稀里哗啦，大王赶紧打电话让袁哥救场。伟岸的袁爸爸带着光从夕阳里走来，提溜着两个可爱的小笼子，水灵灵地收留了这两个拆家玩意儿。
养自己都费劲的大男孩费劲地拾掇着两个败家玩意儿，洗白白、喷香香，一人二兽互相治愈着，阎王爷也变得温柔了。
但养了狗就会知道，狗臭屁这种说法真的是名如其实，这肥嘟嘟的屁股只不过是这万恶之源的扩展器以一种可可爱爱的形式表达出来。而且大橘不知道是谁教的，总爱在他睡梦正酣的时候怼着他的脸来一发，这种噩梦，记忆犹新。
所以，袁哥在闻到从老道处释放的那股醒脑气味后，立马联想到大橘这拆家大爷的形象，不禁睁开了眼。
老道鼻头的肉痣正对着他双眼的焦点，仿佛大橘肉团团的屁股，袁哥嘴角微动，尽力憋笑。
“昨日口馋吃了些凉物，小友轻声少言！”老道轻声解释道。
袁哥点了点头，打算继续闭眼思定，但心思已乱，呼吸和脉搏也杂而无序。
“已是十一时五十七分，再数一百八十记即可！”并无声音传来，但袁哥清晰地感觉出有这么一段话传入他的脑中。而且，由不得他疑惑，便随着计数默默倒数，一百七十八、一百七十七......
三十三、三十二、三十一......袁哥的左眼突然有无数道精芒聚入，瞳色也从棕黑变成荧白。
这样的奇象老道也是初次见闻，但老道就是老道，一点也没有吃惊的慌乱，只是用眼神确认：“来了？”
袁哥轻点了下头，光芒旋即消失，但头却向外偏转，眼瞳中锁定了窗外那只扑腾双翼的牛角小兽。
囚牛在窗外悬停片刻，然后张开嘴巴仿佛吟唱一般，应是如蝙蝠释放超声一般，用超声帮屋内做体检。
十七、十六、十五......小兽细听回声，并未察觉到屋内的异样，便瞬移般地穿窗而入。
......
三、二、一。
三人都屏气凝神，隔着衣柜的缝隙看向屋内。
小兽又是张大嘴巴对向马老太太，不多时，马老太太就从睡梦中惊醒，仿佛在向众人抱怨：“听听听，这噪音准点就来，这哪还能睡啊！”
老妇在黑暗中找到了开关，开灯是关窗的信号，她假意弄出动静，掩盖窗外外挡落下的些许声音。
窗帘是紧闭的，小兽也无法查知光线明暗的变化，随着外挡的幽幽落下，一个抓捕的密室已然形成。而袁哥的眼中，这个憨憨的小兽仍在马老太太的抱怨中自我得意，嘴角微咧，露出细小的尖牙。
窗户完全关闭后，三人同时从两个衣柜中现身，的确如担心的那样，长时久坐（蹲）的麻痹让出场画面略有尴尬，但幼兽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疯狂地在这黑暗房间内扑腾乱飞，寻找逃生之路。
可房间已被打造成禁室，幼兽自然是去路难寻。
天玑在双腿的麻劲退去之后，手持灵符率先腾空而起，循着微光伸出纤长手臂，双指拈符，意欲贴捕幼兽。
幼兽本是恍惚，但闻得动声，惊于风起，在灵符贴脸的电光火石之间，迅即使用隐术藏匿身形，天玑一时扑空，而袁哥却清楚的发现，其隐身之后竟然不是向后躲避，而是正向攻击者的方向前飞，以出其不意的角度化解了此次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
幼兽隐匿后，空中无脚印线索，亦无蓝光显形，天玑一时之间无法察觉幼兽踪迹。
快关灯，老道叫道，老妇人立马按下了开关，房间内有些许蓝光的残影。
天玑又追着残影出击了几次，这女孩已是动若鬼魅，可小兽依然占着上风，而且残影减弱，攻击也失去准头。
“在吊灯左边。”袁哥大声叫道，此时只有袁哥能看见囚牛，于是慌忙给天玑报小兽移动的方位，“衣柜那......床下......靠窗那边......"
可袁哥报的位置越发抽象，天玑听了几个位置后跳都懒得跳了，他的指挥与天玑的行动根本无法形成有效I串联。
“你都报了些啥？衣柜那，衣柜这么大，我哪知道那是哪？床下？东面？西面？南面？北面？你说得不仅含糊，还都慢半拍！”天玑飞身赶到床边胡乱划拉一气。
“别抱怨了，此兽行动极速，用显影粉和缩地符。”姚老道发出指令。
所谓的显影粉是类似荧光粉的东西，沾到一点就会在身上留下印记，这样小兽再怎么隐身也会暴露行踪，所谓的缩地符是在地面布设灵符的栅栏，不断压缩小兽的行动空间。小空间加显形，自然能大大提高抓捕几率。
缩地符的灵栅将屋内的空间变成极小的网格，天玑和小兽的上下翻飞更加激烈，但小兽的行动能力确实要比天玑更胜一筹，即便一人一兽在比淋浴间还小的空间里相处，天玑仍是不能将灵符贴到小兽脸上。
空间狭小，小兽就在天玑的身体上回旋躲闪，天玑两次将灵符贴到了自己身上，短暂麻痹过后，不得不从裤兜里再掏出一张新的定身符。
可小兽也发现了这个恶之源，利用身法优势利爪频出，将裤子连灵符一并撕了个稀碎。
天玑又羞又恼，通体开始散发出猩红的光芒，如烈焰熔浆旋绕身体，小兽顿感灼痛，于是尽力避开，可外侧又有灵符成栅，亦不得脱。
”天玑，停下！“老道厉声叫停，可天玑怒火上头，身体愈来愈红。
......
一声尖利的啸叫划破夜空，房内如***闪过骤亮骤熄一般。
目光失神片刻后，袁哥环顾四周，马老太太在开关之下瘫坐，头已偏向一边，仅靠着倚靠墙壁才未能倒下，天玑则已然俯倒在床与衣柜的夹道之中，头外脚内，被小兽撕碎裤衩的半只屁股白花花地亮着，却不知生死。
”她们都还活着！“说话的是老道，天玑与小兽的大战老道并未参与，一直靠在床尾衣柜的位置指挥。啸声袭来，老道的位置也并非直面攻击，受得伤轻一些。但也是失去了再战之力。
”那就好。“袁哥听了老道的话放下心来，开始寻找小兽的踪迹。
此时的小兽已跌落在床，恰好被老妇的被子挡住，才在扫视房间的时候未被发现。
袁哥第二眼锁定了小兽藏身的位置，但不知其是否还会逞凶，一时不敢上前：”妖兽在床上，我要怎么捉他？会不会有危险？“
”小友直接捕拿便是，听其气息，也是受伤极深，无力反抗。“
......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小兽但听脚步声来，情急之下口吐人语。
袁哥一怔，不由停下脚步，老道却是司空见惯，立即答道：”恶兽伤人，吾等自当替天行道，袁小友切莫迟疑！“
”我几时伤过人？“小兽不服的问到。
”你害得马居士三个月不眠，岂不是害人。“
”她出题考我就行，我出题考她就是害人，什么道理？“说话间袁哥已走到小兽之处，小兽像药房里卖的干海马一样干瘪地蜷在真丝薄被上喘着粗气，看来已是精力耗竭，嘴角边有一缕绿莹莹的血迹，身后的一条细小的牛尾上也有三五点绿色的荧光。
”你是什么人，竟然没事？“小兽眼中划过一道哀怨，想是希望这最后夺走自己生命的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或能让自己这短暂而不精彩的一生划个还算过得去的**。
”我是高新区观澜街道行政执法队的执法队员袁安，你不用怕。“袁哥本能地说出了肌肉记忆的台词。
”袁安？没听说过。执法队？......"
“不要任它拖延时间，恶兽的恢复能力比我们快，一会儿他恢复气力了就抓不住了。而且这是密室，难保它逃脱不出杀人泄愤。“老道补充着抓捕恶兽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催促袁哥赶快动手，”抓到后，到天玑的另一只裤兜里取一张封灵符，贴在它的额顶，短时间内它就无法再为恶了。“
袁哥伸手抓起了小兽，小兽身上的鳞片毛毛糙糙的，有些扎手。虽然眼露凶光，身体却是被掏空后所有能量后的干软，一点挣扎和反抗都没有。
”执法队？道门还搞这么个玩意儿？”
“执法队就是城管！”袁哥拿着小兽，本想去开灯，又想到天玑尚是衣不蔽体的模样，于是放弃了想法，直接下床去她身上摸索。
“城管？就是那个恶贯满盈的组织？怪不得会助纣为虐。”
“你别瞎说，一会就跟你好好普普法！”袁哥轻轻地将天玑翻转180度，从另一边的裤兜里找到了灵符，正欲张贴。
“我看你是个好人，你先别贴。咱问问这老道，抓了我之后会做什么？是不是折下我的双角修炼法器，剥皮抽筋制衣束带，然后没用的部分喂狗。“小兽说着，眼神有几分挑衅地看向老道。
”是真的吗？“袁哥也看向老道，渴望从老道嘴里得到否定的答案，可老道只是眼神躲闪。
”妖兽性恶，本是罪孽深重，除恶勿尽是我正道本分。“老道支支吾吾地说着大道理，”至于以角制器，乃是物尽其用，化恶为善......我编不下去了，反正我们道门的天职就是除妖。“
”城管抓小贩，道士除妖？呵呵，谁一定是坏人，谁就一定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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