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打开天窗月光舞 合上笔箓狂兽囚
”你这小娃娃真没教养？“袁哥说话间觉着手中的捕风笔好似有灵性一般拖着他的手，画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
符号闪着金光，接连不断地向小兽笼罩而去，小兽则奋力地闪转腾挪，有时将身子笔直地穿过符号的孔隙，有时又扭曲成身体的极限贴着符号的金光侧身而过。
随着符号逐字渐出，袁哥发现这些字符攻击是假，列阵是真，八字落定，分别布在最早画出的圆圈的八角。金芒几闪，八字依次显出，竟是”乾、兑、离、震、巽、坎、艮、坤“。
小兽落于卦象正中，虽是身上带伤、嘴角沁血，却仍是一副傲骨骄姿。这眼神姿态让袁哥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到底谁是正角、谁是反派。
”符宝笔录已困住此兽，只需确认此兽系囚牛无疑，便可摄影捕箓。“老道在旁提醒道。
”妖兽可是囚牛？“袁哥再次向小兽发起了询问。可囚牛只是将大头一撇，一副死牛不怕乱弹琴的姿态。
”别以为不回答就有用，我们有各种方法可以核实你的身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袁哥说着这些台词的时候竟激动地有些颤抖，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情绪百感交集，自从遭遇意外之后，这种场景就只能在梦中出现，一种爷青回的青春热血从胸口蔓延上升，堵住喉咙，涌上眼睛。
”我反正不是妖兽，别瞎bb！“
”你不肯自证身份就是心中有鬼，只有妖兽才会心中有鬼。“只要保持对话就能套话，这个节奏袁哥熟。
”我当然心里没鬼，你别套我话。你们的电影里不是说可以保持沉默吗？我见你膈应，不想理你！“小兽也是棋逢对手，第一时间就觉出了对话的危险。
就像城管执法办案对于零口供束手无策一样，袁哥几番问话小兽都怒目不答，袁哥也是没了办法，只得再次将目光看向老道士。
哎！袁哥第一次感觉到执法APP里的人脸识别功能真是有用，只要手机这么一扫当事人信息就能显现出来。于是心里默赞，城管数字化转型，加油！
“袁小友莫要担心，这符宝笔箓有照影功能。今日恰逢月夜，以月照影落于八卦之上即可显出此物类属，亦可定影捕形。”
“但窗户打开不怕它逃走吗？”
“小友亦莫担心，你且俯身下来，老夫再传你二字口诀......”
袁哥走到老道近前，老道用轻如蚊蝇的声量连说带掐地又向袁哥传授了两个口诀，袁哥却听得连连摇头：“明明对方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了，为什么还要用这么些残忍的手段呢？”
“除恶务尽，人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万者一矣！纠偏才能弘正，制恶方可扬善，盲目慈悲，当遭反噬！”
听了老道的话，袁哥还是有些纠结，突然脑海里又回想到城管工作的点点滴滴，城管是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执法相对人也都是人民群众的一份子，在城管工作中并没有好人、坏人一说，城管队员穿上执法是执法者，脱下制服是老百姓；执法相对人也是，被行政处罚时是违法者，交完罚款后就是普通市民。
违法是恶行，违法者不一定是恶人；城管执法时也不配备警棍手铐辣椒水之类的暴力凶器，城管、小贩之间并非善恶划界、你死我活，大多数的时候还是相互默契，在我的工作和你的生活之间动态平衡。
所以袁哥很难理解老道所说的那种除恶务尽。有什么问题大家坐下来谈，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在袁哥纠结的时候，囚牛不停地在斜飞直撞意欲挣脱箓的牢笼，随着气力的逐渐恢复，发出的声音也从虚脱无力到刺耳尖锐。
“快，袁小友，莫在纠结！”
“拆字决，封！”袁哥默念口诀，手中捕风笔在空中虚画出一些图案，图案闪出金光化成万点金芒向小兽笼罩而去，正中最大的一枚直刺小兽咽喉。
小兽合拢双翼奋力抵抗，可金芒锋利，穿过翼翅而入。
......
小兽从半空跌落，八卦之图如同蹦床一般接住了小兽，小兽在阵中轻弹了几下，网中生出数条金色锁链，将小兽牢牢缚住，而那片刺入小兽咽喉的芒叶，已化作一道颈箍，套在小兽的脖子上，掐住了它的喉咙。
小兽想要说话，但咽喉已锁，只能发出轻幽的咕噜声，像是在骂人，而且骂的很难听。
袁哥忽然生出担心小兽受伤的念头，于是移步向前，借着八卦图的光仔细端详，小兽身体虽然被芒刺锁定，但未锁死的如翼翅下摆，尾巴末梢却扭动愈急，小兽的眼神恶狠狠地看向自己，尚是性命无虞。
“你要不是这般反抗，也不至于遭受这样的罪过，罪过罪过......”袁哥絮叨着，小兽的目光愈加凶狠。
......
移步窗台，袁哥看着目光凶顽的小兽，不禁觉得老道说的更有道理，如果没控制住这小兽，凭借妖兽的恢复能力，逃脱事小，要是心生歹意杀死众人泄愤，那倒是善念害人了。
而且在这个无法逃脱的密闭空间里，一旦妖兽逞凶，他初日学道，自是无解，众人也无处可逃。
于是不禁心里又念叨：“圣母也是害人，罪过罪过......”手里则赶紧修复前番争斗中被扯坏的外幕开关。
废了好大的劲才装回了开关的线路，隔音板缓缓打开，韶月熹微，夤夜天光缓缓撒入，袁哥稍许看清了小兽的真实样貌，然后又顺着光的渐入看到了老道、天玑的窘态。
确实，在电光火石间容不得一念圣母。
老道向袁哥点了点头，袁哥会意地吟动了照影的符决，八卦图八处字符依次亮起并立刻高速旋转起来，最终一个筒型的光圈自八卦图的边缘升起，将囚牛包裹其中。
小兽囚牛的皮肤、骨骼的蓝光依次熄隐，最终被金色光筒吞没，捉影箓上则印帛出一张囚牛的画像。
”这就收服了？“袁哥像在询问老道，又像在自言自语。
”妖兽已除，我们休息片刻，将此地恢复原状即可功成身退。“
”嗯！恢复原状！“袁哥嘴上应着，心里想着，这怎么跟城管办案这么像啊！
歇息少倾，袁哥忍不住看向捉影箓上的囚牛像，画像的眼睛好似还在转动，一股怨恨不甘心的肃杀之气透纸而出。
”道长，它的眼睛还在动！“
”捕风捉影之事么，都是先虚后实的，捉影于箓中只是困其神，其形仍在箓外。“
经过道长一提醒，袁哥才注意到床上竟还有一手掌大小的类似壁虎的小东西。
”这就是囚牛之形。后面的事情就随缘了，神聚而形存，神灭而形散。捕风捉影，亦幻亦真，真真假假，亦道亦玄。“
大战事了，袁哥心里却被无数的感念包围了。
小兽的眼，道长的声音，身上的伤痛。
如果捕风捉影可以消灭本体，那真正的本体反倒被虚无之事变成行尸走肉了。
又突然地，这一切的一切和自己的城管生涯产生了各种关联，当事人是坏人吗？城管是好人吗？
袁哥的眼前出现了一方湖水，他向湖水看去，头顶国徽，身穿制服，笑脸吟吟，身上还挂着一条执法标兵的红带，这是对他多年勤勉履职的最好褒奖，可身后是一个、两个、三个......随后人越聚越多，人群的眼神有失望、有遗憾，随着其中一人的叹息，叹息声越来越多，“唉、唉、唉......”叹息声如同一个个巨大的惊叹号向他袭来，他偏头躲避，却正好看到了那些人的脸，那些脸一张张亮起，就是他那些年处罚过的当事人，人群向僵尸一样向他走来，最近的一个伸出手，撕扯他的荣誉红带，他奋力推开那些伸来的手，向湖中奔逃。
湖水翻腾，咕嘟咕嘟冒出大量气泡，一只巨大的妖兽从湖中跃出，妖兽有厚重的鳞甲，青色的双翼，四方脑袋长着一对巨大的牛角。倏忽间，跃在半空的巨兽飞也似地向他袭来，张大嘴巴发出爆鸣，点点金芒从巨兽项上的金圈射出，其中最大的一枚直指他的咽喉。
他被金芒刺中，发不出话来。转眼却到了老朱开大会时布置开年工作的现场，今年的人均案件指标是每人45件，淦爷有没有问题？他想说话，可一点也发不出声音。但身后那些如僵尸一般的商贩双眼已变成血色的红瞳，露出如捉影箓中的囚牛一样的怨恨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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