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袁哥谆谆问缘由 幼兽渐渐吐心声
法律是公正的。这是袁哥所有坚持的底线，也是袁哥所有困惑、纠结的原因。即便是一些肉眼可见的事情，也得让你不断地寻找证据、寻找关联，形成证据链和逻辑闭环，但在这环环相扣的绞索中，总有一些神秘力量能够让铁环从链条中脱出。可断开的莫比乌斯环却仍然是无止尽地循环往复。
一些有着长大牙齿的蚂蚁咬着一些细小蚂蚁，小蚂蚁们一只只环环相扣，用嘴上的钳子咬住前一只的后腹，一只连着一只，绕出一个环。小蚂蚁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咬住前面的蚂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被身后的蚂蚁咬住，但当有一只小蚂蚁因为不遵守规则而掉出回环的时候，新生的黑点会很快补上因脱落而偶现的白点。
蚂蚁密密麻麻，回环越来越大，像是一条巨大的枷锁，困住了环上所有的蚂蚁，也困住了因蚂蚁掉落而形成的白斑；困住了指挥这些小蚂蚁的大蚂蚁，也困住了看这条回环的看客。
蚂蚁滚滚，像是一辆基于规则而隆隆轰鸣的巨大列车。列车因蚂蚁们不断的生存、死亡而滚滚向前，这环状道路上显出点点微红，像是《黑神话 悟空》里余烬上的金箍一样。
蚂蚁们的生命之环变成了皇冠箍顶，着冠者也成了这无尽之环的一部分。
我们拼死对抗的是轮回的列车，还是车外的雪国？
此时的袁哥还不至拧巴于这些或真或假的道理，相信光才是他的使命，哪怕必要时燃烧自己，去照亮那些，光还没有到达的地方。
......
窗外夜色微醺，袁哥想起年轻那会的执着，对那些认死理，不卖账的当事人，始终坚持软磨硬泡。反复做，做反复；春风化雨，水滴石穿；一天吃闭门羹就蹲三天，一周连着被骂就蹲一个月，就像他自己说的：”寒来暑往，混个脸熟。我是工作，他们是生活，对错是暂时的，日子总得继续。“
所以，对这未知善恶的鸿蒙幼兽，袁哥总觉得不能在没有自辩的情况下随意定罪，没办法违逆自己的内心。
每每看到纸片的颤动和画像上还在异动的眼睛，有一种就是在身边灵动的活物被自己亲手杀死，而且杀死后还要制成标本的负罪感。
但他也担心。见识过小兽的手段的他会害怕，如果放虎归山，小兽会不会报复社会，万一造成一些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的灾难，那他更是罪大恶极。
天玑也在这时加深了他的担心：“大叔师弟不要圣母妄念，妖就是妖，一念圣母只会造成大灾难，没得后悔药吃！”
”应该不会有事，吧！“袁哥回答得很没底气，心里也实有七分担心。
可回想到自己过往的经历，那些被放走的小商贩们满怀感激的笑容。他还是决定搏一记。
”群众信任的好城管“......更衣箱底的那些锦旗已经好久没人看了。
”错了也不后悔？“
他抬起头，望着窗外的明月，如果这小兽，这些奇闻异事会是自己后来新生的话，那就让他先在此任性一次吧。
”这是我的坚持！作了这么多年的执法人员，还是不能在没有听取当事人陈述申辩的前提下，给它定罪。”
......
邻市，明月讲堂，老道听了袁哥的解释后先是微微皱眉，后又淡淡一笑。
“君子守正，道心淡泊，本无对错，唯善唯行！吾等守即是释，小友释即是守，也算是曲径通真理，微事知大道。“
”道长刚刚传我法器，我就心生事端，着实是过意不去。”
“道家主讲顺心随缘，多为趋利避害，而小友常怀君子守正之心，恰是互补。随性而为，方有妙处！”
“感谢道长圆融。”袁哥说完又向姚道长行了一礼，“道长传我法器，便是师承，不知拜师应准备哪些东西，行什么礼数，我先行记下，改天师上择个黄道吉日，我正式拜入门下。”
“哈哈哈哈！”老道嘴角顿时就压不住了，赶忙将袁哥扶起，“不用不用，小友毕竟是赤心公身，不必专门拜师。这点我也想通了，你不拜我为师成就更大，以后我们就以友相称，共诛邪佞。”
袁哥这一整天担心的石头竟这么的落下了，他白天上班的时候查了各种接受了法器是不是要拜入师门的资料，纠结了半天才决定自己的下半生可能要以党外人士的方式来坚守自己的红心，毕竟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但老道的善解人意真的让他有种四十岁以后时来运转的感觉，确实随性而为方知妙处，运气好的时候，有些事情确实会比自己预期的好上许多。
“我们今晚就置一间密室，夤夜风静，当晚就能询问妖兽，我陪你，出了事儿，咱一起担。”
......
密室中只有袁哥、老道和符宝笔箓，担心囚牛借声遁形，密室中所有物件也全部清空。
没有计时设备，老道教了袁哥掐脉数时，修道之人实则律己，控制脉术是基本法门。老道的心跳恒定在一分钟六十下，600下之后，便是夤夜三点。
解缚咒毕，囚牛从纸上升起，不多时便肉体充盈成了立体的小兽。
“你不用怕，我叫袁安，是一名城管，这位是姚道长。唤你出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问为何要使邪力伤人。”
小兽飞在空中没有答话，只是用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两人。
“我知你在恢复气力，也知你能耐，想借声遁形是逃不脱的，这四周都是隔音棉。”老道说，“我知你有夺命之技，可借由心跳之声遁入心脏，杀人于无形，但这样你也逃不掉，少则两三个月，多则七八个月，你困于其中，求生不能求死不能，更为痛苦！”
“道长，您这道不用担心，在马女士家密室大战的时候，它没有这样害人，我相信它并非邪性狂徒。“袁哥看了一眼囚牛，囚牛似乎也在看他，”我们就平心而论，如果你并无奸恶行径，也可以从哪里来回哪儿去。我还你自由。“
”我......“囚牛开口说了一个字，然后戛然而止，不知在思索什么。
”没事的，没事的！“袁哥向小兽走去，伸手上扬似要抚摸小兽的脊背，囚牛也配合地降低了飞行的高度。
袁哥温柔地抚着囚牛粗糙的鳞片，似乎有眼泪从小兽眶中滑出。
”我母亲原是东海龙族，因多年前的一次地震损坏了东面大岛上一座核电站，后有废水流入大海，渐渐地扩散到了东海龙宫。母亲被废水流毒所侵，得了不治之症，不能再居深海，便到沿岸礁湾中寻找无毒水源、泻湖溶洞疗伤。
又因流毒攻心，无法自持，有时也会化作人形到市镇之中求医问药。
可正在疗程到了关键的时期，母亲养伤的街镇却突然封了城。街上空无一人，母亲也在寻医途中被当做无家可归者送往隔离。
但母亲年纪尚幼，作为龙族的她并不能长时间化作人形，就在这紧要时刻，观澜山隔离所突发落雨山崩，母亲便在混乱之中兀自逃脱。
当晚，在母亲落脚的溶洞里，母亲既受山崩之伤，又有流毒侵扰，还感染了人类的瘟疫，命若游丝之时有一个身着铁衣的魁梧男子救了母亲一命。不仅如此，此后数日还帮为母亲送来了好多药，有治流毒的，有治肺热的。
但母亲胆小，不知道这铁衣男子是善是恶，每每化身成鱼躲入深潭之中。可男子也不叨扰，只是日日奉药而来，母亲当时风热愈重，渐渐无法化形，只能困于浅处。铁衣男子施手喂药、悉心照料，母亲在他的照料之下扛过了风热的侵袭，流毒的病征也好了八九成。
经此一事，双方互生情意，梨花海棠，然后就有了我。
可自我出生后，有传闻东岛废水或将排海，若果真如此，东海的流毒必是积重难消，无可挽回。为了龙族生计，东海王上要求沿岸休养的龙族即刻返归，各尽所能保卫东海。母亲不得不应召而还。临走之时，她劝铁衣男子一起东归，说他本就是镇海神兽，理应共赴此难。
但父亲拒绝了，说他现是守城之兽，当年山崩救她已是违规。
最后留字四句：长堤难翠，红裙不留，巧笑无始，梦醒当终。母亲知其心意已决，便投海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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