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此时山月为君起 囚牛归处皆笛声
其实，无父无母倒也惬意，我白日在山中闲游，冬日听雪，夏日听蝉；夜晚在闹市浪际，熙熙攘攘，龙吟凤声。
人实有趣，这男子吧，嘴上无言，心中暗骂千遍，而女子呢，时而柔若柳拂，时而倾若山崩。
我仿女子莺莺细语于男子酒后逞凶之时，酒酣面红之男面露羞色，剑拔弩张之势立解；我仿女子如沸石入瓮般喋喋不休于男子专思致事之时，衣冠楚楚之男愤然暴怒，摔物锤墙。
人之奇焉，爱之深，却以恶语相向；人之怪焉，恨之切，却须沉默无言。
吾虽谬之，却亦习之。”
”那与马老太太之事又是如何？“袁哥问到。
“约莫去岁光景，吾于山中老竹之上小憩，忽闻笛声入耳。此笛声幽径婉转，又豁然洞明，生此数年从未听得如此美妙之音律。
吾甚奇之，故隐身入市追之，可妙音已毕，不知何处。
立春时分，夜游湖堤，听侬语莺声。忽又闻得笛声飞出，急往寻之，果获。原是一老妇吹奏，当晚共奏三曲，绕梁九匝。双翼便径自相寻，夜夜往飞，聆听求学。”
你们也知，囚牛善因，双月未许，未及荼蘼花开，老妇之学已被我悉数尽得。”
“那跟夜间施工的噪音又有什么关系？”袁哥第三次发问。
“后有一日，忽听得琳琅之声震耳欲聋，吾飞往一观，乃是夤夜之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嚣音喧天。有声沉沉，乃重铁若槌击地为鼓，或可闻鸿蒙初开，玄龟奉书之势；有音绕空，乃石珠于巨螺中飞旋，如山鸣、如海啸，或可闻炼石飞空，扶柱以撑九天之态。不时有人语、金销之声穿绕其间。最神技者，其各处生音皆为自然，各自应规，然合者无律。无律者嚣嚣也，故须听者依律而听，方可知其律，得其神。”
“吾悟得此道，便以此试那老妇。想那老妇应是天资不及，至今尚未悟得，吾只得夜夜提醒。吾等兽类皆一事而终，此事不过，便不得其它欢好，亦是愤然。最后竟不知其寻汝等帮手，戕害与吾。”
小兽说到最后也是义愤填膺。
“原来是场误会。”袁哥听完虽是释然，想这小兽并非无理暴虐，所言所行也无十恶不赦之罪，根据首违免罚原则，教育普法一番，即可放归。
但毕竟抓妖除魔之事自己刚刚入门，不敢擅专，于是将心思与老道一说。
“这可不行，我等道门抓了妖物，从未有过解缚放归一说。妖即是妖，向善者少，为恶者多，不可因一时之仁，铸成大错。”
“可它既未害人，也无违法，我等正道之人怎可以随意拘禁？从执法上说，要讲证据的，现在证据充分，链条完整，证明囚牛扰民之事都是误会，教育普法一下就行了，我们对于轻微违法第一次都是先普法教育，如若再犯再进行处罚的。
况且这囚牛它本性不坏，从它的申辩来说无恶意，从社会影响来说它与马女士的噪音扰民是点对点的，没有波及周边邻居，也没有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从我的角度说，就是首违免罚。”
“道门里可没有这种说法！”
“可规矩是人定的，不能放过坏人，也不能乱抓一个不坏的人。”
老道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
”要不这样，你把它收作侍兽或者坐骑吧！类似玄坛的黑虎、老君的青牛那种，不仅可免其罪虐，你也可以时时教诲。”
“它既无罪，何故圈禁？”
老道与袁哥对视良久，忽而放声笑了起来：“道者，随性而为吧！"
袁哥得到了老道的默许，耐心地跟小兽囚牛解释它在此事之中有哪些不当之处，说了马老太太的病情，双方之间的误会在哪里，人们为什么要找他们来。小兽张大眼睛听着这些在它的世界里从来没想过的问题，耳朵随着袁哥的认同而竖起，又随着袁哥的不认同而耷拉。
”一会儿我就放你走，你自由了。“
小兽诧异地看着袁哥，一脸不可置信。
”然后......你记下我的地址，以后有什么事情不清楚的可以直接到我家来找我，我晚六点以后基本在家。我觉得你本性纯良，山野自乐，只是因为一些与人类世界的误会，对一位老人的身心健康造成了伤害，还是一位与你很有缘分的老人，这点肯定不对。不过，以后有事找我商量，应该可以避免这些因为文化差异造成的不必要的麻烦......“
袁哥耐心地教授小兽人类生活的经验，小兽突然地飞向袁哥，用脑门使劲地蹭了几下袁哥的胸膛。
泪水，从小兽的乌黑大眸中流出，变成了两道潺潺溪流。
依然是无星之夜，流云如锦、依山傍海，小兽缓飞入云，消失在夜空尽头。
老道望着星空问起袁哥：”方才那小兽在你怀里的时候，你说的是啥悄悄话？“
”我让他去跟马老太太道个歉，不一定要当面说的，用一种彼此都知道的形式就行。“
袁哥说完，忽而话锋一转，”感谢师父再次依我胡来。“
”哈哈哈，信你无由尔。这是我第二次放走一只妖兽......"老道叹息半声接着道：“此后祸福，吾俩并力承担。”
......
初夏之夜，马女士打开窗，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这笛声婉转如诉，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在祈求大人的原谅。
月起修竹，照彻山海。
......
三年后，观澜山的一支竹笛被音乐界奉为神器，传说是观澜山一株墨雨灵竹所制，笛声在有缘人手中能引动天籁，静若幽径，动若凤鸣，听者无不沉醉其间。这支竹笛现为竹笛演奏大师马女士所有，其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笛上盘着一支囚牛式样的雕饰，一般囚牛都是用于琴筝之类的乐器，在竹笛之上还是第一次。
（囚牛篇完）
相关法条链接：
《中华人民共和国噪声污染防治法》
第四十三条 在噪声敏感建筑物集中区域，禁止夜间进行产生噪声的建筑施工作业，但抢修、抢险施工作业，因生产工艺要求或者其他特殊需要必须连续施工作业的除外。
因特殊需要必须连续施工作业的，应当取得地方人民政府住房和城乡建设、生态环境主管部门或者地方人民政府指定的部门的证明，并在施工现场显著位置公示或者以其他方式公告附近居民。
罚则：
第七十七条 违反本法规定，建设单位、施工单位有下列行为之一，由工程所在地人民政府指定的部门责令改正，处一万元以上十万元以下的罚款；拒不改正的，可以责令暂停施工：
（一）超过噪声排放标准排放建筑施工噪声的；
（二）未按照规定取得证明，在噪声敏感建筑物集中区域夜间进行产生噪声的建筑施工作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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