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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安抚使的愤怒


林峪一直在乡下四处考察,发现只有闽县、永福、闽清三县落实了知府的命令,其他六县一直阴奉阳违,拿着糙米、陈米应付难民。他坐在永福县葛家村的一片草地上静静地思索着,知县王守礼也坐在他旁边,嘴里叼着根草,大大咧咧,完全没有一副当官的派头,他爹是北京巡城御史王纪,靠父荫做上了县令,也是王恕的本家。

        这王守礼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二三十岁的样子,在这个年纪能做到正七品的知县已经很厉害了,他对林峪说道:“林峪小弟,这里面的水浑着呢,据我所知好像跟布政使、按察使有关,我能把粮食放出来就已经不错了,布政使一直明令不让放粮。”

        林峪看着成千上万的难民大军在田地里辛苦地干着,他红着眼说道:“我跟福州知府吴诚大人写过信了,告诉了他相关情况,他写信跟我说是右布政使钱璡勾结按察使郭槐、镇守太监刘倜搞得鬼,上面有大太监汪直和尚铭罩着。”

        王守礼惊道:“我说他们怎么那么胆大妄为,敢公然侵吞官粮,简直是无法无天,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们这些狗官置福州数十万灾民于何地。”

        林峪继续说道:“王大哥,你可知那几位一共侵吞多少官粮吗?”

        “多少?”

        林峪伸出五指比划着道:“一共是五百万石粮米,价值二百五十万两白银,加上六县县令公然侵吞的灾粮,一共价值约三百万两白银。”

        王守礼大怒道:“什么,那些粮食可是巡抚大人从各州县调集来赈济灾民的啊,他们这些鱼肉百姓的狗官,我定会上奏本弹劾他们,给福州几十万受苦受难的百姓一个交代。”

        林峪起身说道:“王大哥,不要着急,我已经联络福州各处士子和知府大人、师傅、师叔、各乡村耆老、难民代表将近三千人给王大人上了万言书,这件事在下一直秘密进行的,想那些贪官污吏还未发觉,还在喝着庆功酒呢,到时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林峪这些天一直在秘密联络各人,都写了上千封信了,通过西涧乡的郑宝川、郑宝溪兄弟,义序、尚干、螺州几个乡的金梓桑、赖鹏飞、苗志伟几人,以及闽县的刘长庆、蔡巡、徐辅等人联络各处士子,通过师傅、吴诚等人联络各士绅,自己则亲自去联络各处难民代表,这封万言书以难民安抚使林峪做总代表,并亲自写了一封信给王恕,以八百里加急送往浙江杭州,他相信万民的力量可以撬动任何贪官污吏,他要给福州数十万难民一个交代。

        王守礼站起来握着林峪的手道:“加上我,我也署名!”

        林峪笑道:“少不了你王大人,走,去其他乡村看看情况。”林峪和王守礼很聊得开,他觉得王守礼并不像其他官吏那样爱摆官架子,而且年纪不算太大,王守礼一直把林峪当弟弟看待,并被他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学名气所感染,很是钦佩这个小小年纪但学富五车的小神童。二人打马而去,向着何家村驰骋去了,一众护卫和衙役在后面没命地跑着。

        杭州巡抚衙门,身着绯红官袍的王恕一双星目怒视着摊在案台上的长约一丈的万言书,赫然看到后面斗大的几字“难民安抚使林峪谨承东南巡抚王大人”,约三千个小名字写在纸上,他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这福建右布政使钱璡,按察使郭槐等人真是狗胆包天,本官多次言明让他们开仓放粮,他们不仅不遵号令,反而公然侵吞五百万石粮食,若都像此辈这样,这江南水灾何时才能赈地下去,我定向皇上秉明此事,还福州百姓一个公道!”

        王恕是明朝历史上有名的名臣,正统十三年的进士,历任扬州知府、江西布政使、河南巡抚、南京刑部左侍郎、左副都御史、南京兵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吏部尚书加太子太保,官至少傅兼太子太傅等,历官19任,与马文升、刘大夏合称"弘治三君子",辅佐孝宗朱佑樘实现"弘治中兴。

        王恕的门客王纯拱了拱手道:“王公,林峪还附有书信一封,学生以为写得甚是好。”

        “先生拿来本官看看。”王恕接过一封写满字的书信,整整齐齐的楷书甚是悦人心目,只见上书“东南巡抚王恕明公在上:洪流猛厉,东南三省覆遭天怒,汪洋泄泄,百姓遇此劫沥,时际多舛,福州数十万百姓日夜翘望,以沐皇朝天恩,奈何贪渎蠡虫妄负国法,截留数百万石粮米以饱私囊,置数十万百姓于死地,太祖有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此等贪官小人罔顾太祖言训,欺压困顿百姓,以欺皇上天恩,蒙蔽圣听,人人得而诛之。下官林峪自认年少无知,才疏学浅,蒙王公不轻弃,简拔为难民安抚使,以七岁之龄领此等重事,以望安抚数十万苦难百姓,林峪得此命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所懈怠,辗转九县百二十村乡,翘首以望,数十万百姓以草为食,生无以为继,仍不忘朝廷恩德,以疲弱孱孱之躯兴河山,置王土,囫囵困顿,命危矣。峪遂联名福州九县三千乡绅士子请降罪于福建右布政使钱璡,福建按察使郭槐,镇守太监刘倜,以及候官、连江、长乐、福清、罗源、古田六县县令,以还数十万百姓一个公道,另请开九县粮仓以济百姓,难民安抚使峪叩首!”

        “杨平何在?”王恕撑着桌案大喊道。

        一个身穿山字纹铠甲,戴着红缨头盔,脚穿铁网靴的魁梧大汉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道:“末将杭州卫指挥使杨平参见督抚大人!”

        “你持本官令符速去福州府接管都指挥使司,到了之后立刻调集福州卫三个千户所控制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以及候官、连江、长乐、福清、罗源、古田六县衙门,立即开仓放粮,凡有抗令者,格杀勿论!”王恕悍然道。

        “末将遵命!”待杨平下去后,王纯忙迎到王恕面前拱手道:“王公,林峪已经言明福州府此举有大太监汪直、尚铭从中作梗,怕不好办。”

        “哼,他汪直没那么神通广大,没想到他正在宣府监军着,还有功夫将手伸到这里来敛财。”

        “王公,这尚铭向来视财如命,在京师里胡作非为,肆意敲诈勒索大户,莫非是他打着汪直的幌子在江南肆意敛财呢?”王纯抚着胡须道。

        “恩,很有可能,既然福州府被侵吞了那么多粮食,那么别州府有没有被那些狗官侵吞呢,周通何在?”

        “下官巡抚衙门参议周通拜见督抚,不知大人招下官来有何事?”一个小个子官员说道。

        王恕拿着林峪的书信又看了看说道:“你速去草拟谕令,令福建、浙江、江西、南直隶四道监察御史负责监察赈济事宜,凡是有不听号令、贪赃枉法的官员,立即上报督察院。”

        等周通下去后,王恕送了一口气,对王纯说道:“先生,我得写奏章了,到时你带着老夫的奏折和林峪的万言书亲自去趟京城,将奏章松到通政司。”

        “王公,此举怕不妥,通政司左通政赵居任可是汪直的人啊!咱们的奏章入了通政司根本就进不了内阁。”王纯躬着身子说道。

        “还是先生想的周到,这帮子阉党走狗,老夫立志与其势不两立。唉,皇上不理朝政,大权旁落阉党、外戚啊!”王恕哭丧着老脸道。

        “王公,您忘了怀恩了,他是个正直敢言的好人啊,他主掌着司礼监,学生可以直接将奏章和万言书送到他老人家的府上。”

        “先生,这恐怕不何礼法吧!”

        “王公,别无他法了,不管怎么样奏折都是到不了皇上手上,都是他们那帮子太监管着传递各地的陈述奏报,此时已经管不上礼法了,难道王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福州几十万难民受苦受难吗?”王纯悍声道。

        “好了,就这么办吧!对了,你对林峪怎么看,他这篇呈文看着老夫真是痛彻心扉啊!”

        “学生听闻这林峪声名远扬,是福州府的神童,现年七岁,他五岁双亲皆逝,受乡邻供养,日日不忘父老恩情,每隔数日便去家家户户登门拜谢,起早贪黑,苦读经书,时人言他五岁便通四书五经,能诗会赋,‘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就是他所作,坊间广为流传其孝义聪慧、仁义知礼,更是闽县孝廉。学生以为他当比李东阳少年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大人也看过了他的‘福州府济民条例’,今日又看了他的陈情表,他是有大才的人啊!”

        王恕抚着胡须笑道:“闽县知县周良臣和福州知府吴诚联名请求任一个七岁小儿为难民安抚使,当时老夫惊诧不已,他们这是做官做糊涂了吗?看了林峪的‘福州济民条例’后,本官就下了决心任命他为难民安抚使,看到他的种种行为,可比为秦时的甘罗,将来一定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啊!”

        “王公,甘罗十二岁才做官,而这林峪以七岁之龄就做了官,虽然是个没名没品的官,但也是个官啊!”王纯笑道。

        “先生说得对,老夫也是想不到将任命他为安抚使的奏章递上后,还真被批示了,你说这毛头小子是有多厉害,看来以后还真是得见上一见。”王恕啜了一口香茗,右手在宣纸上笔走龙蛇着。

        “王公,学生还真是忘了一件事,朝廷的传令兵来时告诉了学生一见秘辛,当时学生没敢说。”

        “何事?”王恕对秘辛很是好奇,喜欢打听各种秘密。

        “说咱们这封奏章被太子看过,好像是太子暗示批示林峪为难民安抚使的。”

        “啊!还有何人知道此事?”王恕紧张起来。

        “太子殿下,内阁首辅万安,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以及那个传令兵。”王纯严肃道。

        “那他为何要将此事告诉你?”

        “学生以为这是那怀恩的意思,让咱们有事直接去找他,毕竟这东南水患是泼天的大事,可不能让奸邪小人坏了事。”

        “怀公真是忠义啊!”王恕感叹道。

        福州府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都被手持长矛、腰刀的兵士团团围住,钱璡大呼道:“尔等竟敢擅自围捕朝廷命官,本官可是从二品的布政使,你们没权抓我!”

        郭槐笑道:“我看你们还是赶紧退下,否则汪公公和尚公公盛怒之下,东西两厂千军万马一口一个唾沫也可将尔等淹死。”

        汉子杨平也哈哈大笑起来:“你看这是什么?”从一个小卒手里接过一卷明黄的绢帛,展开朗声道:“罪臣钱璡、郭槐跪下接旨!”两人顿时没了魂,颤栗栗地软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福建右布政使钱璡,按察使郭槐,值此艰辛之际,不救万民于水火,反而贪赃枉法,置福州数十万百姓于不顾,侵吞赈灾官粮五百万石,枉顾为人臣子,悖逆太祖言训,罪恶滔天,立即押送京师,交由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法司议罪,钦此!”杨平大声朗诵道,感觉甚是畅快淋漓,这是他第一次朗读圣旨。

        那郭槐如疯子一样大喊道:“我不服,那镇守太监刘倜为何没事,为何不议他的罪。”

        “这事我管不了,若是不服,你去找皇上去理论,带走!”一队兵士上前如拖死猪一样将二人押上了囚车,郭槐心想着二百万两银子打了水漂了,狗太监们看到不行了,就把自己卖了,下辈子再也不信太监了。

        成化十六年十一月,候官、连江、长乐、福清、罗源、古田六县知县全部被推上了断头台,浙江宁波、台州等府,江西九江、南昌等府皆有大部分官员落马,知府吴诚因功补钱璡右布政使的缺,周良臣补福州知府,王守礼兼任闽县知县,东南粮仓大开,救活了二百万难民。

        林峪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蓝蓝的天空,耳边一直回旋着李德被押上囚车时说的话“林峪,我知道一切都是你搞得鬼,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他淡淡地笑了,这是重生至今干过的最大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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