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追
《追》
“逝者不可追”
阿团慎重地写完最后的几行话，发了这条状态。
她放下笔，将信纸在桌上摆了又摆，选出了整张桌子上最合适的一个位置，信纸的一角压在玻璃花瓶下，那是徐叙送她的，说是像极她晶莹剔透的玲珑心。瓶里向日葵的影子投在信纸上，阿团看着笑了：“真好”。
阿团光着脚丫走到阳台，翻出了之前买的炭火和小火炉，又抱着它们光着脚走回卧室。
大理石地板凉凉的触感自脚心传来，阿团觉得很真实。
回到卧室，阿团轻轻关上门，锁紧窗，将窗帘拉到最开，让阳光尽可能多地照射进来。
她坐在地上，点燃了炭条。
很早之前她就在准备这一天了。
为了瞒过郑清和，阿团谎称要等天气好的时候去外面烧烤，还特意挑了网上最贵的那一款炭条，说是无烟的，不会熏黑墙面。
“在野外烧烤，谁还管什么墙面？”当时郑清和还调侃她是在交智商税。
“还不是为了不弄脏你家屋子”，阿团边点燃炭条边自言自语道。
阿团想让自己的离开变得轻松而喜悦。
在一氧化碳充满整个屋子之前，她进行着她的仪式。
她点燃了一瓶沉香香薰，放起了肖邦的《离别曲》，在淡淡忧伤地旋律里，阿团却捕捉到了一丝凉凉的暖，一丝略带苦涩的幸福。阿团总是这样，在对旁人来说冰冷痛苦的事物中，她却感到熟悉和踏实。
阿团对着镜子，涂上了最贵的那支口红，轻轻抿了抿唇。
“准备出发吧！”
阿团想。
在阿团的世界里，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终结，物质不会湮灭，□□消逝后，将会以其它形式继续存在于这世上，化风为尘，复归于自然，不过是进入另一种循环罢了。
最后一步，阿团翻出了曾经郑清和和徐叙写给他的信。
“我希望以后我们能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再养一只自己的猫……”
这是十年前，郑清和写给她的。房子和家都已经有了，猫嘛，“不用养猫了，养我就够了”，那时阿团如此打趣道。其实阿团很喜欢猫，非常非常喜欢。但她不愿，或者说不忍、不敢和郑清和养，因为那样太像一个温馨的三口之家，而她不愿让徐叙知道这些，她怕他看了会难过，也觉得有愧于他。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就只能让猫来陪你啦！”阿团在走之前，已经和朋友沈承杉安排好了一切。她会给清和一个交代。
那么对徐叙呢？
阿团拿出手机，开始编辑给徐叙的消息。
“叙，
好久不见。
你还好吗？
真的是好久好久都不见啦。
我想你应该过得很好，和她过得很好，和你的儿女们过得也很好。
幸福之余，你还会偶尔想起我吗？
还记得那年，我们一起骑车去郊外，那天天很热，风也很大。可和你在一起，我仍觉得是个好天气。
那天你骑着一辆小黄，我骑着一辆小蓝。骑上没多久，我的小蓝就没气了。
20公里的路，我居然就这样一路颠簸着把它骑了下来。一路上都是车轱辘贴着车胎撵在地上的咯咯哒哒的感觉。
你笑我说，路边那么多小蓝，你再换一辆不就好了？
我执拗道，不！我既已在心里选择了它，就没有再放弃的道理，哪怕一路颠簸，也是属于我和它的旅途。我会用我和它的步调一起到达终点。
其实不止这辆车。
我的人生之路也是如此。
一旦开始了爱一个人的旅途，不论顺风逆风，天晴天雨，跌跌撞撞还是曲曲折折，在那人看得到或是看不到的地方，被他相信或是误解，我都要一个人骑着我的小车，直到生命的终点。
虽然你已经在上一个路口去了另一个方向，但我还是走着原来的老路。如今，这条路也终于要走到了尽头。
我负了你，却没有骗你”。
阿团盯着屏幕，看了些许，最终还是叹一口气，把这些文字全删了。
她点开了徐叙的□□头像，仔细认真地看了看，又隔着屏幕摸了摸。
那是有一年他们一起参加朋友的酒会，阿团拉着徐叙，举杯相碰，拍下了映在地毯上的影子。
“为什么照影子？咱俩直接合影啊”，徐叙用手搂过她。
阿团却笑着拒绝了。她已经和郑清和领了证，已是别人的妻子了，尽管她爱徐叙，却也只能爱得低调、爱得卑微。
后来徐叙拗不过她，终究也只留下了这么一张合“影”照。从那时起，这张照片就成了徐叙的□□头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换过。
也许是懒得换吧。
阿团心想。
她拍了拍徐叙的头像。
“阿团拍了拍你”。
看着对话框里这仅有的一行系统提示，“就这样吧，也算是和你告了个别”。
此时，阿团忽然明白了分开那年徐叙的心情。
那是两人决定从此划清界限后，阿团的生日。徐叙像每年一样，在零点发来了祝福。
随着祝福的还有一个录音文件，十几个小时的时长，徐叙为她念了一本书，是阿团最喜欢的《人间失格》。
录音的最后，是徐叙哽咽的声音。
“其实，在开始之前，我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和你讲，但是……也没什么了。祝你幸福。生日快乐！”
短短一句话，录了5分钟，中间是大段的空白，空白里弥漫着徐叙吸鼻子的声音。
“那时的你，也是这样吗？”
阿团开始犯困，眼皮渐渐睁不开，她趁着最后的一丝清明，打开了初三那年他们第一次分别时，徐叙给他的信。
“你要照顾好自己，不用想我，不用为我难过，要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等我回来”。
阿团将信紧紧攥在手心，躺在地板上，窗外的夕阳照在她身上，她紧闭双眼，任凭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眼前好像又回到了14岁那年，初二上学的清晨。
阿团走过学校的围墙，墙里面教学楼的二层窗台，有个少年每天都在那张望，看着阿团路过，笑弯了眼。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干净又温暖。楼下的向日葵开得正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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