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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2 南鱼座的西沉 一


“这样讲来,叫武田幸赖的那个人的确是没有什么嫌疑了?”在夜晚的大凉风里这样发话。

        “目前看来是没有。”她点了点头,头发也被夜晚的凉风吹得稍微有一点分散,“也许我们都把他想得太坏了。这样很不好,对不对?说不定其实的确就只是一个对市民认真负责的好议员,没那么多让人鄙视瞧不起的手段,只不过可能在政治上还的确稍微有那么一点野心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那样也一点都不奇怪,毕竟是投身政界的,难免都有点所谓的抱负和理想,注定不同于平常人,大概凡是他们那群人,假如有可能的话谁也不会拒绝爬上首相宝座的机会。”

        对市民认真负责的好议员。会不会真有这样的人物存在,自己实在无从得知,也毫无概念。也许的确有,或者说要看评判的确切标准如何。具体放到武田这个人身上来讲,不论他的行动的目的和寓意究竟如何,说到底又与自己何干。哪怕是的确千方百计想要夺取哪些权力又打算爬到怎样的位置,只要确实不曾指使那天拜访的那几个人使出那样的闹剧将自己牵扯入迷局之中,又的确对自己并无明确的恶意,那便好,哪怕背后的动机的确只是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而不是真正为了大阪的市民着想,也都与自己毫无关涉。自己只需要坐在台底下暂时当好这个观众和看客就好,又何必去深究演员背后的心思还有想法。

        “所以你觉得,有关生驹山自来水厂的一切都只是源于矿泉水或净水器公司的那场黑色公关?”

        “可以这么想。”

        “那在生驹山参观途中遇到的那些事情,又该如何解释?”

        “也许只是把你当成了有意抹黑自己的坏人,所以随便从哪里找了群混混来吓你?”

        好吧,只是充当临时工暂且跑出来吓人的小混混。这么一想,原本的那些担忧和恐惧的确也都变得不值一提,丧失了能让人战栗的能量,不但心脏再没有了那种不安的跳动,呼吸也不觉变得平稳顺畅了许多。黑夜里一两尺厚的深草丛里传来的暗暗的泥土的气味,还有夏季夜风凉爽宜人的温度都让在遥远的大阪发生的那一切显得无足轻重,包括凌晨三点在半山腰上醒过来时候的那种紧张和悸动,高速公路上的追逐,大概也都只是一场被自己的感受所无意夸大了的闹剧而已。事实大概的确就这样简单。

        这样想着,索性不再去考虑那些天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只重头把注意力调转到身边的人和事情上来。仔细想起来,这一路上从坐着她驾驶的雪佛兰跑车一路绕行到山顶上,又在刮着大风的山路和草坡里谈论了半天,从头到尾讲来讲去都是围绕着自己的感受自己的遭遇,也确实太过于自私。想来还是应该关心关心身边的她的处境,打听一些她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会不会让人觉得是种略显无礼的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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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回去总公司述职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阿力忽然想到一个月前临别前她跟自己讲过的那些事,借这个机会恰好随便问起。

        “还可以吧。”她在一旁回答,嘴角不知怎么又开始浮现出那样的笑容,“大体来说还算顺利。算是圆满完成。”

        类似的笑容尽管先前也时常在她身上看到,但在这样一个夜晚却似乎来得尤为温暖了一点。不是很灿烂的笑容,似乎在有意收敛,但终究在嘴角扩散,像是没忍住荡漾开来的涟漪。虽然不懂这样的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有何种的意味,但每一次看到都不免仍然让自己如沐春风,心情也不禁随之舒展愉悦了一点。

        “没有再遇到性/骚扰一类的事情?”

        “没有。”

        “那就好。”

        说完这句之后不知道再问什么好。南鱼座在略带焦虑地缓慢西沉,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过去。短暂的沉默里阿力几度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但终究想不好怎么开口。对于她自己实在仍然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事情,比如那次的行程究竟如何,在回去的途中又遇到了哪些人,发生了怎样奇妙的事情。特别是,像她这样有魅力的女孩子,身边肯定也不乏众多的追求者,回去的时候只怕肯定又会碰见了哪样的人,也许是已经相处得不错的恋人,也许是早已经家里同意的未婚夫,又或者更加特殊的难以言喻的哪类关系。

        虽然原则上也早已做出过那样的设想,但如果果真如自己所料,而且由她说出来,恐怕还是会有一点难以接受。不如趁这种局面还未发生就预先离她先疏远一点,甚至趁早打消掉仅有的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免得陷入进太过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情感纠葛,到时候又难以脱身。

        等西半空的星球终于又开始打着哈欠轻微眨眼皮的时候,阿力开口试着发话,尽管那样的语调被凉凉的夜风吹得有一点心虚和不够有把握。

        “你说,我们像这样深更半夜地坐在一起,如果让他知道的话,会不会很伤心?”

        虽然不知道自己所讲的那个他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一个样貌,什么样的性格脾气还有品行。但哪怕胡乱猜测过去,也肯定差不到哪儿去。一来相信她的眼光,二来也必须承认世界上并不缺各方面条件都远比自己要出色的男孩子。

        “他?哪个他?”她转过头来看着自己问道。

        “你认识的那个。”阿力有些心虚地这样支吾着回答,“公司的男同事又或者别的哪个,反正就是对你最关心、又最了解的那个人。”

        “噢,对我最了解的那个人。”她说着移过视线去,仍旧那样微笑着回答,“他呀,对我倒不是太关心。反而最关心我的人又不是很了解我。”

        对自己最了解的的那个人对自己不是太关心,最关心自己的人又不是太了解自己。说了等于没说,近似于废话,还是完全没能够弄明白。

        夜风吹得身体越发冰凉,露出衬衣袖口的手臂在一阵阵地禁不住地发冷。转过头去朝身边的她打量,两只白皙的手臂也不知何时悄悄抱在了一起,放在了蹲坐的膝盖上抱在了胸前。大概也都跟自己一样,同样被深夜越发清醒冷冽的凉风吹得有一些彻身冰冷。

        “很矛盾对不对?”她接着回答,“所以我常想如果能找到哪个既能关心我又能一直真心对我好的人该多好。可惜从来都没怎么找到过,白白活了二十四年,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就从来都没碰到过那样的一个人。”

        “其实有父母关心也挺好。”阿力在旁边点头回道。可是内心却明显有一点快要藏不住的喜悦。抬头看去,头顶的星空也似乎重新变得明朗闪亮起来。

        “父母不一样。”她仍然像那样抱着胸前的手臂回答,脸上的笑容不觉已慢慢变得不如刚才那般明显,“怎么说呢,我想我们每个人心里面最需要的,大概也都是来自同龄人一辈的关心,最在乎的也都是差不多同龄的那些人对自己的态度。来自长辈们的关怀和爱哪怕再好,大概也永远无法取代与自己同龄人的关怀。本质上来讲,我们都是只跟同龄人生活在一起的对不对?差不多只活在属于自己年龄的世界。年纪轻的跟年纪轻的,年纪稍长一点的跟年纪稍长一点的,才有真正的交互感,才能够从彼此那里寻找到归属和安慰。辈分相差太多的人,无论态度怎样,相比之下反而没有太大的意义。”

        “说得很有道理。”阿力也不禁点头,“像我,比如在以前读书的时候,最在意的永远是足校里的那些同学们怎么看待我,只要在学校里面受了一点点气,回到家里哪怕长辈对自己再好也没有用,也都还是闷闷不乐。后来长大了,反而体会不了那样的内心,为什么有时候会因为同学的几句冷嘲热讽或者吵架斗嘴就觉得全世界与自己为敌甚至于天昏地暗呢,于是最在意的也从那些学校里的小伙伴变成了跟自己一样慢慢进入社会的同龄人。等到后来一起长大了一些之后,以前熟悉的那些朋友同学们一个个都有了各自的事业乃至各自的家庭,有的则不小心慢慢失去了联系,再也不知道怎样景况。仅有的那几个还算得上亲近的玩得来的朋友,少数几次会面聊天的时候能聊得来的话题也从原先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转移到各自的事业前途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一类的事情上来,反而觉得没有任何趣味。才知道最好的朋友永远是在自己身边与自己同类的那些人。其他人,以前聊得再来玩得再好,没关联终究是没多大关联。”

        “所以我从来不参加什么同学聚会。”她点点头,这样回答,“怕自己一碰到那样的场合,就又忍不住会想起所有那些开心的还有不开心的往事来,隔得太久太远,就算是确实开心的也变得有一些阴影,看上去不那么开心。”

        “我也不怎么参加。”阿力也坐在树影的这一头回答,“能还能够聊得来的人太少。准确地说,是已经差不多没有了可以再一起玩耍聚会的人。”

        说到这里,不由得又思维涣散浮想联翩。也对,自从自己离开家乡,一个人跑到遥远的海外的大阪以来,差不多从前所有的还算玩得来的那些同学朋友小伙伴们都已经一个个纷纷离开了自己,哪怕是偶尔有电话联络的那几个亲密好友也慢慢疏远了好多,因为生活经历和所处背景差异实在太大的关系,哪怕是偶尔通了电话也找不到太多的话题可以聊,通常总是非常热情聊上几句、彼此都怀着欢欣喜悦的心情预备大谈特谈之时竟发现没有太多话可讲,然后不得不无奈地相互礼貌地挂掉。到最后甚至于一年仅有的那几次电话和短讯联络也都随着年份推移而逐渐变得稀少,无足轻重无关紧要起来以至于被各自忘在脑后。等从球场上光荣退了役再跑去成人电影界做了卑微的见不得人的职业,更是脸面扫地无颜再去见江东父老,所以后来索性连那仅有的一两次礼节性的问候都被自己有意封存和省略,从手机卡里清空了原先的联络名单删光了所有号码,免得以后彼此再相互惦记。包括以前同一个足校宿舍的那几个一度无话不谈的好玩伴还有当时特别聊得来也同样差不多无话不谈的那两个红颜知己,也都被自己给彻底断绝了联系,因为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由风光无限到糟糕落魄至极的景况的缘故,再不想跟任何以往认识的人联系,于是索性毅然决然地将其全都给隔绝出来,遗忘在某个有意不去碰触的角落,以至于最后果真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被自己流放到无亲无故那样一个处境的自我放逐者。

        难怪乎在黑漆漆的郊外住宅的那几年里过得是那样的孤单那样煎熬,大概也全都是自作自受,何苦那样斩钉截铁,跟以往所有开心不开心的过去的回忆都断绝了联络?

        “喂我说,能不能不要再聊那么伤感头疼的话题?”她的眼里重新绽放出了明亮的笑容,这样答道,“能不能先把小伙伴们的事还有以前的那些事都先暂时放到一边,等将来有一天都已经觉得不再伤心的时候再拿来讲。”

        “好吧,不聊。”点头允诺。也对,像这类感伤不愉快的情绪的确放到以后再聊不迟。反正感伤和不愉快永远不可能被彻底地忘掉,而且只怕随着年龄的增长还会越来越真切越来越满。

        彼此达成了那样的默契似的,都不再去聊刚才的那个话题。暂时恢复了冷寂和沉默,只剩下细细的夜风仍旧在两人中间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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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一直以来,会没找到既关心又真正对你好的那个人呢?”隔了一会儿,阿力开口发话,终于又重新小心翼翼地将原本的话题转移到有关于她的事情上来,“我想像你这样好的女孩子,要想找出那样的一个人来,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吧。”

        “手到擒来?”她笑了起来,不置可否地回答,“你倒是去给我擒来一个。”

        “也就是说没怎么主动去找对吧。”

        夜风此时越发凉了几分。山顶漆黑安静。

        “是没怎么去找。”

        “为什么呢?”头脑又有一些涣散,在凉风当中发问。

        “因为我啊,不喜欢那些比我要穷的人。”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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