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事

郑辛远自是不知道在她来之前，已经发生过一场兵不血刃的暗战，目不斜视跟着宫女进来，规规矩矩跪下给皇后行礼。“民女郑辛远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她有些紧张，纵然感觉到大殿里不仅仅只有皇后，却没有再动了，初次进宫的民家女，这样已经很好了，这些个人又是自己硬凑上来的，姜皇后轻轻点点头，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一瞧。”郑辛远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姜皇后精致小巧的下巴上。但见眼前姑娘虽然眉眼不是十分精致，但胜在黛眉大眼，端庄大气，此刻平静从容，初有的三分紧张也掩在黑眸深处，妆容看得出有仔细装扮过，浓妆淡抹却并不显得刻意，正符合她现在的年纪。姜皇后一生在后宫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最讨厌那些自作聪明的，此刻见郑辛远这样普普通通正适合她自己的身份与气质，先满意了三分，接着就和善的给她介绍今天在殿上的几位娘娘。郑辛远压住心里的不安，顺着皇后的话给各位娘娘请安，规矩虽不出众，却也挑不出错处来，等皇后介绍到姜十一娘，她敏锐的想到小太监刚给她的提醒，难道姜皇后曾经问孔鑫文的婚事，是因为这个小姑娘？她不是已经与孟家换过庚帖了吗？姜十一娘起身与她相互见礼，“郑四姑娘，我们又见面了。”郑辛远笑回：“姜小姐更漂亮了。”姜皇后随后便赐了座。“本宫今天召你进宫，实有一事相求。”郑辛远忙起身福身，“皇后娘娘言重了，民女粗鄙，娘娘若不嫌弃，但请吩咐。”姜皇后笑着安慰她两句，待她重新坐回，道：“你是有能力的人，去年大雪，本宫听闻姑娘送粮送炭救助贫苦百姓，这一点，你做的很好。”京中贵人不知凡几，但真正能体会到民生不宜的，就连皇子也没有几个。郑辛远吃惊姜皇后连这个都知道，“些娘娘夸赞，民女原先也是贫苦出身，知道挨饿受冻的痛苦，只是尽自己所能。”这一点知道的人不多，淑妃也难掩惊讶，不过，这个姑娘手上不过就是一个庄子罢了，又能做多少好事，再说了，小小年纪便这么懂得钻营，沽名钓誉，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这样想着，她便也这样说了，毫不掩饰，话带了七分难听。郑辛远垂下眼帘，心知这四王爷的母妃怕是要给四王妃出一口气，若是往常，她让让也就罢了，不过如今，她冷笑一声，郑小毛还在牢里呆着，而今天召见自己的是皇后娘娘，四王爷和太子如今如火如荼，姜皇后是个有本事的，她倒不怕得罪这个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说的是，民女的确是人小势微，不过，圣人言，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老百姓为不饿死，一天能吃上一顿也是满足的，就民女而言，一天吩咐厨房少烧一顿肉，少炒两个菜就能帮助两户人家度过一天，若是娘娘能尽力，能做到的绝不止这么多。”这番话可谓是将在场的包含皇后在内都说进去了，然，在情在理，先皇在位时，有一年干旱，饿死了十多万人，先皇带头省吃俭用，整整有三四个月不见半点荤腥，深的朝民拥戴。淑妃不悦道：“区区贱民，本宫指缝里随意撒点什么下去，就够他们感恩戴德了。”还从自己嘴里省一碗饭出来，真是笑掉大牙。郑辛远垂下眼帘，道：“一米一粟，一针一线，都是娘娘嘴里的贱民辛苦劳动得来的，饿肚子的时候，再多金银珠宝摆在眼前也填不饱肚子，娘娘毕竟是金贵人，体会不了这种感情，是民女多嘴了。”“你···”淑妃柳眉倒竖，眼前这小姑娘伶牙俐齿的，虽没有一句冒犯之处，说话听起来就是刺耳的很。胆子真不小，不过区区一个贱民！琼夫人连忙笑着岔开话题，“郑姑娘心地良善，皇后娘娘今天召她进宫，可是要赏她点什么？”姜皇后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太子回来经常念叨她，说她手艺好，不管是酒菜还是零嘴，都别具一格，比起御厨来都更胜一筹，本宫今天召她进宫，是想着再过两天就是元宵佳节，往年都是要大办的，如今太后上了年纪，皇上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本宫也觉得力不从心，就想着吃一顿家宴就好，只是宫里的厨子都吃的腻了，想来点不一样的，这就要麻烦郑姑娘了。”这话一出，在场人无不震惊，不过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也值当如此抬举！“一个不明不白的民女，姐姐下毒害人，自己还是才从顺天府走出来的，皇后娘娘此举未免太大胆了一些？”季婉宁瘪了瘪嘴，大胆的开口。姜十一娘再不愿意郑辛远能入得了皇家的青眼，平白抬举了身份，也是道：“皇后姑姑，郑四姑娘还有官司在身，这样的人来主持皇家晚宴实在是不妥。”琼夫人看了皇后一眼，见其神色淡淡，道：“臣妾倒是认为皇后娘娘这个想法不错，六皇子还带过郑四姑娘做的东西进来，臣妾尝过，真真美味。特别是那自酿的美酒，皇后娘娘一定喜欢，只是六皇子得了不多，就带了一小口。”说着，一脸不忿，想见母子的关系应该很好。淑妃冷笑道：“到时候吃出了问题，还希望琼夫人有这个胆气承担呢。”琼夫人依旧笑的温婉，“看淑妃姐姐说什么话呢，这郑姑娘不过是一个民女，哪有谋害您的胆子，再说了，宫里还有皇上，太后，就是皇后娘娘自个儿也是金贵人，难不成皇后娘娘还会害了自己不成？”你算是哪根葱，平白以为别人会害自己不也是平白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一种行为么？淑妃自然不肯吃亏，一息之间已经唇枪舌战几个来回，但见琼夫人出身不高，却是心平气和气的淑妃一个仰倒，其中莫不过是皇后在给她撑腰，郑辛远心里松了一口气。姜皇后见着底下闹了一会儿，才开口：“真是叫郑姑娘见笑了，宫里总是锦衣玉食，但这么热闹也是很少了。”姜皇后声音很平稳，不轻不重却叫几个人都安静了下来，琼夫人率先领罪，“是臣妾失仪了，还请皇后娘娘责罚。”她都如此，其他人莫不出声谢罪，姜皇后捏了捏额头，道：“虽然热闹，但本宫的年纪到底是不小了，听的头疼，以后，想季婉宁这样活泼的性子就不要出来了。”一群人，却只惩罚了季婉宁，季婉宁脸色通红，却不敢不认，谁叫她的位分最低呢？“郑四姑娘，你对这件事是什么主意？”一群人在争吵，每句话都绕不过她去，偏她还能稳坐泰山，这份心性实在难得。都为了这件事吵起来了，自己若是不答应，就是削了皇后的面子，郑辛远自是不傻，规规矩矩接了这个活。还算是识时务的，姜皇后眼里闪过一丝赞赏，淑妃等人脸色难看，自是不提，倒是出宫的时候，一个宫女的等在路上，先是塞了一两银子给领路的公公，皮笑肉不笑，道：“淑妃娘娘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姑娘，郑四姑娘去悠思殿坐坐？”宫里是个什么情形，她到底是不懂，但今天与淑妃一面，却看出此人性格高傲，公然与皇后对抗，带有三分狠辣，到底是已经得罪了，此一去怕不知要受多少苦。“敢问这位姐姐是谁？”郑辛远迷惑道。宫女翻了个白眼，“奴婢叫香宜，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郑辛远摆出一副明显不相信的样子，“先前在皇后娘娘那里，站在淑妃娘娘身边的并不见有你，请恕我不能答应与你同去，我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进宫的，要是自己不听话随便跟着什么人乱走出了点什么事，倒是给皇后娘娘添了麻烦。”说着，从衣袖里直接拿出一锭金子给公公，要公公继续带路。公公得了一锭金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加之他本来就是奉了皇后之令给郑辛远带路的，哪有不应的道理，道：“郑姑娘真是讲规矩，皇后娘娘最是喜欢这样的人，来，跟着咱家走，咱家保证将你完完整整带出宫去。”在宫里贵人传个什么话，哪有敢不听的，香宜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但见她这样粗暴的直接砸了一锭金子出来，还愣住了，知道两人绕开她走了三步远，才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娘娘有令你岂敢不听，来人，将她拿下交给淑妃娘娘处置！”郑辛远心中一叹，只怕今天想要顺利出宫不是那么容易了，但身前公公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径自向前带路，她脚步也就并未停下。香宜喊了两个婆子正欲动手，身后传来一声冷喝：“我看谁敢对皇后娘娘的客人动手，好大的胆子，慎刑司空置好久了，几位想进去喝喝茶么？”后面的，郑辛远跟着公公越来越快的脚步很快就绕过了拐角消失不见了，待远远看到宫门，常常吐了一口气，听的公公直发笑，“咱家就送姑娘到这里了，姑娘请吧。”郑辛远再次谢过，恨不得小跑着离开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宫殿，却不得不注重仪表姿态，真真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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