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罪灵
一辆军用吉普车，借着浓雾在庄园里穿行，无声无息，犹如海雾中飘浮的幽灵船一般。
这是首长众多座驾中不起眼的一辆。按照规定，只要是首长的座驶，凡是在庄内行驶的，都必须配备4个护卫兵跟在后面。而这辆车不但没有护卫，甚至连车灯也没有开，沿途站岗的士兵也一并消失不见，仿佛被什么东西一口吞没了一般，诡异异常。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司机驾驶已经不是凭视力，而是完全凭借对庄园的熟悉，凭着感觉，轻松自如行驶，丝毫没有迷失的感觉。庄园西边的一处偏门，早已被打开，站岗的士兵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突如其来的浓雾让车隐藏得十分完美，不管是别人用心的还是有口无心的人，想发现它，也是十分困难。
在这个固若金汤的庄园里，4个护卫兵的保护意义似乎不大。事实上，他们实际起到的作用也不是保卫，更倾向于传令。首长只要下达一条命令，4个护卫中的其中一员接到后，会立马脱离队伍，单独去执行命令。
在那个移动通讯设备不发达的时代，有些命令在车还没有停稳之前，就已经被完成，的确提高了不少效率。可若干年后，在传达命令基本只需动动手指头的情况下，这4个护卫兵仍就存在着，只不过，他们的穿着更加讲究，一举一动都流露出皇家的气派。这时的他们似乎比以前更加重要了，在互相攀比变得十分流行的时代，他们已经完全沦为地位象征的符号。
没有护卫的车更加轻松自在地穿行在庄园里，机械般地熟练。只是几个拐弯的功夫，车就出了山庄，消失在浓雾里。
……
“轰－－－－”的一声，天边传来一声惊雷，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落下，击中远处湖岸边的一颗大树，火光四射。被击中的树木早已死透，浑身焦黑，带着火焰在雾里燃烧着，火光忽明忽暗，鬼火一般。
一股劲风从湖面袭来，清凉的令人发怵。雾接着显得稀薄起来。庄园的景物又重新开始慢慢浮现，奇怪的是偏门处站岗的士兵又一下了冒了出来，沿途的士兵也整整齐齐地守卫在自己的岗位上，似乎从没有消失过。只是没过多久，随着逐渐增大的风力，夹杂着豌豆大的冰雹和雨滴袭卷而下，他们才不得不慌忙地躲避犹如子弹一般的雹子。
浓雾以看得见的速度消散着，阳光不见了，乌云遮天敝日。仅仅是一会，天气就变得愤怒无比，仿佛要把底下的一切全部消灭干净。
五辆军用汽车，冒着风雨，从正门鱼贯而入，丝毫不受这狂风暴雨的影响，稳稳地行驶在庄园里。这是少夫人的父母，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龙！龙！”有士兵指着远处的湖面大叫，兴奋异常。透过雨幕，远处湖面上，一个状若龙头的云朵在吞吸着湖水，一个高速旋转的水柱自下而上向高空涌去。这种现象的科学解释称做龙卷风，乍一看，真的像九天上探下来一个龙头在吞吸湖水。
首长眼睛微咪，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湖面的情景，感受风雨拍打身上的感觉。龙又怎样，还不是藏头露尾的东西，从来不敢彻底从云里出来。首长不屑地望着湖面，你以为你是自然界的王者吗？我现在可以告诉，真正的王者是人类。
他并没有通知亲家儿媳生产一事，可对方却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想到这里，首长眉头皱得更加厉害。
五辆军车进庄园后，立马朝这边行驶过来。车刚一停稳，就有人立马从车里出来，风风火火地向里面冲了进去。一个嘹亮的声音接着响彻产房，开口的正是少夫人的父亲，也是开国元勋之一。
见到这个人到来，首长并不轻松，相反脸上还闪过一丝怒气。不过，这怒气也就是一闪，就被官场的笑容所淹没，表现得像刚刚抱上了孙子，变得春风满面起来。儿媳的父亲，他的亲家就是他的宿敌，却意外地硬生生地被这一层关系给拉近了。尽管这是首长最不愿意看到的，但始终是无可奈何。
“老谢，听说生了个儿子！恭喜恭喜！恭喜谢家后继有人啊！……这不离预产期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吗？……我家女儿现在身体怎样？”
……
炼狱的天空变化得很快，更像一个喜怒无常的人，突然间就就破泣为笑。刚才还是暴雨倾盆，片刻后，已经是睛空万里。
这里的一切和人类世界都很像。天气、地形、风俗、政治等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仿造人类世界而生。每个罪灵在其中都扮演着自己的一个角色，在人生的舞台上尽情表演着，供上帝欣赏着。这里面的人们生来就是有罪的，他们的躯体是人体感知世界的唯一途径，它滋养着灵魂，却也是灵魂的囚笼。
在人世间有罪，但又不是很严重的，会被安排进炼狱来生活，在这里洗脱罪孽或者干脆堕落入更深的地狱中去。
……
我在哪?
一个罪灵睁开眼睛，环视四周，漆黑一片。这种感觉就像是飘浮在宇宙中，你能感觉到自己悬浮着，周围却漆黑一片。它轻飘飘地悬浮在那里，一点也不费力，但时间久了，又觉得恐惧起来。它挣扎着想摆脱这种状态，但一点效果也没有。
我这是怎么呢？罪灵努力想弄清楚自己状态，为什么会在这个奇妙的世界中悬浮着。过去自己做过什么事，它自己是谁？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自己根本不记得自己的过去，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到到底是谁？然而无论怎么它怎么回想，怎么怒号，都无济于世。它看不见任何东西，它甚至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它的怒号更倾向于意识中的声音而已。它愤而抓自己的脸，没有知觉，不知道疼痛。
它努力尝试着，发现一切均为徒劳后。罪灵干脆放任自己，就让自己那么飘着，它知道一切尝试都没有意义，只是在心里默数着数字来记录时间。
“1、2、3、4……1000001、1000002、1000003……”
随着数字的不断变大，数字似乎变得没有了意义，紧接着时间似乎也没有了意义。
等等！我为什么要数？罪灵烦乱，依稀记得，是为了记录时间。对了，时间！时间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会知道时间这个概念？为什么我现在又不清楚时间了呢？
我是谁，是人吗？等等！人又是什么东西？感觉很熟悉，却又很陌生。我是谁？我为什么要问我是谁？我怎么会有意识？意识又是什么东西？谁是什么？什么是什么？我这是怎么呢？
罪灵思想里一片混乱，原本的问题逐渐分解，分解成一些最原始的问题，没人给与回应。在一个人的世界，孤独而黑暗世界里，一个罪灵在挣扎着，思维逐渐癫狂。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没人解答。也许它将永远这样无尽地循环下去，在无尽的岁月中，慢慢癫狂，灵魂逐渐发热，原本求生的希望之火，开始燃烧，直至把罪灵毁灭为止。当然，这是一个相当长的过程，很多罪灵最后的结局也都是这样。
“不!谁来救救我！？我为什么会求别人来救我？难道真的还有别人吗？别人是谁？谁又是谁？我又是谁？……”
罪灵又开始新一轮的癫狂，这种癫狂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轮的癫狂。罪灵在燃烧着，恐惧、无力、希望、疯癫、沮丧、迷茫、空虚、愤怒点燃着罪灵。
“你有罪！”
一个声音响起，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一个想法。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可是感觉起来，这个声音又不是自己想出来的，更像是别人在说。
“我有罪！对！我有罪！”罪灵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疯狂地念叨起来！终于有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这种激动使罪灵连续不断地念叨了几万，几百万次。时间仍然默默地流淌着，向无尽的深渊流去，穿透罪灵的身体，穿透着一切。
罪灵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精神分裂了，而那三个字“你有罪”，仿佛记得是自己说的，而不是别人说的一般，最后竟忘掉了自己为什么要说‘我有罪’这三个字。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虽然现在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死”只是经历了无尽岁月后，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而已。罪灵开始思索起来。哪怕只是一个想法，他也不愿意去放弃，除了这，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我有罪！我有什么样的罪？我生前又做了什么事？我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也许我真的有罪，而且罪孽深重，罪有应得。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改变，有机会的话，我会选择好好改变，有机会的话……有机会……有机会……罪灵开始不断地重复这句话，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想了多少万遍，总之罪灵不再去想什么生前死后的事，不再去想什么谁与谁的问题，不再去回忆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
时间又这样慢慢流逝起来，也许仅仅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天，也许已经过了几个世纪。罪灵的希望之火始终不灭，其它的情绪慢慢消退，只剩下一个希望的火焰燃烧在无尽的黑暗里，虽然弱小，但纯净而稳定，始终不灭。
它需要这个希望，也正是这个希望，它虽没有了记忆，但也没有燃烧在情绪与罪孽的火焰里，相反，多彩的火焰里透着一股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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