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别怕，保护
春月手一顿，片刻后，再次低低说道：“可奴婢已没了清白，只求能哄好了大郎君，让他对您好些。”
乔婉晴知道春月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未尝没察觉到乔婉晴久久滞留后罩房的缘由，只是她那时已是贺昌旭的玩物，能为乔婉晴做的，只有那么一点微末的帮助。
乔婉晴想起了自己在后罩房时，添喜偶尔带回来的肉食点心，只怕这些也是这个好姑娘在背后偷偷为自己做的。
她抬起头来，看着她灰暗的眼，道：“他们买通了陶嬷嬷要毒死我。”
“什么？！”春月骤然瞪眼，“他，他们怎么敢！”
说着又猛地抓住乔婉晴的胳膊左右看，“夫人，您没事吧？”
乔婉晴按住她的手，语气温柔，“我没事，我杀了陶嬷嬷。”
“什……”春月愕然抬头，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卡住，眼泪又毫无征兆地滚落出来，攥着乔婉晴胳膊的手都在颤抖，“夫人怕不怕？吓着您了吧？都是奴婢不好，不能保护夫人。”
真正在乎她的人，才会心疼她经历生死时的恐惧无助。
乔婉晴的眼泪也溢出眼眶，伸手擦了春月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哪里是你的错，都怪我，从前太无用，带累你被那畜生……糟蹋。”
春月泪水如决堤，却摇了摇头，“奴婢不要紧，没事的。”
乔婉晴却更难过了，怎会没事？
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为了自己在意的主子，舍了身子，任人玩弄作践。前世，自己死后，这姑娘怕是也没落个什么好下场。
她握紧了春月的手，“春月，以后，我不会再叫那个畜生欺辱你半分。”
春月看着她。
乔婉晴又摸了摸她的脸，“别怕。”
别怕。
多少个被凌辱的夜，她承受着痛苦时，也是这么告诉自己——别怕。
别怕，别怕。
她护着的那个人，终于站了起来，将她拉回人间，告诉她，别怕。
春日自赏雪阁敞开的窗户落进来，一缕斑斓的光柱洒在乔婉晴的肩头。
那光那样明亮，那样刺眼，浮在乔婉晴含笑带泪又坚定无比的眼睛里，又是那样的温暖。
春月猛地扑进乔婉晴的怀里，“夫人！夫人！！！”
长久以来的惊惧，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依托。
泪水肆意，仿佛要冲刷掉过往所有的不堪。
添喜站在门口，想起之前的自己，也抬手，擦了擦眼泪。
“夫人，珍珠又出去了。”
一刻钟后，乔婉晴与春月收拾好情绪，添喜才将事情禀报。
春月不知她们是何安排，并未开口，只是走过去将窗户合上，又摸了下放在一旁的手炉，拔下头上的银簪子挑了挑里头的炭，重新放回乔婉晴的手里时，炉内快要熄灭的炭火又燃起红芒。
添喜直愣愣看着。
乔婉晴朝春月笑了笑，道：“那就传话给周恒，将人控住，今夜我会过去。”
“嗯，好。”添喜点点头，又看了眼春月，道：“方才芳姨娘去了藕香榭，花嬷嬷也递了条子给老夫人，大郎君与人去杏花巷的酒铺吃酒去了。”
春月细细琢磨着这两句话。
乔婉晴的指尖摩挲着温热的鎏金炉纹，片刻后，道：“让王招福安排个人给酒铺送半两雪里红。”她看着内里火红的炭星，慢声柔语，“再告诉酒郎中，贺家郎君最喜这壮阳酒。”
雪里红是一味只在显贵家中秘传的壮阳药，寻常不过寻个几钱泡在酒中，只是若饮得多了，却会适得其反，壮得太过反损了根基，再不能人道。
乔婉晴还是那时久久怀不上孩子，被婆母反复言语欺压，情急之下悄悄打听到了这药，只是后来她突然病倒，这药就放在王招福的手里，一直没用上。
寻常人根本不知这药真正的利害。
那畜生仗着夸下二两肉，便好似得了天根，认为天下间的女子都会被他折服，尽行下流之事，倒不如彻底毁去。
添喜对乔婉晴的吩咐听不懂也很少多问，点点头应下。
乔婉晴眼尾扫过眸含思量的春月，问：“担心什么？”
春月却摇了下头，只说道：“夫人今夜可是有何计较？若是大郎君夜半回府，奴婢可帮着拖住他在外院……”
没说完，却被乔婉晴握住了手，手炉暖了的指尖热乎乎的，搭在春月粗糙寒凉的手背上。
短了一截的袖子下，是青紫斑驳的淤痕。
乔婉晴轻轻那那一处揉了揉，温声道：“好春月，我说过了，绝不会再让那个畜生欺辱你。以后，莫要再如此舍了自己。”
春月眼眶一红，却是笑起，“奴婢受得住，夫人不必担心。”
“可我受不住。”乔婉晴站起来，走到门边，看着外头枝杈斜刺的梅树，“我的身边只有你们两个，我不想你们再为我受到任何伤害。”
添喜吸了吸鼻子。
春月看着乔婉晴的背影，单薄的身子迎着这寒冽的春风，似乎要替她们遮挡去一切凶险。
她缓缓攥紧了手指，心道，奴婢也会护着您的，小姐。
……
日影坠入西山，夜幕将华美恢弘的京城覆于一片黑芒之中。
点点灯光浮起，一日的热闹归于宁静。
唯有一处坊市，却在这沉寂的夜色下，繁华初起，喧声闹开。
“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翠袖中。昨日琵琶弦索上，分明满甲染猩红。①”（①：唐，赵莺莺《纤指》。艳诗，不细究。）
青楼楚馆云集的平康坊，入了夜，才是真正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沸嚣时候。
金碧辉煌的各色花楼里，霓裳玉面的娇娇奴，似那一朵朵待采摘疼爱的花朵儿，迎着恩客们把持赏玩。
在此处，不论文人墨客还是达官贵族，都是一样买醉黄粱的浮生粟粟。
柔软的腰肢，可口的美酒，美妙的琴音，阿谀的奉承。
哪里还有比此处更好的销金窟？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欢声笑语，好一派华丽无双的锦绣欢场。
只不过，这样的人间仙境，也只有那些钱权两握的达官贵胄才能享受。
而夹在这一片霓虹之中的杏花巷中，便是一些贪图富贵繁华却又无钱消受之人的去处。
贺昌旭，便坐在其中一个不算气派却也还有几分精致的酒铺里，正与对面的好友推杯换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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