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回 三女齐心治书生 才士齐聚进士楼2
世宗沉迷道术与女色，已多年不上朝，只隔三岔五让几位重臣进宫禀报些要事，也不多做计较，由着大臣们自行办理，仅作知晓。正因为如此，严嵩父子才得以专政多年。此刻，世宗坐在火炉旁取暖，旁边放了仙丹，左右各跪了一名宫女服侍。世宗身前站了两人，学士和严世蕃。严嵩年事已高，世宗差人搬了凳子来让他坐在一旁。
严世藩说：“启奏圣上，几月来浙江福建一带倭寇骚扰日益频繁，百姓所受祸事甚重，微臣认为当多拨银两，选拔壮丁，组织抗倭。”
世宗问：“严爱卿认为该拨多少银两？”
严世藩说：“臣以为抗倭需得下重力才能一击致胜，浙江与福建两省各拨五十万两，共一百万两。”
世宗说：“爱卿既已有打算，自行处理就是。”
严世藩道：“是，圣上。”
学士说：“启奏圣上，西北三省今年遭受大旱，税银至今还欠三成，请陛下裁断。”
严世藩驳道：“徐大人真是宽容，如今外患重重，朝廷正需用钱，年关了，竟还有三省拖欠三成的税银。”
学士答道：“百姓实在拿不出，若是强征，百姓暴动引起内患就得不偿失了。”
世宗调解道：“两位爱卿均言之有理，税银的事情徐爱卿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实在不行，明年补交也行。”
学士说：“圣上圣明。”
严世藩又说：“对了，徐大人，前翻盐道有恙，大人委派徐璠前去调查，如今已过数月，不知调查得如何？”
学士说：“严大人真是心系天下事啊，犬子已查处眉目，相信不日可破。”
严世藩笑道：“好，好，令郎真是不负重托啊！”他的笑容中夹满了阴险。
严嵩只坐在一旁，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话。已而耄耋之年，许多事他都交给严世蕃打理，他入宫更多的只是陪伴世宗一时半刻。如此，世宗心中就会常想到他这么一个人，恩宠在，他的权势就在。
拜别世宗，出了宫门。学士赶上前，向严嵩拱手道：“相爷，除夕将至，京中多有盗贼刺客，便在昨夜，下人在街上捉到一名凶恶的刺客，万望相爷多加小心。”学士的神情极为恭敬，俨然真的关心。
严嵩的耳目遍布京城，怎会不知昨夜景王派人刺杀书生的事，严嵩何等聪明，又怎会看不出学士这是假关心真试探，装出几分惊讶，说：“哦，竟有这等事，不知那刺客欲杀何人？”
学士说：“一个小人物。”
严嵩也不追问小人物是谁，只问：“刺客又是何人？”
学士道：“尚不知晓，待一审便知。”
严嵩道：“好，好，可要严惩这些为非作歹的刺客！”
学士道：“自然，自然。”
学士既不将此事上报，也不将此事揭穿，上报了顶多将刺客杀掉，能有多大的用？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要揭穿？小题大做有小题大做的手法，大题小做也有大题小做的笔墨，人若有痒处，能挠就没什么事了，只有不能桡，才格外的难受。我只让你们知道我活捉了你们一个人，决口不提其它事，他们自会觉得身上有痒，待到痒处多了，比痛还难受。
学士走后，严世蕃骂道：“这个老狐狸，明摆着敲山震虎；这个景王，为了一个徐玉婉大动干戈，还派些不成器的人去！”
严嵩道：“你去让景王收敛点，别坏了大局，徐阶一直在收集对我们不利的东西，要知道，他今日存一两明日存一两，没准儿哪天就给皇上端去了个大宝箱！”
严世蕃点头应诺，而后径直来到景王府中。
景王恭敬迎接，问：“小相爷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严世蕃板着脸问：“你昨晚可曾派人去徐家的旧宅刺杀？”
景王佯装不知，说：“什么刺杀？我不知道啊！”
严世蕃瞪着景王问：“你莫非连我也要骗？你的人非但未能成功，反而还被逮了活口！今日老狐狸当面向爹爹说这事，爹爹十分愤怒。”
景王满脸羞愧，难以言对。
严世蕃又说：“你府中不缺女人，如果想要新鲜的玩玩，我派人送几个来就是，何必这般急不可耐？那徐玉婉，该你得到，迟早也该你得到，不该你得到，你若乱来，小心你本该得到的东西也没有了。”本该得到的东西当然是指皇位。
景王诺诺道：“我再也不会意气用事。”
严世蕃说：“好好呆着府中，该你的都会来！”严世蕃搁下这句话，出了景王府。
严世藩刚走，景王气恼地掀翻桌子，说：“你们一个个现在都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待我日后登基为帝，揽了大权，一定把你们全收拾了！”
小蝶轻步走出，劝道：“殿下身份尊贵，何必去与那些小人物较劲，有道是兔死狗烹，兔未死，这狗就得好好养着。只需忍耐些时日，天下还不是殿下说了算！”
景王搂过小蝶，说：“对，你说得对，我要成大事，就要会忍。”此话一说，景王瞬间觉得自己充满了卧薪尝胆、运筹帷幄的智慧。
小蝶娇滴滴地说：“所以殿下不可再生气发火，伤自己的身！”
景王瞅着小蝶，猥琐地笑道：“有你这个鬼灵精在，本王什么火都没了！”言毕又哈哈狂笑，他想到自己当了皇帝后是如何的高高在上，让严嵩等人心惊胆战地跪在自己面前，那时，他要把段世昌和徐玉婉双双捉来，当着段世昌的面凌辱徐玉婉，段世昌会是怎样的神情，徐玉婉又会是怎样的神情，哈哈，我要看着你们痛不欲生，再快活不过了！这个阴险歹毒的景王！
尚未见到严派的招数，徐派无法回应，景王也老实了，如此，就有了一段难得的平和时期。书生、灵儿和黄大姐照样住在旧宅，再未遇险，玉婉和盈盈常去看望，三个女子间的关系重归融洽。在灵儿的精心照顾下，书生的伤已痊愈。
过了新年，入了二月，各地举子皆赴京城，迎接会试。
玉婉问书生：“不知公子准备得如何？”
书生摇头道：“一筹莫展，见到你，我倒有了一个主意。”
玉婉疑惑：“我？”
书生说：“对啊，不如你再来次女扮男装，代我去考，定比我考得好！”
玉婉含笑不语，书生这是玩笑话。
盈盈鄙夷道：“这话你也开得了口！”
书生说：“听说京城有一家客栈，名字就叫进士楼，入住该客栈的学子八九成都能中第，每届进京赶考的学子莫不以能住进这进士楼为荣，亦图吉利。”
玉婉说：“是有这家客栈，你莫非也要去讨个吉利？”
灵儿笑嘻嘻道：“若图吉利，我多去拜佛烧香便是。”
书生说：“我只是想去玩玩，见识见识各地的文人学士都长什么样儿！”玩玩，见识见识，这的确是书生的性格。
盈盈斥道：“我看你是好了伤疤望了痛，好好的宅子你不住，非要去挤客栈。”
玉婉道：“我知公子不好这寡淡的日子，可是客栈人多又杂，我担心公子的安危。”
灵儿不语。
书生不以为然道：“他们真要杀我，哪里不是杀，要死早死了！”又对灵儿说：“收拾些行李，我们明天住过去。”
灵儿点头应诺。
书生已下决定，玉婉不好再劝。
盈盈气道：“你真自私，什么事都自己决定，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黄大姐见状说：“盈盈妹子，要不我和你换一下，我保护玉婉妹子，你保护段兄弟。”
盈盈正在气头上，双手往怀中一抄，说：“谁高兴保护他，他爱怎么办怎么办！”
书生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说：“黄大姐，你就在屋中。”
众人无不听愣了，什么，连黄大姐也不带。
玉婉眉头紧蹙，说：“这——”
盈盈训道：“你疯啦！”
灵儿再也沉默不住，说：“太危险了吧！”
书生却轻笑道：“有时候看起来越危险，其实越安全，因为对方生怕是陷阱，反而不敢轻动。”
玉婉提醒道：“你又要以身试险？”
盈盈火道：“姐姐，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他本事大，他去呗，他以为所有人都像他想的那样蠢！我们走！”拉着玉婉便走，头也不回。
这个干柴烈火的性子。可她越是生气，说明她越是在意。
灵儿说：“相公，她真的很在意你！”
书生点了点头，盈盈的确很在意我。
灵儿不再多言，兀自与黄大姐一道去收拾东西。
回到徐府，盈盈气不解，又将书生骂了一通才罢休。玉婉心知，他们二人之间又隔了一层薄纱，书生有心，但不便开口，因为他已有灵儿，盈盈有情，却更不便于开口，难倒一个女子去央求一个男子纳自己为妾？
可盈盈毕竟是盈盈，只片刻，担忧就压住了她的怒火。
盈盈装模作样地问玉婉：“姐姐，进士楼真的好玩吗？”
她这是典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玉婉笑道：“你不是不管他的死活吗？”
盈盈辩道：“我又不是去保护他，我也是去玩玩，见识见识各地的才士，看看有没有像他这样张狂的！”
玉婉说：“那行，我就陪妹妹去一趟进士楼。”
盈盈看着玉婉，诡异地笑着说：“姐姐，其实你自己也想去。”
玉婉落得满脸羞涩和尴尬，却又无法否认。
盈盈又说：“姐姐，我想到个法子，我们两个女扮男装去。”
玉婉一听，当即说：“这法子好，我们也扮成两个赶考的举子。”
盈盈为难地说：“不，你扮成举子，我扮成你的书童就是，你知道，他好捉弄我，我若扮成个举子，他万一想个什么破题目故意刁难我，我不出洋相了。”
玉婉笑道：“好好，就依妹妹，我扮举子，你扮书童。”
当夜，两人去请示学士。玉婉很会说话，说书生要去进士楼看看有没有可用的才士，自己也想去瞧瞧，盈盈正好可以保护他们。学士自然允诺，并安排董泰、王海等人在进士楼附近暗中保护他们。两人欢欢喜喜地回房商量明日如何伪装，带些什么行头，在他们看来，这很有趣，在他们心中，这也很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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