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

　　
起了一阵风吹落她的斗篷帽子，武钧龙十分自然地替她戴上，理了理额头上的碎发。
三人走进热闹当中也不感到拥挤，大概是周围的人多多少少有人认出武钧龙来，不约而同的远离了他们，跟着偷偷打量上官玉。
女子不强制佩戴面纱，只是姑娘们大多怕面容叫生人看见了易惹出麻烦，这才出门随时佩戴。上官玉素来男装打扮惯了出门从不戴这些东西，如今虽不穿男装可也习惯了不戴面纱，若是跟着宋心慈出来为方便她自当主动佩戴上，这会儿不用麻烦了。
前方不知是什么游戏刚刚散场，大批的人群散开四处走动，武钧龙护着她往旁边躲，恍然听到隐隐约约的叫声。
“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你？”
“武钧龙……这儿这儿！上面！”
随珠抬头看见戏楼上的人，忙提醒道：“小姐、将军，人在上面。”上官玉抬头见文远烨那厮趴在栏杆上伸长了脖子朝他们挥晃着手。
“上来一起！”
武钧龙理都不理他，低头询问，上官玉轻笑：“走吧，上去跟烨公子耍耍。”
“武世子，方才我唤你喊破了喉咙你为何不应我？”走到上面刚进去厢房里文远烨就迎上来埋怨。
“没听见。”
“你打发我真是越来越敷衍了啊，随珠这丫头都听得见你会听不见？”
随珠笑起来，反驳他：“烨公子，武将军一直在照顾我家小姐，自然是真听不见您的喊声。”
文远烨拍了拍他的折扇，点头果断赞同她的话，又转去同上官玉调笑：“诶呀真稀奇！玉妹妹竟然跟着武世子一块儿出来了，真是未闻未见！”
每次这厮这么喊她，上官玉总是不由自主的激了一身鸡皮疙瘩。文远烨从前时常跟着她和宋心庭一起混账，每回听见宋心庭叫她“玉姐姐”，他就跟着叫她“玉妹妹”，吊着嗓子如调戏一般叫她，直教人浑身难受。偏偏这厮明知她受不了还故意恶心她，忽然手痒的很。
武钧龙睨了他一眼，“墨阳快回来了，我会告诉他你很想他了。”
文远烨立即缩了头，摆手求饶，“我错了不该拿郡主开玩笑！”
上官玉哦一声，上下打量他，笑问：“怎么烨公子同墨少将关系很好呢？”
“是不错。”
文远烨忍不住骂咧：“谁跟他关系不错！让他别回来了我不想他一点也不想他，这辈子都别回来了！”说完赶紧逃到方才的一群人身边。
其他人也没见过他们二人这么融洽相处过，纷纷吃惊的瞧着二人。屋内除了文远决文远烨兄弟二人之外，还有秦太尉的子女秦明礼、秦明绪、秦千惠兄妹三人，以及李元罗的庶弟李元志和安北将军霍绥之子霍英闵。
秦千惠一身鹅黄的衣裳，蒙着面纱坐在一群男子当中显眼的很。好在今日更衣时她推了那条鹅黄的裙子，随珠给她换上一身红色……嗯，更扎眼了。
秦千惠端方的起身问候她，“郡主。”
“秦姑娘也出来逛庙会？”上官玉随口问她，她二人并不是很熟稔。不过虽不熟但她多少也了解一些，闻秦太尉的千金才情容貌样样不输于宋心慈，心性也清高，素来孤身一人甚少同其他小姐一起玩耍。
这么一看气质确实与宋心慈有点相似，才情容貌输不熟阿慈上官玉不知道，这脾气嗯心性确实略有清高，她忽然想起了一人，汀澜坊的钟漓姑娘。
“方才与家兄一起去庙中祈福。”
“祈福好……”武钧龙突然把上官玉拉走，将她带到方才文远烨呼叫他们的地方。被他这么一拉过来，上官玉给愣了一下子，莫名其妙的瞪着他。转头看见霍英闵和李元志看过来，难道是那俩人想要跟他搭讪他不想理？武钧龙是这么直接的人么？
“你躲他们干什么？”
武钧龙从文远烨手上拿过一碟子花生酥递给她，“吃么？”
文远烨看着自己两手空空，回头看了后边的霍英闵，“呵”一声，不客气的嘲笑。李元志跟着过来同他们坐在一块儿，上官玉特意留心瞄了一眼两边，亲兄弟没几分亲密，嫡子坐一块儿庶子坐一块儿，啧，分得挺明确。
望着底下人群，问道：“刚才下边儿在干什么？”
“百戏寻幢。”
上官玉眼睛亮了亮，“我想看吞刀，还有没有？”
“你说呢？人都散了。”
李元志听了，不知想到什么，道：“京兆尹曾下令往后百戏杂技不可再有吞刀。”
“为何？”
文远烨瞄了武钧龙一眼，“问你身边那位。”
上官玉回头看他，“跟你有关系？”
“没有。”武钧龙摇头，给她解释：“去年初有杂技师表演吞刀，谢昶碰见了押钱让他们换刀表演，逼得那人捅破喉咙。”
“然后呢？”
文远烨立即接着道：“然后就闹到了京兆尹，耍杂技的你也知道不能当真，偏偏谢昶那小子就抓着这个狡辩那些人欺世作盗，京兆尹也拿他没办法，为了日后再有诸如此类之事发生，于是下令往后不许有人再做此表演。那谢昶不答应大闹说是故意针对他，正巧那日武钧龙也在京兆尹那里，他点了头那小子便不敢再吭声。”
听罢她睨了武钧龙一眼，“你挺能震慑人的啊。”
文远烨立即扬手附和：“这个我赞同！”
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小，另一桌子自然也听到了，秦千惠听此忍不住开口：“禽兽不如。”
霍英闵也忿恨不已：“真是岂有此理！庸伯侯世子当真猖狂至此！”文远决与秦明礼听了纷纷摇头不言语。
陵安世家的公子们寻常抱团有各自的圈子，像谢昶那样的人在座的几位从不与他们打交道。虽然平日里也听过谢昶的风评可也都没怎么见识，相比，武钧龙的风评更加招人更加不好听，于是都不怎么在意谢昶那等人。哦，有个人例外，文远烨跟谁都处，搁哪儿都能混到一起，当真是“黑白”通吃。
通吃的某个人凑过来小声细语：“听闻隔日谢昶那小子出门就不小心摔断了腿差点就废了，养了足足大半年才养好，真是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啊。”说完与李元志，秦明绪三人不约而同都盯着武钧龙看。
上官玉忍笑。
武钧龙饮了一口茶，悠然淡定的很，“是我做的。”
文远烨竖起大拇指，佩服至极：“小人，不能得罪！除了墨阳就属你最小人！”
“嗯，我会转达他。”
“开玩笑！”
上官玉十分嫌弃了，“你是有多怕他？”
李元志和秦明绪二人对墨阳不熟悉，也没听过他有什么传闻，自然没有害怕他，倒是有些害怕武钧龙，他们相信武钧龙是真的敢废掉谢昶的腿的，惹不起，不敢惹。
谢昶为人上官玉还是有些了解的，那厮一直就这么作天作地的猖狂，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给作死。
在这儿坐了许久，秦千惠的视线频频朝他们看过来，像是想过来又矜持着礼仪不好换桌子。
“这儿还有什么可看的？”
文远烨指了指下面的戏台子，“等会儿下边唱戏。”
“你会看戏？”
“闲着无聊同他们一起看看，兴许又激起了我的爱好。”
在座的几位偏偏公子，着实不像十分喜欢看戏的模样。秦明绪笑道：“小妹喜欢长亭曲的故事，听闻今夜刚好唱这一段，故而陪她来看。”秦家兄弟二人果然十分宠爱妹妹。
这些戏文上官玉来回看了好几遍，故事都能倒背如流，倒是没怎么看过戏台子，看看也无妨。
文远烨听了皱眉，“不是冤斩孟娥？”
“我何曾说过是孟娥？”
“长亭曲？好像在哪听过。”
上官玉一边吃花生酥一边回他，“就是那个你十分嫌弃的梁生。”
“梁生莺莺？”
“就是这个。”
他脸色瞬间瘪了，当初看到哭啼不止的一段落眼睛都给看花了，直接弃书再也看不下去，现在还坐下来听人哭，他脑子昏了？
“坐都坐这么久了就看几眼，没准你喜欢上了。”
文远烨轻嗤：“还不如看长歌赋。”
“啊我忘记了你喜欢看哀痛苦虐的悲情故事。”
文远烨：“……我是追求深度！”
武钧龙见那一碟子快给她吃完了，于是又从她手上夺走碟子重新塞到文远烨手中，倒了杯茶给她润润口，“少吃点。”
“......刚才是你给我吃的。”
“吃多了不好。”
文远烨刚扔一颗进嘴里，听此话，“那你还给我吃？”
“你无所谓。”
上官玉：“......”
文远烨：“......”
秦明绪：“烨兄，人与人是不能比的。”
武钧龙点头赞同，“没错。”
秦明绪：“......”
李元志：“......”
过了一会儿，店家又端上来几道零嘴小吃的，上官玉已经吃了很多吃不下这些东西，通通推到文远烨那边。
此刻天已渐黑，街上都点了灯笼，忽然想起来盛会那晚同样的热闹，坐在归云阁高楼上眺望整个陵安城，多漂亮呀！这么一想又心动了。
“现在你可否能订到归云阁的位置？”
武钧龙点头：“能。”
“那我们去那儿订个好位置，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看戏。”
话刚说完，忽然听到“嘣”的一声，烟花冲上天空炸响，众人抬头望过去，“好像是上阳河那边。”
“应该是游灯会要开始了，不去归云阁了去上阳河！”
文远烨刚吃下一块豆糕正倒水润口，见俩人都起了身，赶紧开口：“等会儿我也去！”李元志也默默跟着起身离席。
另一桌的人自然不想跟武钧龙一起走仍坐着未动，秦千惠见了下意识起身喊住她：“郡主，戏马上要开始了不如先看戏，游灯会没那么早结束的。”
上官玉笑了笑：“我比较喜欢凑热闹，就不陪秦姑娘看戏了。”
“对对，诸位在此看戏，我和元志去逛灯会，走。”灯会可比看戏好玩儿多了，他巴不得离开。
几人回到大街上，往上阳河一路闲逛过去。碰见个什么好玩儿的就停下来看看，走走停停，好久才上阳河畔边。
忽然看见边儿上一个摊子挂着许多面具，上官玉立即拉着武钧龙走过去，找了找没找到想要的面具，抬头见他正望着她脸上笑盈盈，心神荡漾了一瞬，“咳……武世子上回戴了个面具可唬了我好久。”
“我不曾唬你。”
“……”啊，是她自己弄错了人，尴尬的笑两声转身要离开。
“不买了？”
“这些都不喜欢。”
二人转身往前走，正在这时见到文殇向他们迎面走来，身旁跟着一身紫衣，戴着面纱的女子。上官玉一眼认出是宋心慈，四人就这么巧巧的对上了，都看见了对方顿住脚步不再往前，两边的距离差不多有三丈远。
身旁的人动了动，上官玉忽然反应过来想也未想立即抓住武钧龙的手带着他左转往桥上走，边走边回头冲二人摇手让他们快走。
宋心慈接到示意，推了文殇一下叫他赶紧走。文殇回头，二人沉默的往前走，远离喧闹，末了，他忍不住开口：“他们何时关系好了？”
宋心慈虽也有疑惑，但不想表现出来，道：“他们本就是未婚夫妻，关系好不是理所应当吗？”
“她愿意嫁给武钧龙？”
“为何不愿意？”宋心慈奇怪的看着他，“武钧龙身为卫将军又是淮阴侯世子，与玉儿自是门当户对。”
“你这么觉得？”
“我……”宋心慈头一次被人堵得说不出话，她一向镇定自如，诸事掌控于心，可每每面对文殇总是语塞，好像他总能把她看穿一样。
文殇了然一笑：“你对她也不尽然那么好。”
她不可否认，除了自己，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全心全意对别人好，上官玉对她来说已是例外，她自问对她已经足够好。此刻看到文殇这副模样，她也明白了几分，笑道：“他二人自小便定下婚约，俩人关系如何外人怎么看得透？玉儿最擅长掩藏心绪，讨厌也许并非真的讨厌，喜欢也并非真的喜欢，与她相处，可不要付尽真心。”
这话是对他说的吧，文殇笑而不语。
俩人走到马车旁边，宋心慈转过身来对他说：“就送到这里，你回去吧。”
“路上小心。”文殇点点头嘱咐一句便转身离开，见他这般果断离去片刻也不愿多待，宋心慈被他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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