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隔日上官玉再一次来到桐翠坊，瞧见门前只有几位客人流连，不似往日那般红火，店内只见花奴娇一人在柜台里拨着算盘打得啪啪响。
“有什么中意的随意看啊。”
“花老板。”
花奴娇抬头见了她，脸上立即堆起笑容，将算盘扔到一边走出来招呼：“呀，是郡主大驾光临。”
“花老板你们这儿的生意怎么突然这么冷清了？”
“去年的香料用完还未来得及制出新的来，郡主今日可是过来买脂粉？”
上官玉笑着摇头，“不，我想买一些还花茶，不知可否还有？”
“有当然有，我这儿多的是。您跟心慈小姐呀真是心有灵犀，昨日里她也过来这儿买花茶，郡主想要什么茶？”
“缅桂。”
“好嘞，您稍等。”
花奴娇殷勤地招呼她上座，再折身进里头去，扯着嗓子喊：“天宝快去包一些白兰花茶出来...诶等会儿，你让大姐去拿你给我去泡一壶热茶过来！”
片刻后就见袭三娘包好了茶拿出来，上官玉见了她其实还是有些意外，她哪次来人都齐了，怎么武钧龙偏偏有遗漏，忽然又有些怀疑那厮的能力了。
“郡主您要的茶。”
“多谢，多日不见，袭老板越发美艳了！”
“郡主来一回便夸赞一回，我可要不好意思了。”
花奴娇听了往前凑，插嘴：“是吗？郡主可从未夸过我，怎么我就不好看么？”
“花老板也是美的很，两位姐姐这么好看却没有哪位公子上门求亲？”
“怎会没有？都快踩破了门槛，那是我们瞧不上他们。”
上官玉禁不住笑起来，再抬头就见文殇拎了一壶茶走出来，见到她之后眉头扬起来。花奴娇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先前我忙里忙外喊你出来搭把手都不乐意，这会儿倒是挺勤快。”
文殇脸皮子厚的很，丝毫不觉得羞愧：“我这会儿乐意了。”将几人麻利的打发走，“走走，这儿我来招待，去忙你们的。”
“臭小子……”
文殇好不客气地在她旁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喝完嫌弃地皱起眉头，“真难喝。”
“难喝也是你家的茶。”
他撇撇嘴，又继续添了一杯，抬头看了上官玉一眼，状似随口问道：“你不是一向很讨厌武钧龙，怎么昨晚同他走在一起？”
“家父之命难违啊。”
文殇噎住，一时间五味杂陈，“难道你真的……情愿嫁给武钧龙？”
上官玉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你突然这么关心我的亲事，莫非有什么想法？”
文殇立即放下杯子，扯高嗓子反驳：“我能有什么想法，还不是你，整天说对他厌恶不喜，结果现在转脸就要嫁给人家，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
“……似乎确实有点不妥。”上官玉干笑几声，原来人人都见她嚣张跋扈惯了皆认为她真能天不怕地不怕任性抗旨呢。
转头见外边天色仍早，又动了动心思，“听说朝英巷新开了一家馆子做的羊肘子味道极好，想不想去尝尝？”
“这还用想？现在就走！”文殇立刻起身，冲着里边大喊，“花姐姐出来照看生意！”
花奴娇从里面骂骂咧咧出来，“臭小子你又去哪儿？人呢！”
俩人兴冲冲地来到那菜馆子却停在门外边望而却步，这家新开的馆子生意红火地方又小，店内挤爆了人。
二人相视无言。
“得嘞今日没有这个口福。”
上官玉瞥见旁边一个摊子上摆着许多青面獠牙的泥像，顿时被吸引过去，这一个个泥像捏的生动传神。
摊子的老板热情的招呼，“二位看看，十二路诸天神像，镇宅驱邪，保平安。”
她纯粹是被这些泥像凶煞非常的面目吸引了，极为肖似从前武钧龙带的那只凶狠的钟馗面具。抓着泥像随意转看，瞥见底座还写了字，上官玉仔细分辨那两个字念出来：“长…渊？”
身旁文殇拿着的泥像忽然从手上脱落。
“南朝的圣祖皇帝。”老板为她解释，“这个是北凉武帝孝尤。”
“这个…君昊？周朝太祖皇帝？”这都是前朝历代英武明君的名讳，千古一帝呢，“老板，你这泥像到底是神明还是人君啊？”
那老板笑呵呵的：“上有神明下有圣君护佑，无灾无难永保安逸，姑娘买一座回去？”
“多少钱？”
“一座五两银子，这些神像都拿去金光寺开了光，仅此一家别的地方可没有！”
佩服，当真佩服！做生意的人真是什么点子都能想得出来，好歹她外祖父也是皇商世家，她怎么就没能遗传一点经商头脑？
转头看向身边这位有经商头脑的人，“小流氓？”
“嗯。”文殇应声，看她手上拿着的泥像，问道：“想买？”
尽管他掩饰的很好，上官玉依然看出他方才走神了，此刻眼神仍有些飘忽，不明白他看到了什么突然有这个变化。
上官玉放下泥像，摇头：“不买。”
老板见人要走了，赶紧改口想拉回生意：“诶姑娘！四两卖您一座成不？二两！”
文殇摇头对他叹气：“老板你这做生意不行啊。”
“多谢老板啊，不过我家不用驱邪。”
吃不到羊肘子，转眼被上官玉拉到了醉欢楼。文殇抬头看着这三个大字，方才见她利索地跑进成衣铺子里就觉得没好事，果然。“你来这地方干什么？”
上官玉兴奋的很，推着他往前走，“喝酒，看姑娘。”
“你看……你还是不是一个姑娘了？老往这种地方跑！”
“别废话了赶紧进去。”
文殇却没有往前移动，转过身来朝街上四处望了几眼，道：“想喝酒换个地方喝，你一个姑娘来这种地方不太平，你难道忘了上回遇见裴襄那混蛋？”
“这种地方我去的还少么？晚些总要进去，有你在可算还有点儿乐子，快进去。”
文殇皱眉：“什么意思？”
上官玉停下来给他解释：“文远烨那家伙…文远府的二公子，昨夜里同他打赌赌输给他一顿酒，他想听莲络姑娘的琵琶曲。”
文殇：“……”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同她进去。
“可惜了羊肘子今日吃不到。”上官玉转身吩咐随珠，“去告诉烨公子，酉时若不来过时赌约不再作数。”
“是。”
俩人走到门口便被人迎了进去，文殇时不时替花奴娇跑腿送胭脂香粉，刘姐对他自然熟悉的很，一眼瞧出他这会儿是花钱来了，当下笑眯眯地引着二人到一处空席就坐。
“哟，今天你小子是来看哪位姑娘？”
“可不是我。”文殇摆摆手，指着上官玉，“我是陪这位公子来消遣的。”
刘姐转头看向上官玉，她干这种营生什么模样都见过，早在门口便认出这位是女扮男装。经常有那么些女子打扮着混进来看，大多都是有钱人家，她也乐得不拆穿。
上官玉笑道：“我仰慕莲络姑娘许久，不知可否请她出来共饮几杯？我还有位兄弟稍后过来也想听听莲络姑娘弹奏琵琶一曲。”
刘姐呀一声，有些为难的说：“公子这可真是不巧了，方才莲络姑娘身子突然不适去了医馆，刚刚出门不久。”
“……还真是不巧啊。”
“是呀，您那位兄弟想听琵琶曲，我们这儿还有位姑娘也会弹琵琶，不如让另一位姑娘来陪几位？”
“行，等会儿他人来了再叫那位姑娘出来，现在先给我们俩上一壶酒，几样小点心。”
“好嘞，您稍等。”
上官玉见文殇十分自然的坐在这儿，来往的姑娘、小厮都同他熟稔的很，啧啧两声：“方才在门外拦着不让我进来，自己倒是常来。”
文殇翻了个白眼，“我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不该来也来了，得好好欣赏欣赏云烟们曼妙的舞姿。”上官玉转了个身，靠着身后的柱子专心致志望着台上跳舞的几位姑娘，“上回都没能好好欣赏，我记得有位叫软软的姑娘，不在这里。”
“记性倒好。”文殇摇头叹气，往两边随意一瞥，忽然皱紧眉头，来回分别仔细盯着大堂四处角落里的那些看客，脸色逐渐黑沉下来。
酒端上来，上官玉抽空回头为他俩倒酒，见他皱着眉头，“怎么了？”
文殇回头脸色变回来，慢慢拿起酒杯喝酒，摇头：“没事儿。”
“想骗我呢，你这是没事的模样？说吧，这又哪里不对劲了？”
“客人太多。”
上官玉不小心呛了一口酒，抬头瞪他，“讨打是不？”醉欢楼客人什么时候不多？
“不是商贾就是文士，却不见几个官吏。”
“这有什么稀奇的，人当官的哪好天天光明正大来这儿待？即便来那也上楼去雅室。”
文殇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在座的一群人不仅没有官吏连那些文士也不像，座上的人全是陌生的面孔从未见过，可他不能说。继续坐了一会儿，他起身离席，“吃的还不来，我去催催。”
“上回吃的那个特别好吃的点心，也拿一份！”
“知道了。”
走到里面，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文殇纵身一跃跳上楼梯跑上二楼，随后往内侧靠拢小心地朝下边瞄一眼上官玉的地方，见她独自在那儿边喝酒边看云烟跳舞，笑了笑立即迅速往里走，快速地穿过走廊，经过一间间雅室悄悄往里面偷瞄。许多雅室空无一人，他继续又往里走，终于在最里头的几间分别看到了几个侍郎和那些世家公子在喝酒，暗暗松了一口气放宽心往回走。
走到楼梯口忽然听见楼下起了喧闹声，还有打斗的声音，文殇吃惊跑下去就见大堂上的一群人不知什么时候互相打了起来，原本在跳舞的云烟们都跑下舞台纷纷躲走了。上官玉也不知去向，文殇瞬间提了心想也未想直接从楼梯上跳下去，跑到方才的位置。
“玉儿！”不见她丝毫踪影，文殇急了拉过一旁的小厮问：“刚才坐在这儿的人呢？”
“都……都打起来了。”
打起来……文殇转头看着打得最狠人闹得最多的地方，见到上官玉的小身板掺在里面跟着一群人打架，空悬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见她在里面打得十分起劲，又气又急跑过去将挡路的人全部踢开，从人堆里面抓住她的手将她提了出来。
“谁！”上官玉的鞭子刚扫了一大片，突然被人抓住了一只手，下意识就挥鞭要打，提高的右手又被人擒住，她定睛一看，“小流氓！我以为是谁敢暗算我。”
“谁敢暗算你！”文殇心有余悸的看着快要落到他脸上的鞭子，一口气将她拖了出去远离大堂，“你在干什么？跟着一群男人打架这么多人不知道危险吗？”
她相当无辜的看着他，好好的坐着看戏被殃及到，果然真是不论在何地，只要有热闹她就逃不掉。揉了揉右手，收好软鞭，十分无辜的说：“可不是我想打，我好好在那儿喝酒几个人打到我边儿上连我也不放过，我只好跟着一起打咯。”
此刻整个大堂乱作一团，即使醉欢楼里的打手全都出来拦截也阻挡不了，几乎整个大堂的人全都参与其中，楼上的客人听见动静也纷纷出来观望，都被这场面惊住了，里面甚至有人抽出了匕首。
文殇的脸色瞬间阴沉无比，“到底发生什么事？”
上官玉摇头：“我也不清楚，似乎是哪个文士同商贾吵起来，忽然间就动了手。”
在座的这些商贾个个腰缠万贯随身都带了一群护从，而另外那些虽是文士，但亦是有身手极厉害的，于是这一群打起来闹得翻天覆地，旁边无辜的人全部被殃及。
“人太多醉欢楼里的打手也不管用，叫人去报官，我们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文殇摇摇头，“先不走。”前方有几人缠斗着扑过来，他冷着脸一一踢倒，将人打倒在地仍不放过再跳过去挨个狠揍，脚毫不留情地踩上一人的手，狠狠碾踏，那人痛苦的大叫脱落匕首，接着被狠狠踢翻。“滚！”
上官玉觉得他此刻是气极了，发了狠的下手，想要上前拉他见后边又过来一群人，立即挥出软鞭甩过去挡住人，其他人都被鞭子扫开只有一人稳稳的抓住了她的鞭子，用力一拉，将上官玉拽起来。
文殇回头见她被拽走，忙伸手要拉住，“玉儿！”
上官玉被拽飞落到舞台上连连后退了数步方可站稳，随后用力拉回鞭子，与对方相互拉扯。文殇跳到这边将那人过肩摔倒，没了人拉扯鞭子她的身子惯性地往后倒，眼看就要摔下去，鞭子的另一头被文殇拉住，迅速地将她拉起来。
文殇跳上舞台稳稳地扶助她，二人站在舞台中间的圆台上，大理石的圆台有些滑脚，正打算走下去又跳过来一群人全都朝着他俩扑过去。
看着这一群人拿着棍子、大刀，上官玉怒斥：“没完没了了是吧！”
这些刀棍可都是醉欢楼里那些打手拿的家伙，什么时候跑到他们手上了？文殇惊奇的很，看着迎面而来的利刃迅速护着上官玉往后退躲开。
二人退到圆台边缘，退下阶梯，阶梯下边后面又跑过来一群人，文殇沉着脸始终拉着上官玉的手不放开。躲过了棍子又迎来刀子，俩人站在一起动作十分不利索，上官玉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吼他：“你放手，分开打！”
“不放！”刚才怀疑现在确定了这些人分明就是朝着他们来的，他不能放手。
又挥过来两把大刀，上官玉拽着他一起仰头堪堪躲过，两把刀子狠狠地坎在阶梯上，砍破阶梯撬开木板，二人脚下忽然炸开一个大洞口，俩人一同掉入洞中，闷声砸响，两个人瞬间消失在舞台上，众人围到洞口边往下看，却只看到一片平地什么也没有。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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