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上官玉猛然一个踉跄后背撞上院墙，不可以思议看着老管家，“失踪？舅舅怎么会......舅舅带领商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漠北不知道来回多少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出事？
“公子出发之前原本就打算一路经过新月国，再从岭桑返回，但后来传信告知途中转道去了漯湖从小阳城返程，却遇上了风暴，至今下落不明……”
老管家也是久经风雨多年遇事不像其他人那般冲动，一向镇定从容，但此次接二连三派人出去寻觅皆毫无所获，公子生死未明，日子越长他心中越发不安。
“如今仍瞒着老夫人不敢让她知道。”
“祖母......对，封锁消息万不能让祖母知道。”上官玉稳了稳心神，从身上取下她爹给的令牌交给老管家，“继续派人去找，请求驻守在离漯湖最近的小阳城军士派兵支援，驻守在那里的将领是江怀大哥，他或许已经启程回京......”她不知道为何，心中越来越慌。
老管家领命拿了令牌立刻离开，上官玉一路扶着墙壁慢慢走出去，此刻心中莫名慌乱隐隐有些颤抖，她也不知道为何突然会这样？
从来没有过这种不安感，这些日子时常觉得身边各种不安，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换了衣裳回去，走到屋外听见武钧龙轻言温语的同祖母讲话，隐隐听到祖母虚弱的笑声，上官玉停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脸上挤出笑容提起裙裾走进去。
“我听到谁的笑声了？笑得好欢畅！”
“老太太和世子聊起了小姐你，听着可高兴了。”
“聊我？那有什么可高兴的？”
“谁叫小姐你往日在陵安太顽皮，一箩筐的事迹细数不完。”
上官玉听了回头剜了武钧龙一眼，“好你个武钧龙，背后不语人长短你不懂不懂？”
武钧龙此刻眉梢轻扬，浑身上下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话都是你的丫头说，我只不过同祖母确认真假。”
随珠这会儿有老夫人撑腰更是不怕小姐了，“小姐，老夫人爱听。”
上官玉走过去依偎在祖母旁边，乖巧道：“祖母想听阿宁的事不必问她们，我一一跟祖母细说。”随后立即说了一堆自己的事迹，四处打闹闯祸一个不落显摆似的抖落出来，老夫人那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不曾消逝。过了一会儿，见祖母累了上官玉守在一旁照顾她休息，待祖母睡下后轻轻离开。
独自一人慢慢走着，穿过回廊绕进园子，处处都留有她的痕迹，走到哪儿都能回忆起小时候的自己，眼前浮起她小小的身影蹲在角落四处玩耍，嘴角下意识微笑。
上官玉自小就失去了母亲，那些年大燕边境四处暴乱，战争频繁，上官琰一出征就常年不着家，于是时不时将女儿送到清河来。她本来也是一个极为文静乖巧的女娃娃，小时候在这儿和常年在清河的宋心慈一起二人同样的娴静乖巧，同样漂亮可爱，犹如孪生姐妹一般，谁见着了都会夸赞几句陵安来的两个女娃娃可真乖巧漂亮。
她的好舅舅却嫌弃她**静了像个小哑巴，使劲的逗她，别人家的舅舅都带着自己的外甥女四处游学，教书授业，偏偏她的舅舅整日带着外甥女四处胡闹闯祸，好好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娃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爱胡闹整日上蹿下跳不停的泼猴儿。
若不是她爹早早将她接回去，恐怕她可就要在此地成为人人讨嫌，毒害一方的女霸王了，当初她可是多么乖巧，根正苗红的好孩子。
上官玉一路逛一路笑着，笑到最后心口隐隐发疼。穿过一片矮竹林，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阁楼，与家里的阁楼一模一样。
一样的竹林，一样的幽静小路，阁楼上挂着一样的牌匾：宁园。
墙上挂着的画像亦是一样的温柔，双眸含星带笑，手持一卷诗书，清仙韵气，美丽动人。
“娘，我下次带一个人过来让你看看，爹说他小时候你见过，那你看看他长大后的模样。”
出了竹林毫不意外看见武钧龙等在外边，没有丝毫不耐烦静静的等候在那儿，此刻面对他上官玉有些动容，之前在祖母面前她的情绪隐藏得十分好，可仍是被他看出来了，她在他面前已经半点不能隐藏了么。
“别担心，你舅舅不会有事的，我已经传信去给殷栢让他随你爹的手下一同前往漠北，有些事情他很在手。”
“谢谢。”上官玉心里最担心的正是那些龌龊的事情，盼望舅舅的失踪只是意外，千万不要有其他原因。
这声真诚的感谢没有往日故意调皮作弄他的意味，诚诚恳恳的向他道谢，可就是如此诚恳，生出一丝疏离感，她心底里到底仍是对他心存芥蒂。武钧龙微微苦笑，往日里的嬉笑打闹，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啊。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到底心疼她，“一路奔波到来你也很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些好有精神去照顾祖母。”
“我祖母看起来很喜欢你。”
武钧龙沉默不作答。
“还有我爹，他也很喜欢你。”上官玉慢慢往前走，听着她淡淡的语气武钧龙一时猜不着她是什么想法，干脆不吭声沉默地跟在她旁边。
上官玉只是心中莫名愁脑，爹爹和祖母都对他如此青睐，而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可是觉得此人极其面目可憎。
“你知道从前我有多讨厌你，我实在不明白为何我爹如此喜欢你。”最后忍不住笑了笑，“可是后来我渐渐发现，其实你这个人也没有那么坏。”
武钧龙愣了愣，又意外又惊喜，嘴角下意识浮起笑容，“嗯。”
嗯？上官玉摇摇头，“本郡主好不容易夸赞一个人，啧，没劲。”
翌日，上官玉早早地过去照顾祖母，没成想武钧龙也同样早早的过来，二人一同伺候祖母用膳喂药，动作配合默契如同相处多时的夫妻。
宁老夫人看着两个孩子如此笑得合不拢嘴，对一旁的风姨道：“你瞧瞧，多有夫妻相。”
风姨笑着附和：“可不是。”
很有夫妻相的二人互相对视一眼，被调侃了一番上官玉很是无奈，武钧龙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宁老夫人笑着笑着双眸渐渐暗沉下来，“可惜看不到我的阿宁穿嫁衣的样子了。”
“呸呸！老太太您说的什么话！”风姨张嘴打断，“您会长命百岁，一定会看到小姐穿大红嫁衣风风光光出嫁！”
“祖母您不许胡说！”
宁老夫人轻轻叹气，笑了笑，“好好，祖母说错了。”
上官玉低头轻声道：“我出嫁的红盖头还要祖母您给我戴上......”
红盖头原本该由她娘亲给她盖上，宁老夫人想到已故的女儿又心疼外孙女，笑着回答：“祖母给你戴，给我的乖孙女儿盖上红盖头看着阿宁漂漂亮亮出嫁。”
武钧龙轻轻捏了捏上官玉的手安抚她，恰好周管家此时过来打破这悲伤的气氛。
周管家拿了两本账册进来交由老夫人过目，宁府商号有二十二家，丝绸茶叶陶瓷盐铁皆有，在豫州共有钱庄十三家，生意庞大账目也众多。宁府里有两位管家，老管家总管府内一切事物及宁府商号所有的账册审目，周副管家则协助公子在外的生意经营，每个月所有商号的账目都需上交由老管家过目完毕再将总账交由老夫人过目。
周管家呈上两本厚厚的账本，道：“老夫人，怀叔今日有事早起外出了，让我带这些账本过来。这些是积攒了三个月的总账目，您身体不能操劳这些可由郡主代您过目。”
老夫人轻轻点头，看了外孙女一眼，笑问：“可还记得你舅舅教你的东西？”
“祖母放心我都记着呢。”上官玉见那两本厚厚的账册脑仁儿直疼，眉头皱得老高了，瞥到一旁老神在在的某人，眼睛一亮，“祖母，武钧龙看账的速度可比我快多了，这些账册就让他代替您看，我从旁协助。”
周管家看了看武钧龙，有些不放心，“世子也懂得看账？”
武钧龙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她说过他会看账，看她那副头疼的模样，武钧龙心中叹气，点头道：“略知一点。”
上官玉呵呵笑着：“他谦虚。”这些账册都是先经过老管家审阅一遍才交由宁老夫人过目，若有问题也定都被管家先揪出来，送上来的这些都是干净的账目，因此上官玉还是很放心扔给武钧龙的。
老夫人自然是知晓自己外孙女的心思，“辛苦你了。”
武钧龙摇摇头，笑道：“祖母能信任我，我很高兴。”
周管家见了，立即将账册转呈给武钧龙，笑着拍马屁：“世子学识渊博对这些小账目自然一目了然，是奴才眼见鄙陋。”
宁老夫人笑着点点头，虚弱问：“怀安那把老骨头了还能有力气外出跑？”
“等祖母身子恢复了也能出去，到时候阿宁跟您出去踏青游玩。”
“好，去踏青。”宁老夫人笑容不止，末了看向周管家，“周泓啊，锦绣的生意怎么样了？宁溪一直没回来，去漠北有小半年了，怀安先前说他又跑去漯湖，送去的信还未到他手中，跑得那么远万一我等不到......”
屋内的人一瞬间变了脸色，上官玉急忙打断：“祖母您别说这些话，没有万一！舅舅就快回来了，周叔叔你说是不是？”
周管家也很快回答：“对，老夫人，公子已经从漯湖赶回来了，送去的信也已经到他手里了，您放心。”
“他已经赶回来了？”
“是的老夫人，公子已经在路上了。”
上官玉堆起笑容，“祖母您听，周叔叔说了舅舅已经在路上了。”
“可是漠北离清河那么遥远......”
“是呀，路途遥远舅舅一路快马飞奔回来也需要些时日，所以祖母您要好好修养身体，等候舅舅平安回来，我陪祖母一起等。”
“好，阿宁乖……”
武钧龙看了周管家一眼，管家立即会意跪安离开。老夫人思儿心切，眼中渐渐凝了些雾气，好在外孙女如今陪伴在她身边心下缓了许多。上官玉依偎在祖母的床前，低下头任祖母轻轻抚摸发顶，偷偷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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