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

　　
到达清河三日，上官玉一步也不曾踏出府宅，日日陪伴在祖母身边，精心照顾。也是她的到来，宁老夫人十分欢喜，这几日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好，第三日甚至可以下床在屋内慢慢走动了。
“你又不去帮钧龙看账，那么多账册全扔给他一个人。”
上官玉小心扶着祖母在屋内慢慢来回走几步后又扶回床上靠好，给祖母轻轻揉腿，调皮的笑着：“他一个人看得过来，祖母最重要。”
“你呀，就是仗着人惯了你。”宁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有些事情旁人愿意为你不辞辛苦那是真心疼惜你，有人能疼惜你平日惯宠你是最珍贵不过，遇上珍贵的人我们也要懂得珍惜，不能一味的任由对方付出。即便有人心甘情愿为你任劳任怨不求一点回报，可这样的情分太重，终究会在你心中成为负累，互相体贴人情才长久。”
上官玉静静听着，听完认真点点头，仍是笑意不减，“祖母我知道的，您放心。”
账房离内院稍远，武钧龙不喜生人接近，干脆将账册带回屋里看，也是连日不出门。上官玉进来看见他已阅尽放置在另一边的账册，稍稍吃惊：“你一字不漏都看完了？”
武钧龙正低头翻看另一本账册，头也不抬随口细数几笔账目给她听：“十一月十二月锦绣丝绸庄共赚七千六百七十二两白银，宁远茶庄清河赚两千三百两白银，淮河赚一千六百两白银，瓷玉庄清河、饶苑、太壤共赚两万两白银，辽川、淮河损亏一千三百两白银。”
上官玉拿起来一边听着他念一边翻看账目，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短短两日就将一本厚厚的账册看完，了不得。
“你这样让我毫无用武之地......”
武钧龙听了，立即放下手抬起头来看着她，轻轻笑：“怎么会？有你在我能看得更快。”
“武世子越来越会讲话了啊，既然如此那我就在此陪伴世子一时片刻，研磨相伴红袖添香，你好好享受这份难得的福气。”
一番话语调上扬俏皮又可爱，武钧龙忍不住又笑了，点头答应。
只是他这屋子里一点吃食都没有，她看书久了习惯吃点东西解解乏，上官玉转身出门想叫随珠盛些点心上来，看见无心的身影，“无心？”
“郡主有何吩咐？”
她那柄佩剑从不离身，一身黑衣严肃孤寡，上官玉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如今在府里安全的很，你不用一直跟着我的。”
“属下的职责就是保护郡主安危。”
“宁府里有守卫我不会有事，这几日晚间你也连夜守着，长久吃不消。今晚早些回去和随珠一起休息，出了府你再贴身跟着我。”
无心犹豫了一下，点头：“是。”
“你看到随珠了吗？风姨今早做了些点心让她送些过来。”
“属下这就去取来。”说着立即转身离开。
“诶…我是让随珠拿不使唤你的......”  话未说完人已走远，上官玉无奈叹气。
回到屋内，武钧龙仍不分心在那儿看账，她忽然想起来在来时的路上有遇上一次劫匪，这厮和无心二人攻克杀敌的身手都是一样极为狠辣。
武钧龙的实力她如今倒是清楚了不少，倒是无心，头一次见她出手当时还真是小小震惊了一下，爹手底下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身手的人。二人同样狠辣的招式同样是面无表情冷峻的面容，若是互相打起来，不知道谁会赢啊？
忍不住开口问他：“你觉得无心身手怎么样？”
武钧龙仍低头，淡淡回复：“不错。”
“哪是不错，那是相当不错！”上官玉来了兴致，靠近他坐下来，“不如你们两个何时去比一场？看看谁厉害？”
“你若实在闲了就帮我看看这些账目。”
“不闲，我一点儿都不闲！”上官玉立即摇头，乖乖坐好，看了一眼账册，“这些账目可有问题？”
账目干净一目了然，确实看不出什么问题，可他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从来盐商最是盈利，可这账目反而盐庄赚利最少？”
“那是因为舅舅的盐庄是依附在官营属下，所有的盈利需上交朝廷九成，盐庄只从中赚取一成的利润，不像那些贩卖私盐净是暴利。”
只取一成的利润，从来没见过这么循规蹈矩的商贾。大燕这些年重农重商，他也见多了商人，皆是唯利是图，即便是皇商也各自私下偷偷榨取朝廷的银两，连逃纳税的手段也都层出不穷，如此奉公守法的商贾还真的少见。
他心里那点想法上官玉怎会猜不到，十分得意开口：“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实话跟你说我舅舅手上商号有二十二家，从不缺那点儿钱，况且他这个人最嫌麻烦，最讨厌这种事情。”
“这二十二家商号，一直以来都是哪些生意最好？”
“最好的当是遍布各地的锦绣丝绸庄，还有豫州的那些茶庄、玉器楼、钱庄。”上官玉细数了印象中的几个，跟着问他，“有什么问题么？”
武钧龙点点头，正要说话恰巧周管家在门口敲门，又拿了一本略薄的账册进来。
“郡主、世子，这是曲阳六处农庄的账册，去年曲阳闹洪灾，咱们府下的田产全都遭殃及，佃农们交不上收成，公子又划了一笔钱财过去援助，账目损重，公子便将这份独独挑出来另记一本账册。”
“一本烂账啊。”上官玉接过来翻两翻，入眼全是亏损，还瞄中几笔模糊不明的账目。
“是，曲阳大半年来皆是亏损，公子又对此极为看中原本是由他亲自管着，可如今......”
她心头上又疼痛了一瞬，迟钝地点了点头，“好，我暂且先替舅舅理。”
“有世子相助，郡主也不用着急。”周管家低头回答，看了一眼武钧龙手上即将翻尽的账册，微微一笑：“账册世子看得可明白？”
武钧龙将账册扣在桌上，抬头笑道：“账目干净一目了然，只是前后笔迹不同，分明是两个人分别记账。”
周管家连连点头：“是是，自从公子…出事后，怀叔竭力派人去寻找公子，无暇顾及这些东西就由我代他记账，这些账目也都交给怀叔看过。”
“辛苦周叔叔了。”
“诶，郡主千万别这么说。”
武钧龙点点头，待周管家出去后，上官玉回头来跟他说：“账册这种东西再干净也会留有尾巴，只要不是大问题。都是一些地方亏损了，再从另一个地方挪一笔过来填平，诸如此类。”
“不是亏损，是盈利。”他重新翻开账册，盯着上面几笔清晰了然的账目皱眉冥思，“仅仅两个月泗水两家缎庄净赚四千六百两，南阳、南郡两地的茶庄、缎庄分别净赚三千三百两、五千八百两白银，还有丰都的三家钱庄，也是稳赚不赔。”
“稳赚不赔......丰都？”上官玉下意识抬头看他，武钧龙点头，“这些地方战乱刚平歇，许多商路阻塞各路生意不会这么快恢复，即使恢复也不会如此赚利，没有一点亏损，尤其是丰都。”
她重新拿起账册来仔细看，确实赚得太多了，“没错，不对劲，这账册......”
“定是这几个地方从前生意一直很好，如今怀管家心思分神便未能察觉。如若不是各地的掌事谎报，那就是周管家做了假账。”
周叔叔？上官玉一颗心顿时沉下来，那这么多的钱凭空从哪儿来？
门外响起随珠的声音，“意浓你怎么过来了？”随珠端着小盘点心过来，正好撞见老夫人身边的小丫鬟。
前边的丫鬟听到她的呼唤，转身长叹一口气：“随珠你在这里那郡主定也在里头了，我怕里面只有武世子一人，不敢进去。”
“世子人很好，你们怎么都这么怕他？”宁府里上下的奴隶仆人们见到武世子都吓得绕道走，随珠十分不明白他们怎么都那么害怕他，全然也忘记了当初的自己见到他也是如此。
里头的二人听见声音，上官玉即刻出去问道：“意浓，可是祖母有事儿？”
意浓小跑上前，微微点头回答：“郡主，老夫人想出园子逛逛，云姨和风姨她们担心老夫人的身体不答应，正同老夫人僵持呢。”
她抬头望了一眼，这会儿正好有太阳，“祖母躺在床上这么久自然闷坏了，今日天没那么冷，我陪祖母出去花亭坐会儿。”
“是。”
“小姐，那点心也拿去那边您和老夫人一起尝。”
两个小丫头同时转身回去，上官玉正要进去同武钧龙知会一声，见他也走了出来，于是笑道：“我们去陪祖母晒晒太阳。”
“嗯。”
最终风姨她们也耐不住老夫人的脾气，小心扶了她走出去，今日宁老夫人的面容当真精神许多。
上官玉远远看见祖母满头的白发在阳光下越发白亮，即使面目精神了些可身子仍是虚弱无力，挥去心中隐隐的颤念，高喊一声快步走过去。
“祖母！”
宁老夫人回头看见小俩口走过来，脸上也笑了出来：“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您自个儿出来赏花也不叫我，幸好有意浓知会我，我也要跟祖母一起赏花晒太阳。”
宁老夫人抬头望了一眼这园子，嫌弃的摇摇头：“你看这空空荡荡的花园，赏什么花，祖母是憋坏了要出来透口气儿。”
“那儿不是有几朵花呢，再说了草也可以赏啊树也可以赏。”
“你这小嘴儿。”
阳光这会儿晒得正暖，于是将软椅搬出亭子露在阳光下，风姨又拿了一件披风出来加盖在老夫人身上，上官玉刚想要上前在祖母身边坐下，谁知老夫人冲武钧龙招招手指着身边的位置唤他坐下。
“钧儿过来。”
“这才几天呢祖母的心就偏得这么远了？”
武钧龙笑起来，微微得意上前坐下，“谢谢祖母。”
“钧儿又不是外人，我如何偏心远了？”宁老夫人回怼了外孙女一句，又转头来贴心问候武钧龙，“辛苦了吧，账目一时半会儿看不完，不用着急。”
“钧儿知道了，这两日没能过来陪伴祖母，还望祖母不要生气。”
宁老夫人微微皱眉，“瞎说，难道每日早起过来看望我的人不是你？”
上官玉在一旁心口酸涩的吃着点心，插嘴进去：“我可要吃醋了啊。”
“小姐这是失宠了呀。”
“你看，你都看出来了。”
宁老夫人这才又回头来，对她道：“不是失宠，而是多了一个人宠你，祖母欣慰。”满脸慈爱的望着外孙女。
上官玉下意识抬头，对上武钧龙柔柔的目光，在这儿冬日的阳光下，越发温暖。听了此话也不再反驳，眉梢飞扬，面上喜色毫不遮掩。


　　https://www.bqvvxg.cc/wenzhang/139/139890/3180983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vvxg.cc。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bqvvx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