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再遇鱼鳞
绿槐高柳咽新蝉，熏风初入弦。
太阳当空照，花儿开得灿烂，若是在一片树荫下，饮些凉茶，吃点凉糕，那真的是一番享受。但若是顶着烈日驾车，颠簸奔波，那只能是煎熬了。
所以，当纸上人看到卖凉茶的小草棚时，毫不犹豫地停车跳了下来。
草棚里一共六个人，一个当垆打酒卖茶的老头儿，五个喝茶喝酒的男人，左边桌子坐着两个，右边两个，中间坐着一个。
纸上人刚走进草棚便暗道一声不妙。
那左边桌子的二人中有一人他是认得的。
就在昨夜，他藏在小萧公子正下方的那个房间，听着上面的打斗声。小萧公子没有发现，那胖富商也没有发现，鱼鳞耿淮也不会发现。
但是纸上人却看到了耿淮摘下黑面纱后的模样。
眉毛很粗，眼睛很小，从鼻子到下颌有一道疤痕，是在五年前跟快刀李十三一战中受的伤。
耿淮不认得纸上人，但绝对认得小萧公子。
纸上人已经来不及出声制止，小萧公子便在苏小玥的搀扶下下了车。
耿淮刷地一下子站起，一双手紧紧按在刀鞘上。
小萧公子却仿佛没有认出他，不慌不急地走进草棚，在中间的那一个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那人穿着紧身短褂，赤裸着双臂，年纪也不过二十，一把剑斜斜地负在背后。短褂青年微微一挑眉，看了一眼小萧公子和苏小玥二人，便不再理会，继续喝茶。
纸上人侧头看着耿淮，嘴里叫道：“三份凉茶，三份凉糕。还有，把这水壶接满。”然后将水壶带着一锭银子拍在那老头儿面前。
老头笑眯眯着接过银子跟水壶，在后面忙活起来。
耿淮身边坐着的男子疑惑地看向耿淮，又看了看小萧公子二人，道：“怎么了，那两个人你认识？”
耿淮深呼一口气，重重地坐下，紧盯着小萧公子道：“看见那两把剑了吗？”
男子端详片刻，失声道：“该不会，该不会就是拆云剑跟浩然剑！”
耿淮道：“不错，可惜我用尽全力都未曾让他出一剑。段令兄，你那贪炎刀法更在我之上，说不定能逼他出剑。”
耿淮身边的这男子竟然是贪炎段令。新生代的刀客中，最出名的五人便有贪炎段令的名字，与耿淮占据了第四第五两个位置。
但耿淮所言，完全没有段令能胜小萧公子的意思，仿佛能逼小萧公子出剑便已经是一种荣幸。
段令皱眉，道：“他真有那么强？”
耿淮自嘲一笑道：“一只手便破了我的鱼鳞，还不够强？”
段令沉默片刻，道：“他走来时我便想说，如今在那里坐着更加证实我的猜想。他肯定受了伤，而且很重。”
耿淮一怔，刚才大惊之下根本没有注意这些，反而是段令以一种看平常人的眼光看出了小萧公子虚浮的脚步，短促的呼吸。
段令阴鹫笑道：“这种情况下，何须我逼他出剑，他自己能拔出剑来吗？”
耿淮不由叫道：“你，你难道要现在去……”
段令站起道：“此时不去，何时去？”
二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并未遮掩，纸上人，小萧公子，苏小玥，还有小萧公子对面的那个短褂青年都是耳力过人之辈，自是一字不差地听了个明白。
纸上人端着凉茶凉糕坐了下来，有些担忧地看着提刀走来的段令。虽然他是天下第一神偷，一身修为也到了宗师初境，但论打斗，他恐怕连个普通的明心境都赢不了。如今小萧公子重伤在身，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苏小玥？
突然，短褂青年盯着小萧公子，目光如火，道：“你是小萧公子？”
小萧公子喝了一口凉茶，舒坦地呼了口气，才看向短褂青年，疑惑道：“我们认识？”
短褂青年道：“两年前，赤凌洞。”
小萧公子皱着眉头吃了口凉糕，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我两年前的确去过一次赤凌洞，还跟洞主潘灵霄约战过一次，但是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短褂青年道：“那时我在外游历，并未在门派里。”
小萧公子并不明白短褂青年的怒火从何而来，道：“那我跟你应该没有什么交集，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短褂青年冷笑道：“自从你与我师那一战后，赤凌洞的声名便一落千丈，就在半年前，我师便郁结离去，含恨而终。我在江湖上寻了你半年，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你。”
短褂青年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既然如此，朋友何不与我一起杀了他。既为师复仇，又能扬名立万，重振赤凌洞。”
那段令在一旁听了半响，毫不犹豫地邀请这青年一起出手。虽然小萧公子重伤，但是在他身边还有二人，不免麻烦。而且，自己就算杀了小萧公子，也会落下乘人之危的诟病。但是有了这个青年就不一样了，他段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是一件美事了。
短褂青年沉默片刻道：“好。但是他的人头，我要亲手斩下，以告洞主在天之灵。”
段令笑道：“这是自然。”
在一旁静静听着的苏小玥按捺不住，站起骂道：“真是两个不知羞耻的东西。趁着小萧公子受伤，一个个过来逞威风，平日里怎么连根头发都看不见。”
段令脸上一阵青红，那短褂青年面不改色道：“我要的是他的命，是否公平，有何干系。”
苏小玥叫道：“你那师父是技不如人，郁结而亡跟小萧公子更是半分关系没有，全赖他自己心性不坚，怪得了谁！”
短褂青年眼中寒光一闪，一柄宝剑便已出鞘，斩向苏小玥。
苏小玥冷哼一声，丝毫不让地抽剑挡住。
草棚内其余二人见状不妙，马上收拾走了，连茶钱都没留下。卖茶的老头也是胆战心惊，却舍不得这茶和糕，躲在茶缸酒缸后瑟瑟发抖地偷看着。
二人对视一眼，纵身跳出草棚，免伤无辜。
苏小玥喝到：“本姑……本少爷不杀无名之辈，报上你的名来。”
短褂青年冷道：“冯柘！”
言罢，冯柘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剑起飞沙，刺向苏小玥的心口。
苏小玥得了小萧公子多时指点，如今一套云梦剑法已得三四神意，不再是被人一掌拍翻的小姑娘了。
“碧水东流至此回！”
苏小玥竖剑而立，剑如山，冯柘之剑到达山前便不得再行。
冯柘怒喝一声，全身骤然发力，手中的剑都被压得弯曲欲断，苏小玥压力倍增，额头上立刻见汗。
小萧公子看到苏小玥深陷危机，起身要去相助，却被一把赤刀拦住。
段令嗤道：“小萧公子，自身尚且难保，还顾得上别人？”
小萧公子却不看他，眼光落在那耿淮身上，道：“得友如此，当真悲哀。”
那耿淮被说得羞愧不安，起身道：“段兄，停手吧，我们怎能干这中乘人之危的事情！”
段令鄙夷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是第四，而你是第五的原因。”
耿淮不知何意，刚要继续劝说，便被段令冷冷打断道：“耿淮，你我之间交情不浅。难道要为了这个毫无瓜葛的人跟我翻脸吗？”
耿淮上前的步伐一顿，“罢了罢了，今日之事全当我不在罢。从此往后，段令，你我二人，情断义绝。”耿淮颓废地说完后，便提着鱼鳞向远方离去，看也不看一眼。
小萧公子赞道：“是个重道义的汉子。”
段令嘲笑道：“不过是个傻子。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却不知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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