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留姐儿是后半夜才醒来的，沙漏上显示是寅时三刻。
昭阳院的消息送过来，青鸾就进里屋把熟睡中的十二娘子轻声唤醒了。十二娘子睡前交代过，如果留姐儿醒了一定要叫醒她。
“老爷夫人呢？”十二娘子惺忪着眼，打了个哈欠，任由青鸾和两个小丫头帮她梳洗更衣。
“大老爷和大夫人已经过去了。”青鸾帮十二娘子正好衣带，又接过小丫头绞好的温热毛巾给十二娘子擦脸。
十二娘子把热乎乎的毛巾盖在脸上，做了个深呼吸，用毛巾余热醒了醒神。
“行了，咱们也过去看看。”
昭阳院里，贺太医也被请了过来。
大老爷和大夫人在外间等了一会儿，贺太医便看诊完出来，告诉二人留姐儿暂且没事，人已经醒了就好，先用些清淡食物，药方既然景王爷也说了对症，那就再用两日，一定要多在照看上用心，千万不能再有差错。
世子夫妇连连点头称是。
十二娘子过来正好听见，也跟着点了点头。
等贺太医离开后，大夫人叹着气跟大老爷商量道：“景王和贺太医都说了不能再出差错，要仔细照看，可才出了事，这院子里实在让人难以放心，我想着干脆把紫纱留在这边，她办事素来稳妥，这段时间就让她在这边看顾留姐儿，我还能放心些。”
大老爷点头：“夫人拿主意就是。”
十二娘子想了下也道：“那让青鸾也在这边待几天吧，青鸾做事也还周全，有她和紫纱在这边盯着，两方监管总比一方监管更有效果，想来昭阳院的情况能好些。”
大老爷立时称赞女儿道：“这样更好。”
素月从里间过来回禀说：“留姐儿想见老爷夫人了。”
“能说话了？”大夫人面露惊喜，连忙起身快步朝留姐儿的卧室走了过去。
大老爷和十二娘子慢了一步跟在后面。
里屋灯烛高照，大夫人一见到留姐儿就忍不住要抹眼泪，坐在床边，捏了帕子拭眼角，喜极而泣哽咽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留姐儿别怕，咱没事了，贺太医说你没事了。好孩子，饿了吗？渴了吗？娘给你煮了白粥一直温着，刚端过来，来，娘喂你，先吃一点垫一垫。”
大夫人从苍君端来的盘子里取过粥碗，拿了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了留姐儿的唇边。
留姐儿半起身靠坐在床头，看着大夫人憔悴的模样，眼神黯了黯，又亮了亮，泛白的唇角张了张，气息微弱地安慰大夫人道：“母亲，我没事。”
大夫人噙着泪点头，眼角带笑：“好孩子，先把粥喝了。”
留姐儿吃两口歇一口气，再吃两口再歇一口气，吃了大半碗下去才感觉身体里有了点力气，他对大夫人摇了下头，表示吃不下了。
大夫人也不勉强，叫苍君来把粥碗收了，赤缨素月端了漱口水和温开水，大夫人又亲力亲为，盯着留姐儿漱了口，又喂了留姐儿半杯温水。
大老爷和十二娘子在旁边都没出声，等到留姐儿吃完喝完这才凑上前。
“看来是好了些。”大老爷问。
留姐儿苍白的脸上挤了个笑容，叫了一声：“父亲。”
视线一转，看见十二娘子也在这里，留姐儿眼睛瞪大了：“十二娘？”
十二娘子朝他一笑：“留姐儿，我来看你了。”
留姐儿恍了恍神，眼中很快也有了笑意。
他这次病来得凶险至极，昏昏沉沉中只觉得全身热烫的无法呼吸，每时每刻都徘徊在窒息边缘，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还能有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
这场病把他烧的全身虚脱，醒来后口干的厉害，伺候丫鬟一个拿水来给他喝，一个飞快去颐华院报消息。
他知道大老爷和大夫人会过来，但没人告诉他，十二娘子会来。
丫鬟们有说，才过了寅时正，这个时辰正是常人睡意浓的时候，十二娘子不在她的齐物院里睡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十二娘子能来看他，他很高兴，也很有一点点激动。
他一个人病了这么长时间，健康的日子屈指可数，大夫人为了他的病费了很多心思，正因为如此，一个慈母保护孩子的严厉态度也会吓退府里的其他兄弟姐妹，不仅其他几房与他的关系都很淡，连他这个唯一的嫡亲妹妹也不怎么亲近他，每个月也就来看他三回，每回也只坐了一会儿，虽然对他态度和气，也会带些府外新鲜东西给他，但言行举止间总是透着几分淡漠的疏离感。
可即使这样，十二娘子从来没有嘲讽过他这个必须要长年穿着女装打扮成女孩子才能养活的变态哥哥。
如果不是几个堂兄弟前几年的嘲笑，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女孩子……
总的来说，大概就是因为十二娘子的这些态度，加上血缘天性，还有那些新鲜玩意的缘故，每个月他最期待的就是十二娘子能来看他的日子。
大老爷大夫人和十二娘子陪留姐儿又说了会儿话，顾虑到留姐儿身体还太虚弱，也不敢让他多说话，叫他继续躺着休息。
“可我睡不着。”留姐儿精神格外的好，眼神一直亮着。
这是他过的最美妙的一个早上。
他怕睡着再醒来，就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父母妹妹都在他身边的时刻。
大夫人帮留姐儿掖了掖被角：“那也要睡，你身子骨弱，不好好休息熬不住那些药，养身子要紧。”
留姐儿看了眼十二娘子。
十二娘子仿佛能看出留姐儿的心思，也不戳破，问了他一句：“我以前不常来看你，你恼我么？”
大老爷和大夫人相顾看了一眼，大夫人想拦，嘴唇动了动，看着难得亲近的女儿又忍住了。
留姐儿下意识的摇头，犹豫了下又点了头，再又摇了摇头，却是一个字也不说。
十二娘子道：“我以前有些事情想岔了，有点任性，你别恼我，我以后会常来陪你玩的。”
留姐儿心动了，又不太敢相信，“你说真的？”
十二娘子保证说：“当然是真的。我说的话，从来都是真的。你好好躺着，等养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留姐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看着这样的留姐儿，十二娘子本来已经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多管闲事的心，又慢慢的平缓了下来。
起先是她不愿意来看留姐儿，后来是大夫人不让她随意的过来，时间久了，她就真的忽视了这个亲生哥哥……
她现在还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但她总要慢慢的适应。
不急，慢慢来，总会适应的。
次日，苍君给大夫人梳头，才梳到一半，顾妈妈进来了，说了两个新出炉的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留姐儿早晨比平时多吃了半碗粥，眼看着气色越来越好。
坏消息是有个丫鬟昨天夜里投缳了。
颐华院得了消息，齐物院也很快就知道了。
红鸾一边利落的服侍十二娘子梳洗更衣，一边不解道：“娘子说说，这是哪里的话！好好儿一个大活人，昨天还跟人有说有笑的，怎么就会投了缳，不声不响的把自己给吊死了？鱼妈妈去了大夫人的院子回话！赖妈妈才过来回说了一遍，方才也去了颐华院！赖妈妈说十娘子现在脱不开身，要陪着十六哥儿，十六哥儿吓坏了，这事儿十六哥儿也瞧见了，真是造孽！要不然十娘子就亲自过来了！”
十六哥儿今年才五岁，是十娘子一母同胞的幼弟。
鱼妈妈是十六哥儿的奶娘，赖妈妈是十娘子的奶娘。
十娘子虽然是庶出，但跟十二娘子最交好，平日里来往最多。
十二娘子听完道：“出了这种事，十姐姐是该陪着小十六。”
红鸾点了点头应了是，又道：“昨儿才发了月例银子，秋菊还和赖妈妈说要把她的月银送回家去给她老子娘，说要给她弟弟买果子吃，好端端的，不过才过了一个晚上，人就没了，任是谁也没有想到！”
十二娘子问她：“秋菊，是杜鹃妹妹的那个？”
红鸾应道：“府里叫秋菊的就她一个，不是她还是哪个？那年沈姨娘犯了错，身边两个大丫鬟，一个杜鹃，一个画眉，也一起给老太太撵去了家庵，说叫她们继续服侍沈姨娘。后来也不知怎地，杜鹃就叫人说给了双叶的哥哥。也是我蠢了，以为双叶还小，就觉得她可怜，是个无辜的，谁知她竟然和她那嫂子沆瀣一气，也不是个东西！昨儿青鸾回来拿娘子的替换衣裳时说给我听，差点气死我了！真是个没良心的下贱胚子！我要在场，肯定揪秃她的头发！”
青鸾这会儿跟紫纱都留在了昭阳院当监管，没了青鸾的约束，红鸾说起话来又快又激昂，说到气急处甚至直接跺了下脚。
十二娘子想了想道：“我记得秋菊是个再老实勤快不过的丫头了。”
红鸾道：“谁说不是，当初娘子在朝花院也见过她，还夸她乖巧文静呢。”
正说话间，竹露和夕微几个已经布置好了早食。
红鸾也替十二娘子正好了衣裳束好了发。
十二娘子起身道：“吃了饭，我要去朝花院走一趟，这次红鸾跟我一起去，你胆子大，我一会儿正好有事叫你做。”
红鸾听得不用再守院子，自是欣喜不已，一口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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