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胜利,认输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秋色已深，大路两旁的树叶已经荡然无存，仅剩枝丫。汽车在国道上飞驰，霍清明坐在后座，沉默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车里三人缄默不语，时间无声无息地悄然而过。
行驶了一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杨林山的山脚。下了车，三人冒着小雨，徒步走了一段路，来到了山林的入口。这时，霍旗风将一张地图和一个指南针交在霍清明手中。
“听好，你想重新归队，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唯一的机会。烟雨现在就在山上的某处扎营，你可以现在过去跟她会合。但是，为了惩罚你以下犯上的行为，你将不得携带任何装备上山。没有干粮，没有水，没有刀，没有登山杖，你只能赤手空拳，靠着自己的四肢，凭着自己的意志，去寻找你自己的营地，找回你的搭档。如果你能在天黑之前成功，那么，恭喜你，你归队了。如果你失败了，我们会派搜救队伍进山救你，将你安全地送回家，从今以后，你就再也不能回到训练所了。明白了吗？”
霍清明看着霍旗风，眼神里迸出了坚定不移的信念：“明白了。”
“再提醒你一点，现在下着雨，你又没有装备，不用我多说，这一路的艰苦和危险，你是知道的。搞不好，连小命也会赔上，就算你能在天黑以前平安到达营地，你也肯定会浑身是伤，失去半条命。你确定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吗？”
霍清明的眼神刚毅如初:“她在山上等着我。如果我不去，她一个人该如何度过森林里的漫漫长夜？她一个女孩，手无缚鸡之力，什么求生技能也不会，遇到危险该怎么办？这太残忍了，我必须要去保护她。”
霍旗风和江明诚被他深深地触动了，但霍旗风仍然不死心地问道:“你知道你这一进去，意味着什么吗？”
霍清明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股暗流在涌动。他的脸色虽然惨白，但却散发着有一种高贵的光芒，熠熠生辉。
“霍清明，你知不知道现在气温多少？你的脸已经冻得没有血色了，嘴唇一直在发抖，你知不知道？”霍旗风依旧不死心。
霍清明惨然一笑:“那又如何？”说完，不再犹豫，潇洒地挥了挥手，身子一闪，便进入了山林。
望着霍清明浑身湿透、清瘦单薄的背影，霍旗风和江明诚不约而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另一辆轿车也悄然无息地到来了，一路打着双闪，在二人面前停下。两名警员利索地跳下车，他们身穿最专业的登山装束，配备齐全，背包里装满了应急的必需品。
“他进去了，你们好好跟着他，绝对不能让他发现。记住，不管他走得有多艰辛，吃了多少苦头，哪怕是遍体鳞伤，只要不危及性命，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出手相救。不管他成功与否，你们下山后，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是！”
两名警员亮声应答，一个转身，便动作敏捷地进入了山林里，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江明诚和霍旗风缄默不语地回到车上，江明诚赫然发现，坐在副驾驶座的霍旗风，此刻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江明诚坐在驾驶座上，并未发动引擎。
“心疼了还是后悔了？”他问道。
“我从来不后悔，你知道的。我只是心疼。他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霍旗风努力吸气，不让眼泪往下掉。
“那你刚才怎么打得那么卖力？你那力道，根本是把他当死物一样往死里打，没有一点对血肉之躯的手下留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江明诚轻叹了一声，没有回答。他搭住霍旗风的肩膀，轻轻地拍了两下。过了片刻，两滴眼泪，从霍旗风的眼角滑落了下来。他突然弯下身子，开始低声抽泣。他伤心欲绝，肆无忌惮地抽泣着，而他的好兄弟江明诚始终安静地陪伴在他身边。
少顷，江明诚徐徐开口：“旗风，我们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得到霍旗风的首肯后，江明诚一路把车开回了训练所。
秋风萧瑟之间，霍清明只身一人，无依无伴地往目的去前进。
虽然滂沱大雨已经停止了，但又湿又滑的山路，仍是他要跨越的最大障碍。由于他没有任何工具，要徒手战胜陡峭无比的斜坡，成了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
一路上，他不知磕磕绊绊了多少次，不知受伤流血了多少回。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被尖锐的石头、树枝划伤，新伤旧创加在一起，使他全身都在隐隐作痛。
遍体鳞伤，饥寒交迫，疲累不堪的他，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体能和精力地渐渐地被消耗，减损，流失……唯独不减的，是他艰苦卓绝的毅力与决心。
凭着坚定不移、坚忍到底的信念，霍清明饱经风霜，但仍一路咬牙坚持下去，历经千辛万苦、千难万险，他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他和江烟雨的指定营地。
当霍清明步履维艰，踉踉跄跄地手持着一根树枝当做拐杖出现在江烟雨的面前时，江烟雨心中猛地涌起了一阵难以言明的酸楚，她一动也不动，热泪盈眶，激情澎湃地看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霍清明。
“烟雨，对不起，我来晚了。”霍清明浑身湿透，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说。他的衣物单薄得令人心疼，冷得口齿都不清了，冻紫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清明！”江烟雨痛不欲生地哭喊道，紧紧地抱住了他。在她的怀里，霍清明像只生病的猫咪一样瑟瑟发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清明，清明你怎么了？你那里不舒服？”江烟雨着急地问。霍清明虚脱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来。
江烟雨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身高超过180公分的霍清明拖进了帐篷里。她让他平躺下来，用干燥的毛巾擦干了他满脸的汗水。当她打开了霍清明的衬衫扣子，准备把他的湿衬衫脱下时，她不禁愣住了，当下是一阵强烈的心疼。
只见霍清明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除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还有无数被擦伤、刮伤的口子，一道道血痕进入眼帘，可谓是体无完肤。江烟雨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包扎好了之后，她替他换了身干净的上衣。
“水……水……”霍清明沙哑道。江烟雨赶紧将水倒进他的嘴里，得到了滋润以后，霍清明虚弱地睁开眼睛。
“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好吗？”说完，她拿出了压缩饼干，一口一口地喂进他的口中。霍清明吃喝饱足了以后，她扶他坐了起来。
“烟雨，你一个在这里，是不是很害怕？”霍清明怜爱地问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别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会来的，我一直都知道。”江烟雨握住了清明的手腕。那是他唯一没有受伤的地方。
“烟雨，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保证……”
“清明，你别说话了好吗？你现在需要休息……”江烟雨心疼地说。
“烟雨，看到我这个样子，你是不是特别心疼？”霍清明虚弱地笑着。
江烟雨深情地看着狼狈但帅气不减的霍清明，想给他一个微笑，但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别哭了……”看到她的眼泪，霍清明又着急又心疼，“别哭了……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烟雨，我归队了，从今以后，我会做好你的搭档，不会再离开了……”
江烟雨听到这句话后，猛地一阵心酸。
“清明，你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你大哥才会让你重新归队？”
霍清明沉默不语。
江烟雨把干净的长裤和军用内裤递给了霍清明：“清明，这个换了吧。这是我来之前，我哥哥交给我的。他告诉我说，你会来的。”
霍清明突然抬起头来，不解地问：“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我会来？”
江烟雨叹了一口气：“清明，你知道吗？这从头到尾，都是你大哥的一个计划，目的是……为了考验你。”
“考验我？”
“那天，我们从寒山公园下来后，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始了。那天以后，他对你做的每一件事，还有你和他所发生的一切冲突，都是计划里的一部分。”
霍清明蹙紧眉头，安静地听着。
“他做那么多，目的无非只有一个：他想要逼走你，再把你逼回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霍清明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要试试你对我的真心。”江烟雨答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他说了什么吗？”
霍清明努力回忆起过去。
“他说，他倒要看看，你所谓的付出，所谓的爱，究竟能否经得起考验。”江烟雨回答道。
“原来如此……可他为什么要逼走我？而且，我最终是被他赶走的。”
“因为他没想到你可以忍气吞声这么久。无论他怎么对你，你都没有一点退缩的样子，所以，他知道就算百般刁难你也是徒劳的，只有主动把你给开除了，才能达到他的目的。”
霍清明沉默地思考了许久，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所以……你和明诚哥，也是计划里的一部分？大哥想考验我是不是真心爱你，所以故意开除了我，再让明诚哥来告诉我你一个人在山里的情况，看我是不是会为了保护你而——”霍清明说不下去了。
“清明，”江烟雨再次哽咽了，“你为什么遍体鳞伤？你大哥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了归队，是不是接受了什么残酷的惩罚？”
霍清明顿时五雷轰顶。
没想到他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一切委屈，所吃的一切苦头，原来只是一场圈套，一场骗局，一场考验，而始作俑者，居然是自己的大哥，旨在于测试他对江烟雨的爱。
他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哭了。
受尽委屈时他没哭、被霍旗风用恶毒的话羞辱时他没哭、被毒打时他没哭、在荒山野林风餐雨露时他没哭，但现在，当他了解了真相以后，他却彻彻底底地崩溃了，哭得不能自己。
“烟雨……”霍清明泪如雨下，“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他考核我的专业技能也就算了，他凭什么考验我对你的感情……在家里，他是我大哥；在训练所，他是我教官；将来在局里，他也是我长官……为什么哪儿都有他……为什么去到哪里，他都是我大哥……你知道吗？我觉得我自己就像个傻子……被他紧攥在手里，任他摆布，任他操控……”
“清明，对不起……是我哥哥再三叮嘱我不可告诉你，我听了他的话，是我对不起你……”江烟雨看到霍清明伤心欲绝的样子，她更是深深地自责，“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是我不够尊重你……我不该帮着他们瞒着你，对不起……对不起……”
“烟雨，烟雨……”霍清明紧紧地抱着她，热切地，真挚地喊话，“不要难过，不要自责，你没有对不起我，在这件事上，你跟我一样，你也是被动的，你也是无奈的……”
“真的吗？你不怪我？”江烟雨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傻瓜，这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怎么会怪你呢？”霍清明抬起头来，此刻的他已经涕泗交流了。
江烟雨拭去了霍清明的眼泪，擦去了他的鼻涕。
她这个小小的举动，却令霍清明十分震撼与感动。
从小到大，除了他妈妈以外，还从来没有一个人亲手擦掉过他的鼻涕。霍清明的心瞬间被融化，之前的委屈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主任教官办公室里，两个男人各自坐在办公桌的两头，各怀心事，各自办公，没有太多言语。他们唯有把所有精神都放在工作上，才能不去体验每分每秒的煎熬。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一转眼，已是晚间九点了。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的空气。霍旗风赶紧拿起手机，接了来电。江明诚也紧张地放下手头的工作，屏息凝神地倾听，等待着期待已久的消息。
几秒种后，只见霍旗风紧绷的脸色突然一松，说了声“知道了”以后，便挂了手机。他如释重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坐了下来。
“他成功了。六点钟到的营地。”
江明诚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时间，不禁一愣：“六点钟，那就是说，他走了八个小时？太不容易了……”
霍旗风点了点头，身体轻轻地靠在椅背上。
“他状况还好吧？”江明诚突然忧心忡忡地问。
“原本两小时一刻就可以到达的目的地，花了八个小时才到，肯定没少受罪。”霍旗风的语气虽然平淡，却透着深深的心疼，“放心吧，就算只剩半条命，烟雨也可以把他治好的。”
说的也是。
只要他能够平安地到达江烟雨的身边，再大的创伤，也一定得以治愈。想到这里，江明诚释然一笑，点点头。
霍旗风站在窗边，看着一片漆黑的窗外，吸着秋雨绵绵带来的冷空气，心里的一股伤感愈来愈浓。
清明，这场考验，你成功了。从今以后，我将彻底地退出这场战争，彻底地成全你们……
烟雨，请你一定要幸福下去。从今以后，我会把对你的爱情，转化为亲情，成为你一生的守护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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