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治不好的病症
上古有诗篇曰:
夜如何其?夜未央。
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未央城,是云洲的国都。在云洲的传说里,云洲人的先祖在开辟大陆的时候,来到一处崎岖的丘陵之地,他们本来只想作短暂的停留,却听到头顶上传来鸾鸟的鸣叫之音,以为祥瑞之兆,就在停留的地方筑造了一座城。渐渐的,这座城的规模越来越大,直到再也看不见城的尽头,于是得名“未央”。云洲人建立国度以后,未央城便成为云洲的都城。在云洲人的观念里,未央城是大陆的中心,他们世代心向往之的圣地。
黑夜还没有过去,披着微寒的星露,青年的身影匆匆穿梭在未央城的王宫里,一重重宫门应声开启。宫檐悬挂的一排排宫灯长明不熄,摇曳的灯火映照在青年俊逸秀美的脸上,他的脸色紧绷,眉头深锁,透着淡淡的疲惫。
“二王兄如何了?”他急切地询问,连头也没有回。
跟在身后的宫人赶紧回道:“禀三殿下,二殿下病发得突然,一直昏迷不醒。”
“医师呢?”
“宫里的医师都召去为二殿下会诊了。”
青年突然停下脚步。“父王接到消息了吗?”
宫人小心翼翼地回答:“不敢隐瞒,王上已经赶过去了。”
父王还是知道了啊,他撂下手上的政务匆匆赶来,原想着不让父王操心的。青年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昭阳宫里,长明灯一直燃着,将黑夜的阴冷一点点驱散,可是人心上的寒冷却怎么也驱不散。宫人的身影来回穿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二王子瑾晞是一个善良仁慈的人,深受云洲子民的爱戴,是公认的云洲的继承者。可是,他却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从小的时候便体弱多病,遍寻世上良方也无法治愈,甚至到病情严重的时候,他都要在生死边缘挣扎才能度过。
此刻,二王子躺在病榻上,已经失去了意识,王宫里的医师都围绕在他的身边会诊,会诊的结果并不好,摇头声和叹息声不断。只有一个老人,坐在大殿中央的玉座上,一身的华贵遮掩不了他的焦急,疼惜,自责,与无可奈何。昔日的威严早已散去,被冠冕束起的长发仿佛在一夕之间又添了几分斑白,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疲倦。他安静地看着昭阳宫里的一切,一语不发。
青年踏进昭阳宫,医师们准备过来行礼,他有些不耐地摆摆手,直接走向老人。
“父王。”
老人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脸色隐隐发青,他想努力地勾起一抹唇角,却有些做不到。
“你来了,去看看你的二王兄吧。”
玉座上的老人就是云洲大陆最尊贵的王,瑾渊。
曾经的他雄才大略,不可一世,可是此时此刻,他显得过于苍老,相由心生,他的心非常疲倦。就算他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就算他的灵力修为高深莫测,就算躺在病榻上的是他疼爱的儿子,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挽回不了生死,这种深深的无力感正在煎熬着他原本该如玄武岩一般坚不可摧的心。
青年的心有些发颤,记忆里顶天立地的男人终于有一天也在他的面前表现出了这般的无可奈何。他走近病榻,躺在病榻上的人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却均匀,那么安详,像是在做着一个不愿醒的美梦,让人不敢打扰。这是他的哥哥,他还非常年轻啊。
“二王兄怎么样了?”他轻声询问,声音里有一丝难掩的哽咽。
一个垂垂老矣的医师上前答道:“二王子自幼便身体孱弱,这一次也说不清是什么病症,可是他的生机却在一点点地流失。”
青年真的想大吼一句“说不清是什么病症你们还做什么医师!”,可是他的理智还在,他知道这不是医师的错。
“那么你们准备如何救治?”
“我们是医者,救得了病却救不了命,生机流失,我们也只能用一些蕴含天地灵气的灵药补充生机,只是这补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失的速度。”
“那由我为二王兄灌输灵力可行得通?”
“不可!”老医师花白的眉和须一起摇动。“灌输灵力的法子太过霸道,以二王子现在的身体状况可承受不起,所以必须采用温和的办法。”
“那你告诉我,需要怎么做?”
“请三殿下多准备一些蕴含天地灵气的灵药,可为二王子续命,然而这也只是拖延之法,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啊。”
青年闭上眼睛,深深吸入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等心绪平静下来,才缓缓睁开眼。“如果我要标本兼治的法子呢?”他紧紧盯着老医师的眼睛,质问。
老医师却是不紧不慢地捋着细长的白胡须,道:“二王子今年二十六岁,这标本兼治的法子老朽也找了二十六年,至今无果。”
青年收回锐利的目光,颇有些颓丧。是了,自他记事起,就知道宫里的所有人都在为二王兄的身体操心,有多少次的希望就有多少次的失望,只是连病因出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要到哪里却寻找救治之法呢?
气氛一下子压抑下来,偌大的昭阳宫,紫檀香燃烧着,散发出静心凝神的香气,这香气在梁柱之间不断盘旋,却始终无法让人的心真正沉静下来。
瑾渊终于开口:“派人去云浮宫请清幽吧……如今,只能指望他了。”
清幽,是云浮宫的主人,云洲最伟大的观星师和预言家。
如果说未央城是云洲最威严之地,那么与未央城相望的云浮宫便是云洲最神秘的地方。它宛如一抹飘逸的浮云,轻盈没有重量,静静地悬在半空中,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乘风而去。
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
云浮宫的观星台上,一道伟岸的身影矗立,他仰望着深邃迷人的星空,忍不住在心中叩问。
越是未知的世界往往越是最吸引人的。浩瀚的宇宙深处,无数的星辰似是有规则似是无规则地运行,闪烁着神秘的光,不知世上有几人能堪破其中的轨迹,得以窥见一点天地的奥秘。
为何不是他呢?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气。他是清幽,云浮宫的主宰,云洲最伟大的观星师和预言家,堪称是最接近天地奥秘的那个人,可是悠悠岁月几十载了,他始终不能踏出那一步,到了他这种境界,一步就是万里之遥,上天待他何其不公啊!
浮云渐渐汇聚成海,遮盖了遥远的星空,也蒙蔽了他的眼。风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他的七星长袍,冽冽作响,似是同情似是嘲讽。在这浩瀚的天地面前,人终究是渺小的。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年轻男子匆匆赶至。
“父亲,王宫里传来消息,二王子病危了!”
狂风瞬间吹散了堆积在眼前的层层云海,露出比之前更加璀璨夺目的星光。清幽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快速地掐动指尖,然后,他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
“宫里的医师都束手无策,王上急召父亲进宫。”
“情况非常严重,二王子恐有性命之忧。我这就进宫,洵儿,你带领族人,登泰阿山,为二王子祈福。”
泰阿山是云洲最巍峨的一座山脉,距未央城三千三百里。每一天,在泰阿山顶都可以迎接到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在信仰神祗的云洲人心里,泰阿山是朝圣之地。
清洵的心重重一颤,明亮的黑瞳里闪过一道炽热的光,他是云浮宫的继承人,是云洲最年轻的观星师和预言家,这是他第一次获准资格以主持者的身份登泰阿山!
夜越来越深沉,铜制的刻漏不停地滴着水,在这滴答滴答的水声里,昭阳宫里的每个人都在焦灼地等待和期盼。
直到,那一道挺拔的身姿终于出现。清幽手持观星杖,香叶草冠,七星长袍,飘逸如仙,给在场的所有人带来了希望。
云洲的王走下玉座,上前抓住他的手,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欣喜。“清幽,你总算来了。”
“清幽大人,您有办法救我的二王兄吗?”青年在一旁,一直紧蹙的眉眼也是渐渐舒展。
“请王上和三殿下不要心急。”清幽安慰一句,他转过身,面朝昭阳宫门,高声道:“将宫门开启!”
厚重的宫门缓缓开启,先是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再是一大片阳光铺满昭阳宫的每一个角落,光明的气息一扫宫里的阴霾,带给人温暖和希望。
天已经亮了。
清幽高高地举起手中的观星杖,缓缓吟唱道:“光明伴我们同在,伟大的神啊,我谨奉上信仰之力,愿您赐予力量,带给我属于神的启示。”
他咬破手指,将滚烫的鲜血滴在杖首镶嵌的璀璨宝石上,轻轻转动观星杖,血红色的宝石吸收着太阳光,折射出一道道耀眼夺目的光芒。
然后,洪亮的声音在大殿里久久的激荡,回响:
“神已经做出指示,我现在预言:
云洲人的信仰不灭,神的福音恒在;
迷失的人终将得到指引,仁慈的继承者会受到神的庇护;
一切会在偏离后回归正轨,希望常在,光明永存。”
观星师的使命是观测天文星象,占卜吉凶祸福。预言家的使命则是沟通天地之灵,与神进行交流,获知神的启示,做出预言,带给人指引。
瑾渊和青年的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围绕在病榻前的医师们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清幽淡淡地道:“预言只是一个结果,不能代替之前必经的过程,二王子终究会好起来,但是就目前而言,他的病还是非常严重。”
作为云洲的王,瑾渊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他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现在却也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清幽的身上,一个观星师和预言家能够更方便地与神进行沟通。他问:“清幽,我们应该怎么做?”
清幽从袍袖里取出一只近乎透明的羊脂白玉瓶,玉瓶里盛着碧绿色的液体,甚是瑰丽。他说:“这是生命活泉,给二殿下服用。”
“生命活泉!”一旁的老医师发出一声惊呼,用颤巍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瓶。“蕴含生命力的天地奇药,这可是老朽生平仅见啊,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有了它,足以弥补二殿下这次流失的生机了。”
清幽道:“生命活泉是秉天地而生的异宝,需要以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储存,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这区区一瓶而已。”
“靠这瓶生命活泉就可以了吗?”瑾渊问道。
“王上,我已经让清洵带领云浮宫人登泰阿山为二王子祈福,只要神聆听到我们的诉求,二王子就可以苏醒过来。请王上不要太过担心,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安静地等待。”
“清洵?”瑾渊一阵恍惚,那个年轻的小辈,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可以做到吗?”如今的他也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了吗?
清幽笑了,笑容里是满满的自信,只是这自信的来源并不是他自己,而是来自他的儿子。
“清洵的天赋尚在我之上,他是云洲最年轻的观星师和预言家,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取代我,成为云洲最伟大的观星师和预言家,我相信他可以做到。”
清幽没有说的是,或许他此生无法踏出那一步,但是他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儿子,他会竭尽全力帮助清洵实现自己未能实现的梦想。到那时,云浮宫的盛名将再次响彻整个云洲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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