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月下
那日过后，常青很久都没有去后山打扰雪狐，整日里觉得空空荡荡的，也没心情修炼，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天天坐在院子的梨树下等着雪狐来给她告别。
到了晚上几乎彻夜难眠，窗棂上树影婆娑，辗转反侧，雪狐什么时候能冲破最后的屏障，拥有上神的实力，常青心里有隐隐的忧愁，虽然狐狸这几年修炼的时间很少，但能感觉到它的妖力越来越强盛，怕是早已到了妖君巅峰实力，成神指日可待。
白虎说，狐狸身上带有一种让无界中仙妖臣服的王者之气，她又曾经看到过雪狐十三尾，现在细想雪狐应当是青丘狐帝天神翊阳之子，当初不知什么原因掉落无界，现在神力妖法全部恢复，必然会回到青丘，那雪狐是不是就会忘了她？
一道白光闪过，将整个无界照的如同白昼，又刹那暗淡下来，强大的神压让无界众仙妖感到惶恐，那白光隐匿在后山的梨花林中，消失不见。
常青盯着窗户看了许久，刚才那道光让整个房间一瞬间如同白昼，现在黑了下来，耳边似乎听到鹿鸣鸟叫嘈杂的声音，不一会儿有寂静下来，雪狐，你要走了吗？
窗棂上树影间的形状看起来很像个人影，起初常青没太在意，可越看越像，会不会是那个人？他不是离开了吗？
起身推开窗户，华美的月光下，半空中悬浮着一人，广袖长袍，身形欣长，发丝在空中飞舞。
常青揉了揉眼，确定那人不是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从窗户飞到天上远远的看着他。
男子见她出来淡淡一笑，笑容倾城绝世，眼眸中蕴含无数情绪，似不舍，似哀伤，又决绝，夺人心魂的气息瞬间包围她，她宁愿如此这般长久相望，忘记时间，忘记地点，忘记一切。
男子矗立片刻，最后深情的看了她一眼，负手转身驾云双奔月而去。冰蓝色的衣袂在空中迎风飘扬，银灰的月光洒落在他的长发上，常青看见他发后的束带在迎风飞舞，男子清韵雅致，身影一点点变远变小。
他要走了，雪狐也要走了，永远不能相见了，常青脑海中一直在想这句话，怎么办？
男子离去时的眼神让常青心跳的变得不规则，那凄苦的神情又是为何？难道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想着就追了上去，飞起来时脚下却被自己新做的绯色流云群绊倒，纤细的身姿自空中跌落，目光却跟随着上面的那道身影，她本可以呼救但不想出声，怕一出声那人就会永远消失，此时只是想静静地看着那人嫡仙般的身姿。
穿裙衣着实麻烦，摔下去时常青想着还是穿长衫方便些，不过就算摔下去也没事，狐狸定会在下面接住她的。不过，好像雪狐也走了，如此也好，他们不会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闭上眼睛等待，身体停止时却没有想象中疼痛，她跌落在男子的怀抱中，他在笑，笑容颇为无奈，清凉温润的声音低沉的说：“怎么还是这么笨？又让我垫底，心若止水，波澜不惊又忘记了吗？”
“我才不笨。”常青从他怀里跳起来，身体又往下落，下意识的去喊：“啊……雪狐救命！”
原来男子在梨树上接住她悬浮在空中，她以为已经平安落地没注意周边，站起来时脚踩空从树上再次跌下来。
男子轻轻的飘落下来单膝跪蹲在她身边，垂头凝重的说：“应该让你尝下疼痛，说不定下次练功时就能专心些，每次让我接，若我真走了谁来保护你？”
“每次我都很专心的好不好。”常青下意识的反驳，有些委屈，要不是他要走她又急着追，怎么会跌倒，不知道她才的腾云练会没多久吗？
等等？他说什么？每次让他接？每次接她的是她的宠物雪狐好不好。
常青突然愣住了，男子每次见他总是清清冷冷的，从未笑过，可现在这宠溺的笑容怎么看着很熟悉。凤眼上挑，很熟悉，雪狐的眼睛便是那样，黑眸里的光芒也很熟悉，狐狸每次接住她时都很无奈的眼神，笑时眼睛眯起来的样子……
“雪狐？”她伸手在他脸上触摸，瓷肌滑润和狐狸相差甚远，忽然有点不敢相信雪狐化成人形如此好看，孤傲无双俊美非凡，可又觉得雪狐化形后本应如此。
他起身拉了常青一把，轻挥衣袖她身上的尘土全无，方才微微凌乱的发丝柔顺的垂下，完美无瑕的面容从惊讶到平静，霎那芳华也不过如此。
“云泽。”他将她脸庞一缕发丝拂到耳后，温柔的看着她。
“云泽？”常青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只是被他眼中温柔眸光吸引。
“你前段时间不是问我叫什么吗？我的名字叫云泽，不要总叫我雪狐，我家所有人都是雪狐。”男子淡淡的微笑，弯月下他的笑容使人沉溺。
“名字还不错。”常青习惯性想去摸他的头发，突然觉得很别扭，必须点起脚尖才能够到。
云泽似乎很了解她的意思，修长的手指抓住她的手放在他光滑细腻的面颊上，头微微侧着，眼睛弯成一条弧线。
常青忽然觉得当着一只狐狸可以随便这样那样，可当着一位俊逸优雅的男子就有些别扭，她脑海中浮现出很多和雪狐一起事情，她给雪狐洗澡，抱着狐狸睡过觉，换衣洗澡也不避讳，以前觉得很正常长，现在想起来面色火辣辣的，烧的难受。
又想到一个问题，常青蹙眉问道：“你狐形能说话对吧？我几天前问你的话你记得吗？”
云泽苦笑的点了点，几天前，梨花林中，常青哀伤的面容这几日总在他脑海里不停的出现，若不是父神使用滴血传音让他回青丘，他也不想离开。这几年虽然是狐形相处，可这女子的音容笑貌早已印入他的心间。
当初醒来，第一眼看见她时就被吸引，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能让他一界妖神宁愿牺牲人形待在她身边，她是唯一一个。
常青十分羞恼，虽说她有预感雪狐与他是一个人，但没有证实之前，都没有这种羞愧的感觉。当初她可是在雪狐面前说过怎么怎么喜欢他，又时常自言自语的说他如何如何，他当她小丑般戏耍，很好玩吗？哼！纤纤玉手拇指与食指微微使力在云泽英俊的脸上拧了一下，那块肌肤在月光下迅速呈现粉红色。
常青冷哼了一声转身走进屋子，碰的一声关了房门，房间里传过来一阵轻微的敲打，一会便没了声响。
云泽摸了摸鼻子，好像生气了，那要给她说……会怎么样，还是别说的好。
“常青？”云泽靠在门边轻轻的敲了几下，屋内无人响应，他刻意放柔语调，“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原谅我好不好？”
“你不是要走了吗？现在来做什么？”屋内常青闷闷的声音传来。
云泽望着月光想起往日，清冷的面颊泛起一起柔和，其实从无界中醒来的第二日起，他一心只想修炼尽早恢复妖力，在后山吸收晶石万年光华化为己有，狐族属阴，月光能使修炼妖力时更加纯净。他昼伏夜出，只是想更早恢复妖神之力离开无界。
遵循狐族天性修炼，没有时间搭理这一群半妖半仙，尽管他对这名叫常青的女子有一种莫名的情愫，他也不愿意让父神担忧。
后来她又经常自言自语对他说话，他知道她不需要回答，只是释放这万年来孤寂的心绪。当她说起人形的自己时从最初的平淡，到后来的思念，他很想告诉她，她说的人是自己，可是不能，他终究有一天回离开无界，无法回应她的感情。
今日父神传音，他要离开了，想在离开时最后看她一眼，若不是她追出来又摔倒，空中变形没有任何意义，他也不会让她知道他是雪狐她的宠兽，让她尴尬。
因为有愧与她，将他所知的修炼之法全部传授与她，狐形更是随时保护她不受伤害。
常青见屋外的云泽沉默，心情复杂，其实本就想让他知晓自己的心意，是不是雪狐也不打紧，只是他欺骗自己这么长时间，有点难过。
如今他要走了，是雪狐也好还是心仪的男子也好，都终将成为陌路。分别的愁绪远大于他的隐瞒，他现在在门外，一墙之隔，如果她请求他留下，他会答应吗？可能不会。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爷爷说过，神仙应当已天地苍生为己任，福泽一方，让四海平安八荒祥和，他是若是妖界上神，那是不是也有相同的责任？
面前的地面上一双白色绣着狐纹图案的云靴，冰蓝色长袍的下摆挡住了鞋身只露出鞋尖，抬头，面前男子俊美容颜带着一丝惆怅，让人很想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因为常青坐在床边，抬头看他很费力，男子体贴的单膝跪在她身前，握住她青葱般的手指。
“我要走了，如果你能出去我会带你去青丘看看，可是……”数年间他陪着她无数次到结界壁，每次见她的手伸向外面时，都会传来火花般的抵触，他也想过带她出去，可他带不走。
常青张开朱唇微微说话，声音仿佛卡在咽喉中怎么也说不出来，一滴泪滴落在云泽握着她的手背上烫伤了他的心。
仿佛下了很大的勇气说：“云泽，你……能不能留下来？”
一滴泪灼烧心魂，云泽从未如此清晰的知道自己喜欢面前的女子，她的笑颜如花时，她梨花带雨时，她调皮可爱时，她忧伤孤寂时，他都愿意守护在她身边。
她说，你能不能留下来，声音楚楚可怜，为了这句话他万劫不复又如何，堕入炼狱又如何，□□又如何，一切的责难他愿意承担也欣然承担，只愿陪着她。
云泽突然笑了，一种释然的笑容，霞光万丈都不及他的一抹笑容，语调轻松难得开玩笑说：“留下来有什么好处？”
常青仔细想了想所谓的好处，她什么都没有，神法更是不如他，她能给他好处什么呢？好像真的没有，那他是不是还要走？
云泽看着常青绝色容颜似要哭泣，叹息了下，修长的手指点上她的鼻尖，“你要是每天都好好做顿饭给我吃，我或许会考虑留下来。”
常青莞尔，这是什么好处？“不是说神仙不食烟火吗？”这是不是太简单了点？“我可以一日三餐都做给你吃，你真会留下来吗？”
云泽起身坐在她身侧郑重的说：“常青，也许我不会永远待在无界，可我愿意等到你能出去的那天与你一起回青丘，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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