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传授
黑暗中，男子轻笑的面容看的不太清楚，他的手指轻弹窗棂，一下又一下，哒，哒，哒，是这密静的夜晚里唯一的声音。
如此真实的声音，如此真实的呼吸和心跳，常青觉得她不应该在梦境里，但若不在梦里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了，那年醉酒时，梨花飞舞，男子冰蓝长袍，发丝翻飞，以及他绝色容颜早已铭刻在她的脑海里。
也许如爷爷的戏文里所说的，女子但凡遇见俊美的男子无一例外都会记住他的样子，更何况无界这个地方，几乎都是半人半妖的地界。
这几年每次见到他时，她都不知道真的是人还是她的梦境，似梦似真，好几次她以为这个人真是她臆想出来的，但偶尔有那么一次她追出去，这人已经消失，她站在院子里被夜风的发抖时，她才相信他是真实存在过的。
此时，他就站在那里，一如既往的不说话，昏暗中能感受到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常青不自然的再一次红了脸，相对无言，她想说点什么，可不知道说什么。
你又来了？你最近怎么样？你为什么总是晚上出现？你为什么能进来？你是……
太多的话想问，却怕他不愿意回答自己，或者问了不该问的话惹他不高兴，不愿再来看自己。常青宁愿安静的坐着，他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愿意说话也好不愿意说话也好，如此这样有人陪着总是好的。若她永远也出不去有个念想陪着她不至于孤独千万载。
常青以为他不会说话时，男子开口了：“你不是妖，那只鹿妖教的方法不适合你，我给你要诀和心法你自己领悟吧，若连最简单的都领悟不了，其他的就更不要妄想了。”他的话语很绝情，用低沉磁性的声音说出来让常青觉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男子将放在窗棂上的手展开，一道冰蓝色的光从他手心慢慢释放出来，慢慢形成的一个光球，把整个木屋照的异常幻丽，光球飞到木屋中间变成一面光幕，光幕上几行字散发出金色的光耀，照亮了整个屋子。
“心随意动，身随心动，无欲无念，身轻如絮，飞跃九重，四海纵横，八荒任游。”常青轻声低念出金色的字。
每个字都认识，也理解，可连起来怎么做呢？念了也没觉得能飞起来啊？常青扁了扁嘴，难道自己真的没有悟性？
再看男子时，屋里哪有他的踪影，冰蓝色的光幕在空中持续了一小会儿，渐渐变得暗淡，木屋又再一次昏暗下拉，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常青下了床，站在刚才男子站的地方，五指紧握，有感觉总算不是在做梦。
又想起男子的话，他应当知道她向麋鹿学腾云驾雾，在想想自己在空中摔下来时的样子，常青懊恼，那个时候该有多难看啊，他都看到了？
但是他当时在哪里呢？谁也没有发现啊？
还有，方才他离她那么近……会不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是谁？
隔日清晨，常青在梦里神游的正起劲，忽觉一股凉意，未睁开眼伸手往外侧摸了摸，雪狐一身湿气，她嘴角不自觉的轻微翘起，迷迷糊糊的说：“回来了？不是很久晚上都不出去了么？”
可摸了一会也不见雪狐向往日那般挨着她睡，尾巴也不勾着她。常青翻了个身睁开眼睛，这家伙看样子还在生气，虽然回来了但身体几乎挨着床沿睡着，雪白的尾巴垂在地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常青知道雪狐没睡，轻轻捏着它的前爪，青葱似的手指摸着白绒绒的爪子，甚至用指尖挠了挠爪子下方的肉垫，“还在生气啊？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保证以后觉得注意安全，不让你担心了好么？”
半晌，她见雪狐动都未动，想用手指撑开它的眼帘，雪狐察觉，用爪子轻轻推了她一下，依旧闭着眼睛不理她。
常青有些委屈，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昨天为什么不能起云，还升的那么高。她也不想摔下来啊，但雪狐生气也是为了她好，“我自己已经很小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未能成功起云，下次我会谨慎的，不要生气了。”
她见雪狐的耳朵尖抖了抖，看来也不是无动于衷嘛，伸手把雪狐往床里搂了搂，继续道：“我给你说啊，昨天晚上我又见到那个人了，这次我确定不是做梦啦，他给了我心法和要诀，我一定会把腾云驾雾练好的。”
似是想起那神祗般的男子，常青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俊美的容颜，飘逸的身影，以及低沉的嗓音都让人着迷。
常青轻点雪狐的黑色的鼻尖，低喃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来看我？好希望他经常来看我们。”
很久，光明划破窗纸，室内渐渐变得亮堂起来，一缕阳光从窗缝中照耀进来，光线打在她与雪狐的脸上，她用一只手挡住那缕照在雪狐眼睛上的光明，它应该已经睡着了。
“不生气了啊？我就知道雪狐最好了，不打扰你了，我去外面参悟心法，你先休息。”常青轻声说，用脸颊在雪狐的脸上蹭了蹭起身
常青梳洗完毕出去后，雪狐睁开眼睛，曜石般的眼眸中带着些许复杂的神色，尾巴在抬起来轻轻摆动了一下，放在床上方才常青躺着的地方。
“心随意动，身随心动，无喜无悲，无欲无念……”常青一身青衣长衫坐在一处小土坡上，半日里嘴里翻来覆去的在念这几句话。
百山仙君从地下出来，站在她身边笑呵呵的问：“丫头啊，原来是你在这里嘀咕，就说老头子我今日耳朵边总有声音，念叨什么呢？”
常青跳起来高兴的说：“爷爷你终于出来了，成日里酿酒都忘记我们了。”
百山仙君摸了摸她的秀发，拉着她坐下说道：“爷爷老了，记性不太好了，但忘了谁都忘不了你啊。”
常青长大这万年最亲近的人便是百山仙君，把他当做亲人般的对待，笑着说：“爷爷怎么会老呢，您是仙君，与天同寿呢。”
“与天同寿的那是神，不是仙，爷爷位列仙班两万七千多岁年，终有一天爷爷会坐地羽化，追随上神而去。”百山仙君所说的上神便是常青的母神青璃，这些年有了雪狐的陪伴，他们说起母神时她的神情也没有那么冷漠了。
“如果爷爷有那一天，常青等到自己羽化也去陪爷爷。”其实她知道羽化之后，天地间再无踪迹，无魂无魄，终归虚无，像母神那般。
百山仙君仔细看了下常青，她身上有时泛着一股淡淡的神威，不明显偶尔出现也让人不可小视，历经九九天雷，又沉睡数千年后，这威仪让无界所有众生臣服，不自觉的要跟随她。让人能感受的神力威压他在九重天上见到过，这样的常青绝非凡人。
“少神是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爷爷和你娘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活着。”百山仙君慈祥的笑容中带着一世沧桑，风霜画就的脸流露出坚毅。
“我真的是少神吗？身无神力，连最基本的仙法都学不会。”常青很沮丧，很久以前爷爷就对她说过她最少也是少神命格，出生至尊，可她活了一万零六百七十八岁，不老不死，不生不灭，却连最基本的腾云驾雾都不会。
百山仙君按着她的肩膀郑重的说道：“常青，你娘是天界上神之首，你出生时无界祥云飞绕，百鸟齐飞，你的命格最底也是少神，当你从九九天雷下救了朱雀时便是无可匹敌的神，你要记住这一点，不要为了一点小事而妄自菲薄。”
常青点点头，“我知道了。”
百山仙君是无界里唯一一位仙君，虽然经常爱讲一些红尘凡间的故事，炼药也不甚成功，偶尔也有些小孩子的心性，逗逗他们，却无人质疑他说的每句话，在无界这群妖兽心中仅次于上神青璃的存在，他是这里见识最广，知道的最多的人，他说的话事出必有因。
气氛有些沉重，百山仙君见她心情没方才好，故意转移话题说道：“你今日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常青也不想提起当年哪天的事情，母神陨灭，朱雀回归原始，那是刻在她心中的一道疤，永不消失。不过爷爷既然不想她不开心，她也不问。有什么关系呢，她常青即使没有母神没有父神，还不是一样活着，全当自己是天地孕育而成的一界孤女。
常青抬起眼眉，眼眸被阳光照耀的异常明亮，里面波光粼粼，明艳不可方物，她笑容灿若桃花，让人如沐春风，轻声细语的问道：“爷爷，腾云驾雾心法要诀里无喜无悲，无欲无念是什么意思？”
百山仙君见她眼里似有水韵，却依旧给他一个灿烂笑容，这孩子有时候真的很像她母神，固执，坚毅，执着。他装着没看见，想了想她腾云驾雾的心法，“没有那两句话，你怎么说这个是心法要诀呢？”
“心随意动，身随心动，无喜无悲，无欲无念，”
百山仙君所有所思，随后说道：“好境界，只是若当要诀怕是不行，神力加身或许可以，心有所指，身为所动。所谓无喜无悲，也并非单纯的说不笑不哭，而是说不大喜大悲，不大起大落，但凡神仙修炼必须心静止水，跳脱世俗。无欲无念，应当是讲心无杂念，戒贪嗔痴，不应有执念，不入魔道，你要说这几句是心法也未曾不可，它可不单单是飞行术的心法。”
叹息了一声又说：“爷爷当年为修成正果，可是煞费苦心，世人总有一念，我心心念念的就是修炼成仙，数千年都不曾体会真正的无欲无求，当有天放弃不在执着时，反而位列仙班。”
常青似懂非懂的点头，继续冥思苦想，百山仙君见她不再执着方才的话专心参悟心法，隐身消失不见回去酿他的百花醉了。
“谁给你说的这些话？”绿烟从山坡下的湖泊里探出半个人身，神情烦闷，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常青，一头墨绿色的长发上水滴肆意，她严肃的问：“是不是那个人？”
“谁？”常青吓了一条，绿烟很久都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白虎说她闭关潜修去了，“你也见过他了？”她既然说那个人，肯定不是无界中的一员，那也只有他了。
绿烟没有正面回答她，身体躺着漂浮在水中看着琉璃天空，“这话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是神法基础，你若要修炼必要全心全意。”
绿烟虽说在他们几个中化形的最晚，但她的法力是厉害的，她坚韧的毅力一点也不差常青，知道的也并不比百山仙君少，她说的这是神法基础，应当是不错的。
“那他是神咯？”常青显得异常高兴，面色因想起那男子悄然染上红晕。
绿烟侧头看她，声音冷淡至极语气非常肯定，“你喜欢他？”
常青莞尔，被绿烟提醒，方才发觉自己是对那个人过度关注，自从几年前见第一次梦见他，就时常想他，当见着他时心跳的就不像自己的？难道……
绿烟不知什么时候飞到她面前的空中与她平视，神情严肃的说道：“常青，他不配你喜欢他。”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让人看着还以为他两有仇，“你如果还想出无界，修炼至高神法，你最好少和那只狐狸在一起，与你修炼没什么好处。”说完跳入水中，滑向远处。
常青皱着眉头，绿烟为什么这么说？而且和雪狐有什么关系，她不是为了有好处才和雪狐在成日在一起的。“喂，绿烟，你为什么说他不配？要说应该是我不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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