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凌晨一点多，颜舒被噩梦吓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在寺里听多了经文的原因，时隔一年多，她竟然再次梦到了母亲。
在梦里，她看见母亲穿着一身绣着木芙蓉的素白旗袍，神态安详，笑的很温婉，就坐在老房子的堂屋里，招手唤她，一声声的。
她听着竟然觉得可怖。
就这么一身冷汗的惊醒过来。
……
颜舒翻身下床，走到阳台上点了根烟，清冷夜风轻轻地吹起她的长发，她紧了紧身上披肩，看着幽蓝静默的夜空，心里荒芜一片。
等抽完半包烟，她心里终于好受点了。
又开门走到隔壁卧室，不出意料的看见南照睡姿极差的和卷卷抱在一起，被子全部被蹬到床下面。
卷卷很警醒，听到有人进来，立马挺起了上半身。
颜舒食指抵着唇，也不管它看不看得懂，轻手轻脚的靠近，把被子捡起来，重新搭回南照身上。
卷卷全程盯着她看，竟然也真的就没叫，最后从鼻子里哼哧了两声，前腿往南照脸上一搭，又倒了下去。
颜舒看着看着没忍住笑了，后退着，轻轻把门给拉上。
等再躺回床上，她却发现自己已经睡不着了。
想想干脆坐起来，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摸过手机，打开，发现邓诺那个夜猫子居然在一个小时前又给她发了条短信，通知她明天一早去分公司开会。
“秦言……”
颜舒舌尖反复咬着这个名字，眼珠子盯着短信页面一眨不眨。
……
百度百科跳出来的一瞬间，她看着照片上那张有点熟悉，又完全陌生的男人的脸，心里其实是有点懵|逼的。
是他？
短暂的惊讶过后，剩下的，便都是玩味了。
颜舒点进去，顺着个人资料往下滑。
“秦言，1981年4月27日生，上海人。”
“身高185，体重75。”
“于2004年从法国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毕业。”
“2006年与一众电影大咖杜平生、魏安、凌歌、岑子虞等共同参与出演著名导演宋柯所执导的文艺片《戏子》，并在电影中担任男配“阿森”一角，同年正式出道。”
“2007年，《戏子》提名第60届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大奖，并荣获最佳编剧奖，同年，秦言荣获第73届纽约影评人协会最佳男配角奖。”
“2008年七月，由陈铭执导，秦言、霍延维领衔主演的东方奇幻史诗电影《争霸》在各大院线上映，首日票房破亿，上映十五天，连续打破多项中国电影票房纪录……”
……
颜舒没再往下滑。
她手指定在一处，看着网页上所显示出来的那串长长的，男人堪称辉煌的履历表，突然笑了。
路人登山客变影帝……有点儿意思。
她静坐沉思了半晌，给邓诺发完短信后，心里忽然有一种刺激的快|感。
未来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这个男人，一定会重新焕发她出所有的激|情，颜舒有这个预感。
猫似的眯眼笑笑，她重新钻进被子里，蜷成一团。
这后半夜，颜舒睡得极好，一夜清明无梦。
**
一大早，南照就被隔壁叮里咣当的声音给吵醒了，她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只不过发泄的方式跟常人有点不同。
颜舒正站在落地镜前试一件砖红色的长裙，见南照顶着鸡窝头，眼神不善的走进来，连忙放下裙摆，和缓了眉目，走上前去，小心的赔着笑。
南照其人，第二个神奇之处就在于，她要是睡觉被人吵醒了，不会大吼大叫，也不骂人，就走到你跟前盯着你看，死死地盯着，直到你发自内心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颜舒跟她四年室友，最是了解她，三言两语外加一个明灿灿的笑容就把她给搞定了。
南照揉着脑袋，表情烦躁的看着她跟个选秀的秀女似的在镜子跟前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脱口问道：“今天换口味了？”
颜舒像是才记起她还在，连忙转过身问：“这裙子怎么样？上礼拜刚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我还没穿过，会不会太张扬了？”
她说这话倒不是在自恋，以她的长相和身材，穿一身红的确有点美的嚣张了。
南照打着呵欠看她：“你穿给谁看啊？”
颜舒手搭着下巴想了想，结果无奈的发现，身为一个惯会用笔杆子的人，她竟然想不出要用什么词来形容那个男人。
她又折回到床上那一堆设计华丽，款式新颖的衣服里，摸索半天捞出自己的手机，滑开，递给南照。
“喏，穿给他看的。”颜舒边说，边走到床头去摸烟盒，正要点，被南照一声惊呼吓得烟掉在地上。
“你喊什么！”她俯身捡起烟回头，结果居然看到南照一脸兴奋的拿着手机朝她晃，眼睛里一片亮晶晶的。
“你认识他？”颜舒问，重新点上烟，坐回床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
南照诚实的摇摇头。
“那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是他影迷！”
又来了。
颜舒瞧着她快咧到耳朵根后的笑容，起身，走近，诱哄般的问：“那你知不知道你偶像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
南照警惕的斜眼睨她：“你想泡他。”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颜舒吞云吐雾完最后一口，回身，把尚余半截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说：“什么泡不泡的，他是个男人，又不是泡面。我只是马上要跟他合作一部新戏，想提前了解了解他这个人。”
南照不信：“你就是想泡他！”
颜舒轻笑了一声，看着她执拗的眼神，脾气也上来了：“没错我就是想泡他。”
“……”
“所以……”她一点点挨过去，下巴枕上南照颈窝，呵气如兰，“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南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睛望着地板，好半天才悠悠吐出一句：“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颜舒唰一下坐直，瞪着她：“我这样的怎么了？”
南照瞅着她笑，说：“容易早衰，一般人驾驭不住。”
这话听着感觉像是在夸她，仔细一想却又不是那么回事，颜舒被她磨得没了脾气，软下性子凑过去抱她：“南南……我马上要和他合作一部新戏，待会儿还要去公司开会，可能会碰上他……”
“……那又怎样？”
“我要是跟他说上话了，或许……可以帮你要个签名照也不一定哦！”
“……他喜欢墨绿色。”
……
半小时后。
“怎么样？”
颜舒边问，边随手撩了撩头发，眼神里一股子散漫气息。
南照看着她不说话。
这条墨绿色高领无袖针织连衣裙简直就像是为颜舒量身打造的，她穿着它，严丝合缝，凹凸有致，好身材暴露无遗。针织裙的裙摆不规则，单边开叉，被裙身包裹着的两条纤细白嫩的大长腿若隐若现简直勾人至极。
两条藕段似的白腻手臂细细的，圆润紧致，不盈一握。
她脖子长，穿着高领还能露出一截来，自下而上连着下颌一段，弧线堪称优美。
好好的一件连衣裙，硬生生让她穿媚了。
“怎么样啊？”半天没听到回答，颜舒不耐烦的又问了一遍。
“挺……挺好的。”
颜舒正在选包包的手一顿，弯腰看过去，居然发现南照的脸红扑扑的，她几步猛扑到她身上，蹭着她，得意的看着南照的脸越来越红：“小南南，你脸红什么呀？”
颜舒因为写东西常年往外跑去各地采风，再加上她喜欢健身，所以身材非常不错！该大的地方一点不小，该细的地方也绝对够细，南照被她蹭了两下，脸红的感觉自己都快要爆炸了。
“你……你别得寸进尺啊！”南照声音不稳。她其实很抗拒跟人有这么亲密的身体接触，要不是因为对方是颜舒，她早一个过肩摔扔过去了。
颜舒看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拎起包包，在南照脸上吧唧一口，而后也不管屋里的人怎样大吼大叫，欢快的踩着毛茸茸的拖鞋一路哒哒哒的跑下楼去了。
……
瀚天影视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四十七层。
会议室。
邓诺捧着杯热奶茶坐在会议桌上，眼镜被缭缭热气晕上一层白雾，一张纯天然无公害的正太脸看起来就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他喝了口香滑浓郁的奶茶，砸吧砸吧嘴，对着落地窗前的妩媚倩影道：“我说你……这是突然开窍了？啧啧，可惜江锐这两天出差去北京总公司了，没眼福啊没眼福。”
颜舒都懒得转头看他：“能别提他吗？”
邓诺奇了，跳下桌来，凑到她跟前：“合着您老人家今天这一身独领风骚的，不是穿给江锐看的啊？”
颜舒侧过脸朝他微笑：“我穿给你看的。”
“咳，咳咳——”邓诺被呛了个正着，擦擦嘴，正想顶回去，敲门声一响，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瀚天的行政副总李永杰走在最前，一进门就瞄到了颜舒，眼神惊奇的几步快走过去，他看着她调侃：“没听说你也在啊！怎么，终于想通了肯下凡浸浸红尘了？”
颜舒顺着他的话笑，伸出手来跟他虚握了握：“李哥说笑了。”
又挑了眼朝门边看去，一眼就锁定住那个瘦高身影。
今天运气真好。
颜舒敛了敛眼中喜色，不动声色的提醒他：“不是说男女主演定下来了吗？带我见见呗。”
一旁，邓诺眼珠子都快看直了。
这位什么时候对电影这么有热忱了？
李永杰一拍脑袋：“光顾着跟你叙旧了，把后边人都忘了。”说着，领着颜舒走到那一大帮人面前，还没开口，已经有人叫出了她的名字。
“琭琭！”
颜舒顺着声音扫过去，发现叫她笔名那女孩自己并不认识。
与此同时，感受到一道凉凉的目光注视，她抬眼看去，正正跟秦言的视线撞在一起。
李永杰笑了笑，侧身把身后的她让出来，又重新介绍了一遍：“这位就是著名美女编剧，琭琭，咱们公司的活招牌。”
颜舒眼角抽了抽，每次一听到“美女编剧”这几个字，她就觉得像是在说“怡红院头牌花魁”……
“琭琭老师，你好，我是傅安贝。”
一直站在秦言身旁的女人突然朝她伸出手，颜舒看着那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目光自下而上一路看到她脸，几秒后，热情灿烂的笑了：“你好。”
邓诺捧着杯子突然打了个冷战，以他对颜舒的了解，这厮这么笑的同时，心里绝|逼是在想：哼！没我漂亮，没我身材好。
跟傅安贝握完手，颜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转而将手直接挪到秦言面前，看着他笑道：“我叫颜舒，你好。”
满屋子或惊讶或不解的目光霎时汇聚在一起。
傅安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邓诺则差点没忍住一口奶茶喷出来。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什么时候主动跟陌生人交待过自己的真实名字啊……
秦言其实一进门就看到她了。
如瀑的黑发，姣好的身段和相貌，还有……恰巧是他喜欢的颜色的裙子。
想不注意到都难。
在她抬眼望过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偏过头去听身边助理讲话。
之后，她施施然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也没认出来她，是在她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才认出来她是谁。
那种眼神，那种带着灼灼的热，恨不得在瞧的东西上盯出两个窟窿来的眼神，他曾经见过一次。
只是今天的她和那天的她很不一样，眼神里多了些女人的软。
同时他也知道，她认出了他。
“你好，我是秦言。”
这个声音……
颜舒眯了眯眼，指尖摸到他掌心干燥温暖的皮肤，顿时心里就像是过电了似的，整个人精神一凛。
咚咚——咚咚——
颜舒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震动，像是要跳出胸腔。
她满足的在心里长出了口气，瞟他一眼，松开手。
秦言收回手，目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颜舒又快速的跟其他几位主演分别问好了一番，李永杰随即招呼众人入座。
秦言走到邓诺身边坐下，两人又握手寒暄了几句。颜舒在桌尾坐下来，眼睛始终定定的看着最前面。
三年前她惊鸿一瞥没看清楚，今时今日再看，才发现这个男人果真是长了一张极好看又顶顶耐看的皮相。
头发乌黑，发型干净利落，眉目很硬朗，眼眶深邃，鼻梁挺括。
侧脸轮廓因为过于清瘦显得很是锋利。
嘴唇薄薄的，微微抿紧。
那双瞳仁湛黑的眼，还是那么深，那么冷。
笑着看人的时候，却又像是散尽了风流和恣意。
勾人的很。
他并没有穿正装，只是穿了一件样式非常简单的黑色卫衣和七分牛仔裤，脚上一双白色板鞋，看起来很年轻，像个大男孩。
也因此，衬得脸色愈发的白，阴郁又干净，矛盾的美感。
颜舒想起他刚刚站在门口时的挺拔身姿，毫无疑问，他的腿也非！常！长！
“……《封渊》已经定下来十一月中旬左右在横店开机，预计拍摄时间三个月，考虑到剧本情节和季节天气等因素，我跟邓导商量了下，决定先拍宫廷戏部分。所以可能要委屈一下大家，后面出外景戏的时候，天气估计会很冷。”李永杰说完，搓了搓手。
“这种程度的，不是拍戏常态吗？”傅安贝笑言，其他几位主演也纷纷点头笑着表示没关系。
秦言倾身往前，端起水杯，也点了点头。
颜舒整个人后靠在柔软的皮椅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仰头喝水，清晰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她突然就觉得喉咙有点干，心跳的飞快。
那双握着透明杯壁的手很好看，修长劲瘦，白皙洁净，青筋毕现，有点像她以前曾经见过的一种，用甜白釉烧成的瓷器。
见他望过来，她挑了挑眉，目光热辣的直视回去。
秦言若有所思的勾了勾唇，收回视线，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随即用指尖摸了摸掌心那道久未消退的红痕。
——力气还不小。
……
会议结束，一屋子人纷纷作鸟兽散。
邓诺和李永杰还在跟秦言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颜舒踩着高跟鞋三两步走到他们跟前，柔软的地毯吸走脚底所有的声音。
邓诺哪会看不懂颜舒的眼色，立马拉着一脸茫然的制片走开了，走之前还不忘把秦言的助理也一便带走。
开口的时候，颜舒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好像也都被地毯吸走了。
“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她说，撒谎撒的眼都不眨一下，表情一本正经。
秦言双手插|兜看着她，嘴角略嘲讽的弯了弯，腮边随即现出一道纹路勾人的笑弧，而后他突然俯低了身子，脑袋凑到她颈窝边，呼着热气说了句：“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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