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入局
河臣里头大概有多半以上的人是不愿宁姐儿去的，许安宁的大名谁人不知，可他们还真不知道这个写出十好几本治水之策的人竟是个几岁的女娃儿。不敢明着反对，必会暗下里使阴招。自然也有那么几个专才，用着他们完全不同与政客的思维，盼望着宁姐儿的到来，但他们如果见到的是一个九岁的娃儿，心里又将做何感想？
宁姐儿不是没想过，但她没有选择。
丽娘和芸娘联手给宁姐儿从春到冬，做了一整年的男子服饰。有些是用澄哥儿以前的衣服改的，有些是现做的，熬了个半月，收拾下箱笼，竟也有三个箱子。眼下茹娘又在给她整理一应用度，宁姐儿还不得伤了她们的心，都得收下。
“说是黎烨来接你？”刘思存抱着儿子，在院里作耍。宁姐儿每日必来看一回茹娘，虽然已是出了月子，但伤得太重，恢复很重要。
茹娘自下得床，便不得空闲，不是给豆子做衣裳就是酿酒，左右她是出不了这院门的，更别说到码头去看看自家的经营。她是摩拳擦掌，但刘思存不准，她便只有看着码头和那三百亩田地叹气。
宁姐儿给茹娘打了下手，把一件件儿的所用之物往箱子里放。听得刘思存问便回道：“说是再有五日便到。”
“我是没时间给你新做衣裳了，有些东西却是必备的。这些都是你姐夫收罗的，小巧精致，用于防身最好不过。”茹娘用新衣把这些东西盖起来，既是防身之用，便不可露了白。说着又看了刘思存道：“你也不劝着王爷，怎么就让她去了。”茹姐儿与宁姐儿感情深厚，这回生产更是大恩，便是以前有那些为母不平的小心思，到了这份儿上也早就淡了。
刘思存不说话，宁姐儿便笑道：“你可别怪姐夫了，是我愿意的。再说，那是王爷的命令，谁能违抗？”这话都不知说过好几回了，许家人没一个听进去的。
刘思存看着宁姐儿，似做了什么决定似的，站起身来，朝茹娘道：“你带孩子玩会儿，我与妹子说会儿话。”茹娘看这样子刘思存竟是要单独与宁姐儿说话，便道：“也好，她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关窍你通说与她听，没得在外头吃了亏。”
刘思存与宁姐儿一前一后进了厅，把门一关，两人分了主次坐下。
宁姐儿有点儿坐立不安，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屁股不敢全坐上去，只挂了个边儿：“姐夫，我还是站着得了。”正要站起来，刘思存道：“坐下。”
宁姐儿像得了令似的木呆呆的坐下。她不要听秘密，她不要成心腹，她不要……
“你为什么这么执意的兴修水利？别用当时要救命的说法来诓我。”宁姐儿眉一挑，敢情不是要拉她入伙，那就好。但毕竟是未来的天子问话，她怕他往后翻旧账，不敢隐瞒。
“许家只一个小三进的房子，但在九岭，却被叫做许家大院，您知道为什么吗？”宁姐儿笑问道。
刘思存沉着脸摇了头。
“在我爷爷还不是县丞以前，他在九岭最为交好的不是县令，而是族长。他是落了难，孤身来的九岭，但他老人家在两三年内便在九岭成了亲，还买下了那片山头。在人家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我家至少能喝粥。在九岭，除了族长，我爷爷的话比县令的话管用。”一族之长比县令说话管用得多，可许老爹是个滑头，两头都不得罪。
“您如今也了解我爹了。他是做生意的奇才，只要给他一个囫囵点子，他能把这点子放大到每个细节。”宁姐儿一直没想通，她爹这么能赚钱，又那么会用钱砸人，怎么还是被坑了？这会儿她终于明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许奶奶就是那个最大的缝。她爹是孝子，许老爹去后，他拿许奶奶半点儿办法也没有。
“初遇王爷和您时，我确有攀附之心。”宁姐儿一定要把话说圆了，在这点上，不能含糊，便道：“我没有兄弟，但许家家产只会越来越大。说句不孝的话，若是我爷爷没了，还有我爹，可如果我爹没了，谁来护姐姐和我的周全？”这是哪家哪户都得考虑的，最是常见也最是不可置疑。
宁姐儿叹一回道：“您是不会懂没有兄弟的悲惨。我是个气傲的，真要嫁出去，还没个兄弟回护，得被婆家啃得骨头都不剩。所以，我要招婿。”
刘思存半点儿笑意也无：“你爹可以给你姐招婿，她是嫡女，更容易。”
宁姐儿心里一咯噔，脑海里滑过一丝道不明的东西，却没抓住。宁姐儿再不敢大意，笑说道：“我姐？我爷爷最初可是想着把她嫁入官家，然后过继她的孩子到许家传宗接代的。正经嫡长女的儿子。”
刘思存的神情似松了一些：“那现在，你爷爷是想给你招婿？”
宁姐儿嘴一撇，说道：“我要是不出面招惹您二位，他大概是想把我随意发嫁的。”所以她才要努力啊，努力她才会主动攀附啊，这一切都解释通了。宁姐儿叹道：“庶女不好做啊，还是个没有兄弟的庶女，我连讨好的目标都没有。”说着宁姐儿嘻嘻的笑看着刘思存：“所以我巴巴的给王爷献殷勤啊。”
刘思存道：“你大可走其他路子。”他指的是进入王府，这路当初王爷不是没提过。
宁姐儿一笑：“我不是没想到您居然会当我姐夫吗？我要知道我姐有这样的福分，我见鬼的从一开始见王爷便说治水一事，直接把您的马屁拍好了就得了，您还能让我嫁给一个混蛋不成。”
刘思存故作生气的嗯了一声，宁姐儿赶紧道：“哦，说错了，您的哪能是马屁，是…….”
“行了，别瞎扯蛋。还说你是个正行的，三五句话就歪了。你家师兄如何受得了你。”刘思存这会儿才是真个放松了。
宁姐儿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难道他这是以为茹娘嫁给他是她一手安排的？或者还与石家有牵连，甚或牵扯到朝堂？妈嗳，您也太敢想了！
宁姐儿笑道：“我哪里不正行了，大黑都给我带得不愿意给狗配对儿了，我才愁呢！”她家大黑太高傲，上回人看他长得好，把自家的土狗牵来，他愣是不上！！急死了！
刘思存心里打了两回转，特么的，他选个人容易吗？他比谁都希望宁姐儿是个儿子好吗，难道要将来的皇后外戚连墙都上不了？可你听这是人话吗？她也就这付身子是女孩了。
“打住，没得让你姐以为是我教坏的你，年纪越大嘴上越没个把门儿的。”刘思存一听她浑话出来便挥了手，正经说道：“你那些书我也瞧不懂，可王爷既是说好，你便放心去做。只一条，命要紧。”外头十分凶险。
宁姐儿扑着大眼睛，说道：“我娘说名声更重要。”
刘思存睨了宁姐儿一眼：“你是说女孩名声？你确定你有过？”
宁姐儿呵呵一笑，还真没有过。从四五岁就开始痴缠花琅这个小帅哥，后来又传出她惹上了代王独子，再后来，世子变王爷，那些人便说她要当王爷侧妃。名声？她还真没有过，都够得上浸猪笼了。
宁姐儿正了身，十分正经的说道：“我还是要名声的，不能辱没了先辈们出的那些书籍，治水必要成功。”这才是她要的名声。
“王爷已不能生育，但王爷并不自知。”刘思存冷不丁在宁姐儿正言正语后冒出这么一句。
吓得宁姐儿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可更劲爆的还在后头。
“圣上最多还能熬个四五年，正常情况下。”刘思存面部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只直直的看着被吓坏的宁姐儿。
“贺王的儿子刘思楷，正当盛宠。但贺王却是个不问世事的，贺王封地诸事皆由刘思楷处理。”
圣上也是够了，儿子没几个了那是一个都瞧不上，孙子辈儿也就出了个代王，重孙里头更没几个看得过眼的，刘思楷简直撞了大运。亲爹不得宠，他却能递个奏折什么的到圣上跟前儿。刘思楷比得刘思存还小上两三岁，刘思存见光让所有人都尴尬，他却是巴不得天天儿的乐在圣上和朝臣眼前儿。
代王看着烦，却是个叔叔辈儿的，不好与晚辈计较。这事儿代王不能出面，刘思存是出不得面，那怎么办？总得有治的法子，难不成等着他把年老眼花的圣上哄住，传位给他爹？想都别想。
代王是长辈，不能撒娇卖乖，只能从正事儿上着手。九江所过之境大部分在代王辖内，灾患年年有，若能把这个治了，圣上想要当睁眼瞎都不行。您当太常寺和鸿胪寺那般子人是吃素的，没事儿都能掐架半天，圣上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就能闹得朝堂不宁。
文官可怕啊！所以刘思存才极力的猫着，不到时机决不出现。
“先前的蝗灾，受灾最重的是贺王封地。”
“朝堂之上的张大将军，对刘思楷尤其好。”
……
他这是在告诉他，他不止有谋反之心，还做好了谋反的准备？
宁姐儿好想捂耳朵，她好想不听。她只想好好做个河工，修好水利，在代王心里在刘思存心里有个影儿就成，她只要压着许家不做出出格的事儿就成，她只要等到豆子封了太子就成，她只要得个封赏安居九岭就成，其他的她不要管，她管不了。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让她趟进去？
刘思存显然看出她的不情愿，淡淡道：“安宁，你躲不过了。自你遇到王爷和我，你便躲不过了。”不是你利用我们，是我们都利用了你。你的名声若非王爷故意为之，传不了这么远，你也下不得决心亲赴治水现场。
宁姐儿怔怔的看着刘思存，他又道：“我给你十个人，按规划，你出了王府的第一站是祁县，我的人会在那里等你。”
是他的人，不是他和王爷的人！宁姐儿好心塞。她这是上了谁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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