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劫后
小四儿刚一报，宁姐儿便心道遭了。那里头有很多她都不愿意现在给世子知道，可他这一回却是不告而入，也不知看到了多少。
宁姐儿大气儿也不敢喘的跟了小四儿去石家，丽娘不放心，让茹姐儿跟着一道。
石家白日里是没有主人的，小四儿是认识的，从自家主子对这两人的态度，小四儿知道这是两个惹不起的，这才引进了院子，谁知世子一来便问了书房在哪。一开始还只是看看，谁知看到后面竟是笑起来，叫了下人过来把书都搬出来，说要带走。这能不把小四儿给急着了。
石家书房早成了宁姐儿的私人房间，连床都铺上了。石家的下人哪个敢进那间屋等于是寻死。小四儿正是知道这个理儿，又对那两个没有办法，这才溜了出来送信儿。
宁姐儿脚还没跨进书房，便听世子道：“哟，来得挺快。”
宁姐儿看了眼离她不远的刘思存，只见刘思存一脸的坏笑，不过没看她，看的是宁姐儿身后的茹姐儿。宁姐儿叹得一声，得，指望别人是指望不上了，还得靠自个儿。
宁姐儿埋了头正想请安，却又听世子道：“你倒是个仔细的，瞧着这笔记，够得上再写一本了。”
宁姐儿拜到一半儿，吓得脚都曲不下去了，这是看得有多仔细？书房里的书也不知搬了多少，这世子脑袋看起来挺好使，怎么这会儿就像个土匪似的，玩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宁姐儿手藏在袖子里狠狠捏了捏，就差额头上趟汗了，还得稳了心神说道：“爷，奴就指着这些书了。”
世子不接话，也不让宁姐儿和茹姐儿两个起来，就那么半蹲着，比扎马步还累人。宁姐儿还好，夜里总爱打个坐，茹姐儿却真个儿当了大家闺秀来养的，这会儿额头上已是冒了薄薄一层细汗。
世子晃了晃手中的几本，笑问道：“怎么这几本字迹不一样？”
宁姐儿定睛一瞧，回道：“那几本是石爷爷走前誊写的。”这几本是准备给世子的，还有几本是不准备给的，也不知世子看到没。
世子一笑：“就说怎么像个爷们儿的字。”宁姐儿扶额，不敢回话。刘思存便笑道：“都起吧。”世子这才恍然道：“还忘了。都起吧。那两个不识字儿，你进去帮忙。”
宁姐儿心中苦笑，特么你来抄我的家，我还得帮着你抄不成？宁姐儿起了身，说道：“爷，奴真没什么书，都是爷赐的。”还好石老太爷找的书还没到，要不然定也遭殃。
世子道：“爷赐给你的便是你的，爷这是在给你打包。明儿爷回去，你回家说一声儿，跟爷一道走。”
宁姐儿这回脚有些发软，茹姐儿更是差点儿就没站稳。这世子也十八.九了，难道就不知道这话还有其他意思？这可是在九岭，他们这样闹腾，街坊早听了个全，改明儿还不知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宁姐儿道：“爷，奴生活不能自理。”刘思存听到这句，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世子听了甚是无语，他确实没考虑这么多。看了宁姐儿那些书，他哪还能把她当小孩，若不是身份在那儿摆着，别说拉回去拽在手心儿里，恐怕拜师的冲动都有。
子溪这会儿也急赶了回来，在门口时便听世子要接走宁姐儿的放在，再一听宁姐儿不愿，上前请了安便道：“爷，您就饶了她吧，一个小孩子，哪能离了父母的。”
世子翻着几本书不说话，刘思存便道：“你也太心急了些，孩子离开了熟悉的环境，真个发个什么病，哪还有心思想问题。不若就在这儿，写好了便让人来取，如此也挺好。”这样的差事儿他是乐意的。
世子笑看着刘思存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行了，如了你的愿。”刘思存一笑，把手一拱。世子又道：“不过，也得有个规矩，得再写细些，有些地方恐怕那些个蠢货根本看不明白。”
宁姐儿嘴角一抽，敢说国之水利栋梁为蠢货，也就您了。不过是因着这些理论超前了些，再有就是宁姐儿不熟悉地形，画不出具体的地标，要不然还真个儿就拿着便能用。如今要做的便是让那些人把具体的数据给找出来。这却是半点儿不敢马虎的，所以宁姐儿才没敢写出来。
茹姐儿并着石家的个人们站在院子里低了头半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子溪瞧着形势缓和，便道：“爷是要住下？”
世子点头说道：“有些看不明白。”他明白了，那些个蠢货也明白了，既是人带不回去，便只好留下听她说个明白。
子溪赶紧吩咐下人把正房给收拾出来，还对世子抱歉道：“正房一直是爷爷住着，委屈您将就一晚。”
世子摆了手：“不用，爷看这儿就挺好，就这儿得了。”世子指的是宁姐儿的书房。
子溪忙道：“这里常是师妹住着，恐有不便。”不敢回绝得太狠，连语气都斟酌再三，惹怒了世子，刚才说的全都当是放屁，宁姐儿必被带回去。
世子道：“她一个小娃儿有什么不便。就这么定了。”说着便道：“既是不用搬了，你先给爷说说这两处是怎么回事。”
宁姐儿低眉上前两步，看了世子所指的两处，又退了两步，说道：“治水先治人。治河者利河之灾，吃河自肥，靠灾发财，任河帅（河道总督）者，皆出其私门。先以钜万纳其帑库，然后许之任视事。故皆利水患充斥，借以侵蚀国帑。而朝中诸贵要，无不视河帅为外府，至竭天下府库之力，尚不足充其用。此乃治水之大弊。”
世子点头，没有打断宁姐儿。宁姐儿便又道：“河臣们位高权重，有可能滋生贪腐，养廉银实不能满足那些人的私欲，若没有雷霆的手段，贪腐之风便会屡禁不绝。”
茹姐儿和子溪倒是听得明白，宁姐儿居然敢和这位爷论起了治贪腐，这好像越线了。子溪看了看身后，好在下人们都已退下，只留下世子的两个侍从，却又不敢轻易插嘴，只是心中担忧更甚。
世子道：“河臣们一条心，说起治水，除了问要银子，再提不出更好的建议。便有一两个可用的，也只能随了大流，能不作声已算忠臣。”
宁姐儿也是说到兴头上，便道：“杀鸡儆猴。有那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厚且位处关键位置的，不用多，一两个足矣。”宁姐儿不出户，可若真有心打听又怎么会听不来。代王辖下的河臣经年不换，河臣们早就拧成了一条绳，可也不是没个缺口，找到了这个缺口就好。
世子似乎陷入沉思，宁姐儿又道：“位高则权重，历久则病生。河臣们已经太久不曾挪位置了。”
世子道：“河臣都是专才，哪那么容易找出替代的。”这便是问题所在。懂治水的能人太少，而混在河臣里边儿的半懂不懂的大臣又太多，谁能在巨大的金钱诱.惑面前抵挡得住。
宁姐儿也沉默了。以她目前的实力实在没办法说办学之事，更别说给世子培养那么多的专才，可这是在她计划之中的。茹姐儿的后位，不止要看有没有保护她的人，还得有能让她稳坐后位的实力，钱财都是小事。
两人都不说话了，刘思存原还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治水还好说，一个小孩子与世子爷竟论起了治贪腐，这话要传出去，宁姐儿哪还能有好日子，这地方也不是成分安全的，便出口道：“好了，去堂屋坐着说。你也不瞧瞧这还是两个嫩丫头，被晒坏了你可赔不起。”
世子点了头，前脚走，宁姐儿几个后脚就得跟上。世子自是坐了上位，刘思存也不与他并位，坐在了右下首，瞧着堂中站着的三人。
世子还在思考，刘思存便道：“都坐下，站着也不嫌晃眼。”小四儿早有眼色的把门儿给拉上了，又站到门外廊下不远处守着。他算是听出些道道来了，这两位公子定是大臣之后，否则说什么贪腐，非礼勿听，这是二姑娘早就警告了他的。
宁姐儿没顾忌，拉了茹姐儿挂了半边儿屁股到左边儿第三个和第四个位置，茹姐儿却还有些忐忑。她算是知道了，这两位看宁姐儿不同自有不同的道理，宁姐儿所说她是半点儿没头绪的。子溪瞧着她们坐下，便也坐到左边儿第二个位置上。谁说宁姐儿小不懂规矩，该不该她这个年纪知道的她都知道，也做得到。
世子想得好一会儿，又说道：“原先便想着轮一回，可那些人铁板一块，父王且没办法。”宁姐儿摆了头：“这是治水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河臣下还有河工，若这一线儿的贪下去，治水便是监督得再严，也达不到最好的效果。”
“行了，别说这个了，人两姐妹都被你吓着了。”刘思存眉眼间都存了笑的看着茹姐儿。
宁姐儿这回终于相信这两人真是一见钟情了，放上辈子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刘思存怎么就看上了茹姐儿。可再一想便知，茹姐儿自然是有她不同的气质，可世子十八岁就已成婚两年了，他倒好，连个问的人都没有。
代王怕不是不问，而是没时间来问。王妃更是个多病的，自个儿的儿子都来不及照顾，哪还有时间考虑侄子的婚事。话说世子虽与刘思存年纪差不多大，却是岔了辈儿的，正经论起来刘思存还得管世子刘德年叫一声堂叔。
刘思存身份尴尬，官家的人哪愿意把个女儿嫁于他，可再也不能寻个连字也不识得几个的平民之女，好歹也得是个能入眼的。茹姐儿便正好是那个能入眼的，家教自是不用说，能让女儿上女学便不会太差。加之还有个女儿能入了世子的眼，往后他再在后面推一推，能坏到哪去。过平凡日子足矣！
宁姐儿心中苦笑，还真是许家祖坟冒了青烟，否则这样的好事儿且落不到许家来。只可惜......还好一切可以重来。
刘思存笑得有点儿尴尬，人他倒是寻到了，只这亲如何来说才好？刘思存手指敲了桌面，心里盘算着他爹他那个太子爷爷的部下可有与这九岭的人相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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