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心
许仁才进家门，便被许老爹叫到了书房。原先只两个女儿，嫡女嫁得好了，庶女也不会太差，没有儿子便不用考虑那些多，差不多也就得了。如今却不一样，嫡女自然得嫁好，庶女如今入了石门学医，想要嫁得更好，给许家铺路搭桥，许仁这点身家却是不够看。
丽娘看许仁回来，却让茹姐儿扶了她回屋，不是不想见，而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没有儿子，娘家还没落，如今更是身残，若不是少年夫妻，许仁敢休了她。
茹姐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扶了丽娘回屋，又帮她揉腿，强笑道：“女儿瞧着澄哥儿又长高了些，娘下回回去他怕是要到娘的耳朵了。”澄哥儿与花琅几个差不多大小，头上原有个姐姐，结果还没两年就夭折了。
丽娘笑笑不语。哥哥的独子，按说该很是宝贝才对，结果却是爹不疼娘不爱，跟着爷爷奶奶，话也不也大声儿说。
茹姐儿又道：“娘，我不想去上学了。在家陪着娘，好不好？”
丽娘看了茹姐儿道：“混说什么，好容易进了的，你倒不去了。明年你十三了，就该说婆家了，正是该和那些官家女子亲近的时候，若有个什么宴的，也都得去，知道不？”
茹姐儿低着头，继续给丽娘揉腿。丽娘叹气道：“我已经这样了，再把你折在家里，咱娘俩就都完了。你且放心，家里，我还撑得住。”
这话一说，茹姐儿一颗泪砸在丽娘大腿上。她爹久不下山，谁去都没用，芸娘和宁姐儿一去就请下来了。她爹待她好，她知道。可她爹待芸娘比待丽娘好，她也知道。以前丽娘要强，什么都会，家里的经济也能顶半边天，许仁自是不敢慢待，芸娘自然不敢有什么肖想的。如今丽娘腿没了知觉，难保芸娘就还会如从前一般。人心都是一点一点喂大的。
两人正无语间，宁姐儿闯了进来，看茹姐儿眼睛红红的，也不作声，一进来便歪在了丽娘身边：“娘，昨儿我去师兄那儿学扎针了，可师兄说还不行，得再学学。”
宁姐儿幼小讨人喜欢，丽娘心中再是有怨也撒不到她身上，便笑道：“宁姐儿真懂事，娘这腿大概是好不了的，你就别浪费时间了，还是好好跟着石老太爷学医才是。”
宁姐儿一本正经道：“谁说好不了的，石爷爷说了，只要按他说的方法做，再配上针灸，希望很大。娘不要失了信心才是。”
茹姐儿道：“就是，娘还不若妹妹懂事。”两人一来一去，逗得丽娘开了颜，笑了两声儿，心情也舒畅许多。
“你娘呢？”芸娘回来就在丽娘面前打了个照面，这会儿又不见了。宁姐儿道：“织坊那边儿来人了，听来好像是丹婶子说有几个不安份的，闹着要结工钱走人。”这当口走人，那收来的丝也不用织了，全折在手里，这些人不过是坐地起价，又看丽娘出事，欺负芸娘新来。
丽娘听了，心中却难免一丝落寞。她不过在家才一月，织坊那边儿事尽都报与芸娘了，若真个儿站不起来了，芸娘又有许仁撑腰，那织坊可还会是她的？
“你娘也算立起来了，总得处理两回这样的事儿。”丽娘语中听不出好坏。宁姐儿笑道：“我娘那是赶鸭子上架，等您再好些她可就不管了，劳心的活儿不适合她。您瞧着，一会儿准回来报怨。”宁姐儿甩了一颗粟子酥进嘴，毫不在意的样子。
茹姐儿与丽娘两个相视一眼，茹姐儿笑道：“二娘不在家，可不就没人盯着你读书写字了。我瞧着为了你好，还是让二娘去坊里得了，管别人总比管着你的好。”
宁姐儿道：“别，这倒不用她盯着，我自个儿想学的。改明儿我也排个班出来，晌午前写字，晌午后就去石爷爷家学医。我现在挺忙的，没空照顾她老人家情绪，她还是乖乖在家的好，省得我听她唠叨。”
三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宁姐儿无非是要告诉丽娘和茹姐儿，芸娘没野心，不想做大。也不用宁姐儿特意表白，就芸娘如今这小媳妇思想，恐怕最怕的还是丽娘不能管家，她还得操心与许奶奶周旋。
许仁进来时，三人正笑作一团，丽娘脸上久违的笑容让许仁倒是放心一些，笑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丽娘片刻的尴尬后便恢复了原样，笑道：“咱们宁姐儿志气高，说以后要当女医呢。”
茹姐儿和宁姐儿叫了声爹，茹姐儿给许仁倒上热茶，说道：“爹，我想...不去学里了。”
许仁轻轻啜了一口茶，说道：“嗯，不去也罢。”茹姐儿心里一惊，手上的动作也一顿，笑道：“这茶才将冲的，有些烫手，爹小心。”
丽娘也是意外，却又听许仁道：“如今两地终究分开了，再去是不合适。九岭本也有学堂，如今爹回来，只等县令下令可办起来，不过是教些男子，终究不适合女子。你爷爷是想给你姐俩单独请先生。”
丽娘心里一松，笑道：“何苦来的，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茹姐儿也学两年了，该学的哪没学会。去女学不过是为了交际。”
宁姐儿心里不赞同，却不好说出来，只笑道：“我听说嫣然小姐的先生好厉害的，琴棋书画，文史攻略，简直就当成状元在教，错了还得挨板子。”宁姐儿手一缩，怕疼的样子引得茹姐儿一阵好笑。
茹姐儿道：“那是张家，就算不嫁给皇子皇孙，那也是公侯爵爷，若是个宗妇，就不止是管家宅了，宗族里的祭祀等事儿也得做，可不得好好培养，否则还真不知做不做得来，做不来的话必会给人笑话了去，连着娘家的脸面也没了。”
许仁听着茹姐儿说的，心里却在想着其他的。茹姐儿便是不嫁给皇子皇孙公侯爵爷，也得是个官宦之家，做不得宗妇，做个主母也不是不可。宁姐儿年小，再过得七八年，许家又是别样光景，又有石家相助，再不会差。
“学不可不上，还得请个好先生。”许仁放了茶盏，对丽娘说道：“她们没有兄弟相助，自个儿就得上进。宁儿还小，茹儿可不得放松。待我与侈商议着，看到底是请谁来。”
这事儿刚才许老爹与他说过，只没做准，不好说出来。许老爹为着茹姐儿能嫁个好婆家，也为着能给自家留后，可是费尽了心思。相较起来，许仁自愧不如。
宁姐儿一边儿给丽娘捏肩，一边儿笑道：“爹，可得请个儒雅的女先生，我和姐姐都听话的，不用打。”宁姐儿还想着怎么让那些人不用教什么女戒、妇德、四书五经，也得教教内训之类的，便算是给茹姐儿打个基础。
许仁坐得一会儿，除了女儿的事，再问得几句丽娘的状况便没了言语。他还得去和黎家大哥商讨商讨，独木难支，九岭的大户如今虽还只观望，但许仁没得选择，很多事还得他来牵头，许老爹和新县令的政令才会执行得更好。
丽娘闲着无事，与茹姐儿两个都拿了针线出来。宁姐儿正学得无聊，便听外头芸娘回来的声音。
“翠儿，去把酸梅汤端来，得多加冰。”宁姐儿朝丽娘一笑，说道：“我娘这会儿指不定多大火气，得给她去去火。”
茹姐儿和丽娘均是一笑。片刻不到，便看芸娘愁眉不展的进来：“大姐，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丽娘不落针线，笑道：“有什么好急的，我听宁儿说了，不过就是几个想要涨工钱的，你这就急了？”
芸娘坐了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是热的，怎么也下不了嘴，干脆放下：“大姐，这些人也忒过分，火上浇油嘛，都是些什么人呐。”
丽娘笑笑：“宁儿，你给你娘备的酸梅汤呢，还不赶紧着上。”
宁姐儿一笑，往外一吼：“翠儿，做什么呢，还不赶紧着，芸姨娘头上要冒烟了。”
芸娘隔空指了宁姐儿一下，笑道：“你这孩子，大人说正事儿呢。”宁姐儿嘴里直应到：“嗯嗯，正事儿，我不是怕您着急上火。”翠儿正端了酸梅汤进来，宁姐儿赶紧接过来，送到芸娘手边，做出一副十分恭敬的样子：“您辛苦了，您委屈了，您受累了，请喝！”
丽娘和芸娘都被宁姐儿耍宝给逗乐了。芸娘喝得一杯酸梅汤，热气总算散了些，顺了顺气儿道：“大姐，你赶紧回织坊吧，我真做不来，我是硬气了，合着她们比我还硬气，您是没瞧见，我......”
芸娘还没说完，三人已笑作一团。芸娘不知为何，却听丽娘道：“你以为她们专挑你啊，常事儿啦！”
芸娘听呆了，说道：“那怎么办？加钱？不划算啊。”
丽娘一笑，正要说道，却听外边儿志文喊道：“夫人，有人找。”那白志文人还小，许家也没狠心真让他做事，便让他守个门儿。
门房原得是个处事圆滑之人，可许家如今也用不着，平常来往都是熟人，门房不过是开个门传个话。往常那门房也就放些杂物，志文虽不住此间，白大娘却也收拾得妥当干净，小铺一搭，一桌一椅，夜里两母子住到一起，白大娘又教于他一些世事人情，志文倒是进步很快。
宁姐儿听到他叫，忙跳了出来问道：“谁找夫人？”往那门口一瞧，却看见是丽娘的母亲，看她脸色十分不好，又万分着急的样子，赶紧道：“翠儿，准备茶水，姥姥来了。”
里头茹姐儿一听也跟了出来，瞧宁姐儿已跑到了门口把姥姥迎了进来，上前道：“姥姥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家中......”上回去学里，顺道去了趟那边，那时便是吵得不可开交，她是外孙女，劝不得什么，只好劝着姥姥别太伤心。这会儿瞧着这着急样，便猜想是家中出事。
姥姥还没说话，脸上却已经把持不住，只说不出话来。茹姐儿见状，只好扶了把姥姥直接扶进了丽娘房里。
等坐定了，姥姥这才说了话：“亲家母不在？”丽娘料想家中出事，只听怎么说，便道：“婆婆在铺子上，公公和仁哥都出去了。娘有事不烦直说。”
姥姥看了看芸娘，欲言又止。丽娘道：“娘且说吧，家里受了芸娘这些年的孝敬，难不成还把她当外人不成。”
姥姥叹了气，低了头道：“你嫂嫂，要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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