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买奴
丽娘病情来得凶险，子溪看了也是无奈，只等石老太爷回来。家里人本就少，为着不扰了丽娘，更觉冷清。翠儿闪进屋，拉了芸娘衣角：“芸姨娘，姐儿该洗漱休息了。”芸娘这才记起，忙从拉了床沿上坐着的宁姐儿道：“快去睡觉，这儿有娘。”
再没有婆婆守媳妇的，许奶奶做完手上的事，见丽娘还没有醒来的可能，便让芸娘照顾着，有事去屋里叫她。芸娘本就伤心，若再守一夜，也不知熬不熬得住，且石老太爷还没来，宁姐儿万不能走：“娘，我陪你，好歹有个轮手的。等石爷爷给大娘看了，我保证去休息。”
翠儿便道：“姐儿，这儿有我呢，你正长身体，休息不好落下什么毛病怎么好！”宁姐儿扁了嘴道：“别糊说，你打哪听来的糊言乱语。快再去烧些热水来，二少爷说了，这热敷的帕子不能断。”
“娘，你放心，大娘会醒来的。”宁姐儿安慰道。也非安慰，本就会没事，不过是有惊无险，虽是左脚跛了，然就未可知是福是祸。
芸娘默然不语。宁姐儿还小，哪里会懂家中有个慈善大妇的好，若换了别个，哪来她母女的舒心日子。所以女人还是不能做妾的，芸娘如是想。
娘俩一人绞巾子，一人用热巾子给丽娘擦手，如此或许热便散得快些。
许奶奶带了石老太爷进来，芸娘侧着身子福了福，也不敢再坐，站到一旁看石老太爷给丽娘诊治。
丽娘是大雨所淋，风寒入浸，再者伤口未作及时处理，引起发烧。石老太爷来之前已然了解情况，再摸得丽娘的脉，微微点头道：“伤口处理得很好，用药也很准，这小子果真精进了。”
号了脉，石老太爷叫了宁姐儿备纸墨，又道：“以后我若回了京，你便跟着你师兄好好学。”
宁姐儿心知石老太爷已是肯定了她的身份，却不想他竟这样自然就说了出来，又听他赞得子溪，便知子溪虽为庶子何以得宠的原因了，道：“师兄说柴胡有抗炎，退烧等功效，大娘伤口已有发炎症状，在黄土岭时便用了药敷上，我瞧着回来时已好多了。”至少看到脓水已化。
石老太爷写了方子，又道：“你师兄那方子我看了，今晚用过便不好再用。这方子先捡了药来，四碗煎成两碗，一个半时辰喂一回，到得明日午时前定会醒来。”
芸娘一听，念起了阿弥陀佛，又不住的感谢石老太爷。许奶奶站起身来先叫了翠儿跟去石家拿药，又对石老太爷道：“真真儿是多谢了，若不是您老在此，我儿媳妇怕是命丧于此了。”
石老太爷微微点头道：“老太太客气，医者父母心，好生将养着，除了那腿其他的都不是问题。以后每日我让我孙儿过来，他医术尚可，针灸也没问题，大可放心。”
那腿确实是无法，压了一整夜，早已坏死，若不是子溪当机立断扎了针，也不知会不会就这样躺着起不来。
只是，人总要抱希望的，石老太爷嘱咐宁姐儿好好学扎针，往后长久扎着，未必不会好。
宁姐儿应下，心里默记这要好好学扎针。宁姐儿跟着许奶奶把石老太爷送出去，回屋里便见许奶奶坐在那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宁姐儿不愿与她多说，叫了翠儿换了水，又开始给丽娘擦手心手臂。
熬了一夜，丽娘的体温总算是降了些，伤口情况也有所好转。芸娘一夜未睡，宁姐儿的翠儿守到半夜却再是支撑不住，歪在躺椅上睡了半宿。
许奶奶进门来，对芸娘道：“去把早饭做了，你守在这儿她暂时也醒不了。”许奶奶起得早，一边儿是丽娘需要人照顾，一边儿是家中琐事繁多，两厢一思量，便道：“还得再请两个婆子来，李老婆子在山上也忙，顾不得我们。”
芸娘微微低了头道：“一切听婆婆的安排。我一会儿便找人牙子去。”
“原先那两个再不能要的，事做得不好嘴却多。丽娘这个样子，家里总是少不了人了，干脆雇个长期的，能买断的最好。”许奶奶可不愿长在九岭，白的给彼此添些罪受，回了城里牌九玩着，大戏听着，过得自是逍遥。
宁姐儿知道家中该是要进人了，就怕芸娘是个心善的，给人诓了去，家里留了翠儿照顾着，便想与芸娘同去。
正说要走，脚还没踏出院子，便见一个媳妇打扮，年纪比芸娘还小的女子站在门口。
“丹娘，你怎么来了？可是织坊出事了？”芸娘一见是织坊的人，怕是得了消息，自有那不安生的，就怕织坊闹事，想想她就觉得难办。
丹娘摇了摇头，道：“芸姨娘放心，没事。就是坊里的媳妇们听说丽娘出了事，央我代她们来看看。”丹娘也是个苦命的，刚嫁到九岭不久，丈夫跟着跑船，遇到土匪丧了命，哭得死去活来。娘家原是要接回去，哪知刚到家没两天就发现怀了孩子，她爹娘两下为难，竟想把这孩子落了，让丹娘再嫁。
毕竟是亲生的，便是要让她落了孩子也不舍得她受多大的罪，她爹娘好吃好喝的供着，原是想关她在家她总有想通的那天。却不知，丹娘也是个有气性儿的，不想才关了十来日，终究还是逃回了婆家。
婆家一听有孕，哪还会放她走。独独的苗没了，如今好容易有了后，可不把丹娘当个菩萨般的敬着。
一年后生下的却是个女儿。丹娘的公婆很是低落了几日，可有总比没有的强，便把这独苗的孙女当个宝贝捧在手心里养着，家境虽不富，倒养得比小户家的还精心，如今已有四岁，唤琳姐儿。
家中没有壮男，除了租子，余下的钱粮哪够四口人吃。听说丽娘这边儿招织工，丹娘便与公婆商量待定，从金家岭到这边儿来，一月里只回去三日。她回家少，琳姐儿自与她不亲，可她还一切都为着琳姐儿打算着。
丹娘手艺早就练出来了，平日里若是丽娘不在，坊里就她来主事。这回丽娘出这个事儿，她可不得来看看。若是织坊不办了，她还得重新找去处，又有哪处容得了她，日子怕是难过了。
芸娘真当她是好心，迎了她进屋，把丽娘的情况说得一遍，又聊上几句，哪还看不出她的心思。见许奶奶已去了铺子上，便道：“你且放心，也让姐妹们放心，月钱工钱一个不会少。”
宁姐儿瞧得丹娘神情，不是那嘴角长脓的人，便是丽娘好了也再不能走路，说不得以后坊里还得多请了她帮忙，便笑问道：“不知琳妹妹如今怎样？好长时间没接过来玩了。”
丹娘笑道：“她可是被爷爷奶奶给惯坏了，前儿因着没给她买棉花糖，我走时都没叫我一声娘。”丹娘说着生气，脸上却是笑的。
宁姐儿道：“我还挺想她，什么时候得空了带来玩，我倒是与她玩得来。”琳姐儿在家被惯坏了，可见了宁姐儿就怕，让她往东决不敢往西。
这边儿再聊得会子，丹娘便回了织坊。芸娘还和宁姐儿往人牙子处找人。
卖到九岭来的定是外乡人，今年因着旱灾，怕是卖人的事儿再不会少。九岭又是代王辖内少有几处没有受灾的，还是个富庶之地，人应该不难找。
到得官衙，把那人牙子寻来，那人牙子便把芸娘带到了一个院子里，扒拉一吼，四周房间里便出来许多的妇女孩子，列队站在他们面前。芸娘轻轻退了一步，实是不习惯这种挑拣。
“最近来的人都在这儿，听娘子的要求，是杂扫厨房的活都得有，又得是买断的，倒是有些个可推荐的。”那女牙子又挑选了几个出来，都是带了儿女的。
宁姐儿仔细一看，却是三家，身上穿的衣服大概还是这牙子提供的，大小不合适。头一家的妇人略胖，带了个女儿。宁姐儿将她上下一打量，却见那妇人指甲太长，里面似乎还没淘洗干净黑乎乎的，便又看了下一个。这个妇人带的也是个女儿，身上自是干净，挑不出甚毛病，站在那儿不卑不亢，宁姐儿还是摇了摇头。
到最后一个，带的却是一儿一女，女儿大概七八岁，儿子与宁姐儿一般大小。芸娘不看那妇人便已摇了头。女儿已是七八岁，倒还能做些平常杂事，可这她那儿子却还小，买了还得白白养着几年。
宁姐儿轻叹一声，这年头，能过得下去的也不用出来卖.身找活路了。下人买来自是要顺从，若是来个与主子叫板的，也是难于调.教。正经说来只第二家看起来合适，可芸娘买来是马上就要上手用的，指哪就得打哪，可没那功夫去调.教。
宁姐儿指了第三家，问道：“你都会些什么？”
那妇人见点了她，忙低了头回道：“奴什么都会，红白案都会，造汤水也成。”
这妇人还没说完，对人牙子便道：“不是我说你，每次我都把你提出来，你也确实手艺好，可你瞧瞧你身后这两个，哪个主家会买个孩子回去养的，还是分开了走的好，有那菩萨保佑着，定会让你们母子三人团聚。”这一家子算是折在手里了，买来时虽费的银子少，可养在这儿都快半年了，每回都推了出来，就是没人要。早劝了分开卖，却硬着性子半分也听不进去。
芸娘不是开餐馆找师傅，见这妇女身材虽是瘦小，看着却精干，又生得两个孩子，厨房家里的活儿必是会的。只是，这两个孩子确实是问题，那个小男孩又能做什么？
芸娘摇摆不定，宁姐儿却问了这人的价格。
再没有看了这样情况还问价的，那牙子一高兴，说道：“她家受了灾，都死光了，卖了娘仨凑了丧葬费，跟我来了这儿。在我这儿也不懒，每日都是她在厨房里忙，活儿很好，这个你们便放心。价格我算你便宜些，大人二十两，这两小孩子八两，就当是买一送一。我也是不想折在手里。”
芸娘也算是买来的，感念当时有许仁和丽娘心善，这会儿一听娘仨的情况，心下便已同情。可毕竟是买来做事，与她又不同，是以矛盾中难以下决定。
那妇人看样子也是待得久了没人买，心里着急，看芸娘似有松动，拉了儿子女儿跪下：“娘子放心，我不是那等奸恶懒惰之人，必不会给娘子带去麻烦，这两个都是听话的，寻常杂事早已会做，娘子放心。”
这妇人一说，她女儿便也道：“夫人买了我们吧，我们一定好好干活，做好奴才的本份。”只她那儿子，可怜巴巴的把宁姐儿望着。
宁姐儿再仔细看得两姐弟一回，心下有了计较，拉了芸娘的衣角：“娘，买了她们吧，怪可怜的。”
那妇人一听，便已在磕头：“菩萨保佑姐儿平平安安，将来定会如意美满。”
芸娘摇了摇头，这一应下，回去也不知会不会被许奶奶骂。到了衙门把手续一办，三人便是许家的奴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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