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天意
轿子一路下山先到了石家,翠儿扶了宁姐儿站在门外,茹姐儿扣响了石家大门。这还是茹姐儿头一次大白日的不戴纱帽在外,难免有些尴尬的神色。
开门的是小四儿,见到茹姐儿精致又陌生的脸,正想问找谁就看到茹姐儿身后苦着一张脸的宁姐儿,赶紧出来门跳到宁姐儿身边:“你这又做什么了?上房揭瓦还是下河捞鱼啊?”
宁姐儿脚疼得不行,哪容得他多说,不耐烦道:“石爷爷呢?”小四儿扶着宁姐儿,又对茹姐儿道:“您是大姑娘吧,里边儿请。”宁姐儿侧了头对翠儿道:“你先回去,若是家里有人就说我们在石家,其余的再别说了。”
“老太爷可不在,只二少爷在。”听小四儿如此说,茹姐儿觉得不好,刚叫了翠儿一声,从里边儿便走出来一个翩翩公子,手中一把扇腰间一方玉,脸上白净,神情自得中带了些痞痞的小坏。
茹姐儿还没应过来,翠儿也没走,碰了个正着,躲是来不及了。宁姐儿心里叫了声‘得,果真是天意。’宁姐儿还得装作不认识此人,只朝二少爷道:“二少爷,这是我姐。”
子溪略低了头与茹姐儿见礼,茹姐儿也还了礼,子溪却着实没有介绍那公子与众人认识的意思,只道:“你先回,得空了我去便是。”
哟,这还是熟人,了不得的熟人。宁姐儿四人侧了身,让了路,那公子瞧得姐妹两个几眼,眼神还多在茹姐儿脸上流连,虽无礼却不惹人厌。宁姐儿心里啧啧两声,果真长得妖孽就是好,如此虎视眈眈的眼神也让人生不出厌来。茹姐儿却是低了头,半点儿没敢抬起来,就看那人的衣角从眼前扫过,是上等的料子。
子溪看那人已走,这才皱了眉看向宁姐儿的脚:“越发的疯了,这回竟是腿也不想要了。”说归说,仍是上前来接过了小四的手,把宁姐儿往药房里扶,还回头对茹姐儿道:“你们都先回吧,晚些时候我送她回去。”他的药房不是谁都可以进的。
茹姐儿看着宁姐儿,她也觉得留下来不太合适,便道:“那便麻烦二少爷了。”子溪点了一回头,让了小四儿送客,扶着宁姐儿一跳一跳的去了药房。
“刚才那人是谁啊?”宁姐儿坐在凳子上,任子溪把那纱布拆开查看伤情。
子溪越看眉头越紧,也不回答宁姐儿的话,朝外头叫一声:“小四,打些热水来。”外头小四儿听了,麻溜的就去了。子溪问道:“不是说去了张家,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宁姐儿想着,怎么他倒知道她去了张家了?却不敢再贫:“踢毽子,脚底搁着小石头了。”子溪抬头看得宁姐儿一眼。他是世家出生,宅院的事儿便是不管也知道一些,哪家的闺女不是当珍珠一样捧在手心里养的,别说被石头磕着,院道上指甲大小的石子儿也不会有,落叶都得在主子起床前打扫干净了。这回倒好,还有石头了。
“你踢了多少个?”子溪随意问着,用湿布给宁姐儿把脚擦干净。宁姐儿笑道:“你也不是没看过我踢,我能两百下不落地儿,还带花样儿的。”子溪鼻子里嗯了一声:“那就是了。”
这话说的似乎宁姐儿该被人下招一样,宁姐儿扁了扁嘴,道:“谁晓得她们还在乎这个来着,我都踢了两......年了,哪有不熟的。”差点儿就说成两辈子,这都玩剩下的,能不羸吗?
小四儿把热水端进来,子溪也不知倒了什么药水在里边儿,绞了帕子给宁姐儿做热敷,又问道:“还有谁踢了?看来你们玩得挺开心。”
宁姐儿感觉到脚上传来的热度,反倒觉得舒服了许多,不那么疼了,心情也放松了:“好些人都踢了,无双姐踢得最多,一百六十九个,我踢到一百四十六个的时候就摔了。”
子溪的手顿了一下,扯下帕子浸到热水里透了一回又敷上,才说:“这回可动不得了,且得休养个半月一月的,真伤筋动骨了我也没办法。”子溪就吓唬吓唬她。
“石爷爷有办法。”宁姐儿半点儿不惧,反正没伤筋动骨,所有的假设都不成问题。
子溪一边儿给宁姐儿上药包扎,一边摇着头道:“你倒还掂着爷爷,他老人家交代的课业你倒是否还记得?”
宁姐儿一听,立时瞪大了眼,每天五个大字儿,她且没写,这都三日了,可不就是十五个!这可怎么办:“石爷爷啥时候回来?”
子溪装作正经道:“嗯,我瞧着快了。”
宁姐儿看子溪已包扎好,赶紧立了起来:“我得回去了,我姐等着我呢。”
子溪闷笑不语。宁姐儿这才知上当:“好啊,二少爷,你也知道戏弄人了。”
“你没瞧见王叔也不在,他们出去找铺子了。怕是要天黑才会回的。”唤了小四儿进来把水端出去,又去整理他的药材。
宁姐儿没开口,子溪道:“爷爷说找个有小院儿的,能住人,把那家子懂医的放铺子里,另一家等庄子建起来了便放庄子上,家里还是用京里送来的人。”
这是了,贴身侍候的再不能是外人,可代王的情却不能推,不仅不能推还得用。
“前儿我听爹说石爷爷已经找人在修房子了,快则两月,慢则三月必是能立起来,后来又多找了人,看石爷爷的意思是想在他回京前就修好。”
“正是,最好能在家里来人之前就修好。”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越发说得多了,子溪恍然不觉得是与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说话。
“大框架出来就行,那些琐碎的整理工作尽可交给他们自己,自个儿的家当然是自个儿收拾出来最合心意。”宁姐儿也是个小滑头了,紧着别人办事又把人打发了还给了个美名。
子溪是没混过内宅,却不是傻,这一听倒觉得实是可行,如今院子里住这些人他着实是嫌多,铺子没找到庄子上的房子却是修了个大概,让他们也一起去帮着不正好。都打发了出去他可不就清静了。
看着时辰,子溪着了小四儿背宁姐儿回家,自个儿也跟着。到了许家门口,翠儿便迎了出来:“姐儿回来了。二少爷,快进来喝口茶。”
子溪摆了手道:“明儿一早我再过来与她换药,不可再折腾,亦不可沾水,记牢了?”
翠儿点了头,接过宁姐儿,门一关,便蹲下身来背了宁姐儿回屋。
“快,翠儿,拿纸笔,磨墨。”宁姐儿心里一直就是慌的,就怕在石家待着就把石老太爷等回来了。是以一回来就是叫了翠儿拿纸笔。
别看石老太爷常夸她,可若她有一点儿做得不好,脸立马能绿了,罚她抄大字随便都是十来张。她一度怀疑石家是不是还有一个与她一般大小的女子,石老太爷在家折腾惯了,到了九岭正好把她给瞅着了。
一边儿写,一边儿还嘀咕着。茹姐儿听得她回来,已从屋里坐到了堂屋,陪了宁姐儿一块儿。茹姐儿瞧她写得认真,可嘴里却是嘀嘀咕咕的,便笑问道:“你这又是哪学来的,写字用嘴不成?”
是了是了,闭嘴!宁姐儿又想起了石老太爷扬起戒尺要打她嘴的样子,好可怕!
见宁姐儿真个儿不语,茹姐儿倒真个儿看她写字来了:“背再直些,瞧你那手腕,太紧了,要放松。”宁姐儿心里叫苦,却是半个字儿不敢回嘴。子溪说了,做什么事儿就得只想着什么事儿,那就叫集中。
茹姐儿再不想那个成天上窜下跳的妹妹不过到石家学习了十来日,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禁点了点头,看来她这个姐姐往后在家也有事儿可做了。
宁姐儿背脊发凉,总觉得这堂屋里散发出一股冷气。
等宁姐儿将十五个大字写到自己满意的时候,翠儿已掌了灯。揉了揉眼,拍了拍腰,伸了伸手:“姐,我觉得上学这事儿只适合你。”
茹姐儿摸了摸宁姐儿的头,笑道:“你今天做得很好。”比她那个时候做得好了不止十倍,她能静得下来,可字儿却写不到这样好的。
芸娘正抬脚进了院,便看人都在堂屋里,瞧着像是动了笔墨,便笑道:“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的吧,我家姑娘竟还记得写字这事儿。”
往常宁姐儿早迎了上去,今天却没有,芸娘也觉得怪,进了堂屋,水盆架子上翠儿已放好的热水。洗过手,转过身来,便瞧见宁姐儿单脚站在桌边,赶紧扑了过去。
“你这丫头怎么疯成这个样子,疼不?是不是断了?这如何是好?”芸娘抱了宁姐儿坐到凳子上,自个儿蹲在一旁拿着宁姐儿的脚翻来覆去的看。
宁姐儿知她总是这样,伤在她身疼在芸娘心。“二娘,没事,就是被石子儿崴了脚,二少爷都说了,消肿就好。”嗯,二少爷也说了,半月一月的最好不要再有剧烈活动。这话,宁姐儿故意省了不提。
芸娘这才抹了泪,道:“真个儿,没骗我?”
“骗你作甚,这脚到时自是会好的。”宁姐儿故作说得轻松,也不想她娘问个究竟,便又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张家玩毽子的时候磕着石头了,当时嫣然小姐就让人给看了,下山后我就去了石家,二少爷也给看了,都说没事。”
茹姐儿站一旁,知道宁姐儿这是不想让家里人操心,便道:“二娘,妹妹说得是真的,她今儿真没皮,她若真皮,我可不得管着她。”
芸娘点了头,忙又吩咐翠儿道:“家里可还有猪骨头,可顿了汤?”
“姨娘放心,我一着家便顿上了,明儿再去买些鱼和鸡就好。”翠儿就是许家最忙的人,要跟了两个姑娘出门,又得做些家务活。如今且是农忙时节,哪雇得着婆子来做饭,李婆子若不在便就只有翠儿了,再不济就只能到许奶奶铺子上将就着用些。
芸娘听着翠儿一切安排得好,从手上退出一个小戒指来,不算贵重,却也值个一俩银子,递到翠儿手上:“你虽小,这东西却也可以上手了。”
翠儿是灾荒时从外地卖过来的,如今也不过才十岁不到,家中无人,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原想着只要不进了那肮脏地儿,怎么都是好的,却不想给她碰到一户慈善人家,便也没想赎出去了。虽说她也有月钱,可这还是芸娘头一回赏她,她心里好不高兴:“谢谢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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