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化解
宁姐儿出了这事儿，芸娘没办法，只好与许奶奶在庙里又呆上了一日，外人中便只留了子溪陪着。
嫣然的脚伤看似无碍，可她总是个娇生惯养着的，这一回伤着了，张夫人面上没说什么难听的，却是供奉了菩萨再给了庙里一些香油钱，甩手便下了山。
宁姐儿知道这回事情没闹大，总还是嫣然在兜着，加之又有黎烨和花琅作证，关键还有石家二少爷作保。张家在京城里有头有脸，石家也不会矮了几分，这才将事情圆了过去。
宁姐儿在庙里歇得一宿，又睡得半日，过了午时，人已经精神得多了。子溪过来看她的伤口，又换了药，两人早已熟悉，宁姐儿也不惧，盯着子溪看了会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的？”
子溪心里一动，说是‘流放’，其实就是他爹对他的小小惩罚。他娘去年也不知怎么就没了，他想不明白，一个太医家的女眷竟还不得医治，闹着问他爹要原由。
这里边儿又牵扯了皇家秘事，石大爷一瞧他那倔样子，气儿便不打一处来，发下一句话，让他回乡下静静。子溪在家算不得受宠，可毕竟家中只他与大哥两个儿子，石老太爷哪有不惯着的，但这回却是半点儿没回护他，还顶支持儿子的决定，年前便让人来打理了几亩田地出来，让子溪种药材来了。
宁姐儿看子溪不回答，便又猜测道：“我看你从不着艳色衣服，是不是在守孝？”这话原是不该问的，可宁姐儿自认与子溪熟识了，又瞧着确实像那么回事儿，这才试探着问。
她原以为子溪会生气的，不想子溪却是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只是脸色却比刚才还沉上几分。
宁姐儿对石家没多大印象，在他的印象中，太医院就没个姓石的，也不知这家人是怎么回事。反正前世的事儿多半她是记不清了，除了临死前那两三年的事儿还像大石头一样压在心上，别的是一点儿没了印象。
两人不说话，换了药却不见子溪走。他与宁姐儿都坐厢房前的院子里，人来往虽不多，却总有人过上过下。
“石爷爷下山了？”宁姐儿倒没想到石老太爷会把子溪久下给她换药，总觉得石家这一老一少心肠都是善的，与她前世接触的人都不相同。
子溪坐在她旁边不远处，手里拿着换下的纱布，把那染了药水的都往里揉成了一团，却还捏着。听得宁姐儿问，便道：“爷爷去张家别苑了，嫣然小姐的脚伤不轻，听说张老太太也不太利索。”
张老太太身子虽还健朗，可总也有些老人有的毛病，在京都时便是请了专职的大夫在家侯着，这回能有石老太爷同行，倒省了不少事。
宁姐儿不管什么张家老太太，只听嫣然的脚伤有些重，便叹了一声，说道：“真真是错不开的，怎么着也会遇着。”她这话来得莫名其妙，听在子溪耳里是半点没起波浪。
午后不久，许奶奶和芸娘便张罗着下山，丽娘也收拾了东西准备一同回去。这两日收获虽不算丰厚，比得昨年却还不错。再过些时日，还会来更多的人，到时只怕是会更忙。
大人们忙着自己的事儿，哪里有闲功夫管得宁姐儿这等小插曲，寻例让茹姐儿带了东西去张家别苑看了一回嫣然，便没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茹姐儿去得一趟张家别苑，回来时脸上还露着笑意，再说得一回在别苑里的情形，就没有不好的言语。许奶奶、芸娘都道这家是讲情理的，让茹姐儿多与那陆小姐和张小姐多来往。茹姐儿这回又是一笑，说道：“可不，陆小姐还说要与我通书信的，便是她回了京城，也会寄了信来的。”
许奶奶听了脸上倒是笑了，可宁姐儿却是苦着一张脸，不知该如何化解。这回才知道，再是先知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天意难违不是说假的。
家来十几日，丽娘仍忙着采桑养蚕，纺织出售，半点儿不得闲。茹姐儿回了学里，说好了短时日再不回来，只等了端阳节回来看赛龙舟。家里便又只剩下宁姐儿和翠儿。
往年里这个时节，芸娘总是把宁姐儿拴在腰间，带到许奶奶铺子上，与翠儿一起帮衬着，如此还照样忙不得闲。今年倒是好，有了石家老太爷，芸娘和翠儿整个就甩开了手，把宁姐儿往石家一放，与许奶奶便在铺子里从早忙到晚。
宁姐儿也不惧，在石家待得久了，也识得了几味草药。
这些时日她也算静下了心来，她总想着躲在这九岭便好了，可经历了一回也算知道了，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了的。可她哪有迎接的准备，这会儿一想起灭门之祸皆因她的无知所起，心里都还能滴出血来。
石老太爷从山上下来后，倒是有好几日不外出了，就在家里陪着宁姐儿。
“宁姐儿，这个字认什么？”石老太爷没事儿便做了许多的字贴出来，准备好好教教宁姐儿识字。
宁姐儿字虽写得不好，却也识得些，这回再识起字来，比得前世不知努力了多少。石老太爷每拿出一个字贴，她原先要想很久，慢慢儿的倒是顺溜了，张口就来。
学得几日，宁姐儿竟会看一些简单的诗书了。石老太爷颇有些成就感，拿到子溪面前说道：“你看，一个小丫头片子，比你那会儿可聪明多了，你学了一个月的字儿，她才五日就会了。”
子溪脸上表情淡淡的看着宁姐儿，拿了身边儿的百花糕给她，说道：“能让爷爷这么开心，这个奖励你的。”宁姐儿笑了笑，接过百花糕，吃了一小口，说道：“这分明是给我做的。”
晚间许奶奶来接宁姐儿，石老太爷可是好一番夸奖，说得许奶奶脸上笑开了花。回去把石老太爷的一番话学给芸娘和翠儿听，都夸宁姐儿聪明。只宁姐儿讪讪的笑着，不敢应。这些字儿多半都是她认得的，如今不过再温习一回，不过她写得确实比以前好了。
芸娘正要摆饭，外头丽娘便回来了。脸上不大好的样子，进了门叫得一声“娘”，便自个儿回了屋换了衣裳。出来时脸上仍是沉沉的。芸娘多少年没看过丽娘这个样子，递了水过去，问道：“大姐，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丽娘把宁姐儿看得一眼，心里也拿不定这事儿是不是与宁姐儿有关，便道：“花家把染价提了一半儿，我那儿正好出了几十匹布，原是后日染好了要送上山的，这下可好，没得赚不说，倒还得赔上些人工。”
许奶奶洗过手走过来：“怎么说提就提，咱们也算是长期在她家染布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芸娘因着在花家碰过几回壁，听丽娘这一说，立时便想到是因着花琅受伤的事儿，寒食节又把花琅拖累得差点儿得罪了将军家，只怕许家和花家再没有和气的了。
宁姐儿肚子正饿着，也没注意到大人们谈的是何事，只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桌上的菜，小声说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翠儿朝她挤眉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丽娘喝得两口水，想来想去虽觉得这事儿定是因着宁姐儿，可这花家也忒小气了些，不过是小孩子们玩闹罢了，倒还牵扯到生意上头。
芸娘不着意的咬了咬下唇：“咱们不是也在黎家染过的，这回难道也不成？”她觉得黎家可不是花家那样小气的。
丽娘摇了摇头道：“你是知道的，黎家的浸染技术哪里比得上花家，咱家的布卖得好，一来是因着咱们织得好，二来是颜色正。若是寻常布料，请了黎家来也不无不妥，可这回却是山上那几家人要的货，我就怕成色不对，入不了别人的眼，来年可就做不成那几单生意了。”
芸娘手上的活儿不行，可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却是打听得清楚。山上那几家买来也只是给下人们做衣裳的，许家的料子许是穿不上主子的身，可这样的好料子买回去给下人做衣也是主家的体面。
许奶奶道：“还是和花家再说说，实在不行，也不能让几十台织机白转了。”丽娘自是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叹得两回，还又坐上桌来，一家子用了饭。
第二日丽娘便又与花家进行了交涉，可结果却不如人意。价格再是不能少的，只看许家要不要做这赔本的生意。
丽娘和芸娘在家里愁得展不开眉头，宁姐儿这一日也没被送去石家。翠儿给大黑做了食，正唤着大黑。大黑见有吃的，朝宁姐儿哼唧两声，便跑去了食槽边。
宁姐儿回头看了看堂里愁眉不展的两个娘，手里拿了一根小木棍在院子里画圈圈。
“哟，这门怎么也不关啊。”门口传来黎大娘脆生生的声音。宁姐儿寻声望去，抬头就是一张大大的笑脸，迎了上去，甜甜的叫道：“黎大娘，你快看，我写的字。石老太爷可夸我了呢。”
芸娘看着宁姐儿卖乖，心里倒是一酸。宁姐儿自来没与黎大娘如此亲厚过，都是黎大娘拿了吃食哄着她笑。黎大娘笑着抱起宁姐儿，又看了看地上，说道：“我可不认识，若是石老太爷说好，那咱宁姐儿还真就是做得好，大娘奖励你一串儿糖葫芦。”
丽娘和芸娘闻声早已出来了，芸娘从黎大娘手上接过宁姐儿，笑道：“她那鬼画符，你还当真不成。”黎大娘笑着捏了捏宁姐儿的脸，说道：“我就喜欢她，怎么都是好的。”
芸娘笑笑，不接话。丽娘上前道：“走，里头坐去。”说着又朝翠儿喊道：“翠儿，上今岁的新茶，要上等的。”不过是隔了两三条街，什么事儿就能不出门。她在花家碰了一鼻子的灰，原还想着怎么去黎家说这个事儿，倒没想人家主动上门了。
黎大娘坐下后也不拐弯子说话：“你若信得过，给我吧，谁没个救急的时候。以前虽然比不得花家，不过今年我们也是调整了好几样，我倒觉着不比她家差。”
丽娘没想到黎大娘这样好说话，可总也有些担心：“倒不是信不过，只是这回的货是山上那几家定的，要得且急，三日后黄昏前就得送上去，我这也是急得着急上火。”
黎大娘喝了茶，叹了气儿道：“也是我家那小子，听说你家出了这事儿，在家里跟我瞪鼻子上眼的，不把这事儿办了还不吃饭了。这小祖宗，也是被我惯坏了。工钱好说，也不算你急件，平日里该算多少就算多少，一个子儿不多要你的。”
丽娘不动声色，她会不知黎烨是个什么样子，哪就管得这些事儿，这不过是个由头，只怕是黎家也想借着这回打出些名声，被花家压了这么久，总也有翻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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