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积食
天还没亮，宁姐儿那边儿便闹起来了。原是到了丫头起床的时辰，翠儿路过宁姐儿的屋子便去给宁姐盖被子，这一去才发现，宁姐儿全身发烫，赶紧叫了两声：“宁姐儿，宁姐儿，你醒醒。”
宁姐儿哪醒得了，这会儿已是烧得有些迷糊了。眼睛是睁不开了，耳朵里听见有人叫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她哪能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脑袋嗡嗡作响，再听那丫头道：“快去叫老爷，姐儿发烧了。”宁姐儿这才晓得，怕是昨儿那两笼水晶包闹的。
宁姐儿口不能言，脑袋里却还在斗争着：许安宁，你也是重活一世的人了，也不想想自个儿才几岁，能比得了十几岁时吗？那可是实打实的两笼包子，嘴馋也得有个限度不是，看吧，整出毛病来了吧，胃里不舒服了吧。想着想着，她突然哭了，不为别的，只想着：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我不会自个儿把自儿整傻了吧？
翠儿看宁姐儿眼角落下泪来，惊道：“姐儿，是不是哪里疼了？”翠儿哪见过什么世面，刚到许家才两年，也没见过宁姐儿病成这个样子的，瞧着宁姐儿这个样子，也哭了起来：“半夜时我明明来看过的，没问题的，怎么这天都要见亮了，倒害起症来了。姐儿，你可别吓我，你说说话啊！”
宁姐儿浑浑噩噩的，脑袋里还不忘顶这丫头两句：“我要是能说出来，还在这儿等你嚎，我是有病啊。”
这会儿正好许仁也来了，后头跟着芸娘，两人三两步进来，一看宁姐儿的脸色，再伸手一摸，许仁真个儿吓着了：“这可了得，这么烫，赶紧找郎中来啊！”
丫头刚想说什么，芸娘道：“等郎中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是快背去吧。她一个小丫头，且不是不能见人的。”说来也对，许仁便对那丫头道：“赶紧给穿上，我背她去。”
“昨儿傍晚都吃了三个包子，也不知晚饭是吃了多少。别不是因着这个原因吧？”芸娘担忧的看着翠儿，像是询问着。翠儿低下头道：“晚饭我与李婆婆一时没看住，也不知她又吃了几个。”
丽娘摇了摇头，说道：“你怎么回来时没说呢，我当她也没吃的，又分了三个给她。”芸娘和许仁对视一眼，恐怕还真是吃出来的。
翠儿也不敢怠慢，赶紧寻了宁姐儿的衣物来同芸娘一起给她穿上。这会儿丽娘也来了，后头茹姐儿也跟着来了。茹姐看了宁姐儿问道：“这是怎么了？”芸娘抹了一把泪，说道：“也不知是为什么，全身滚烫，可别烧坏了脑子才是。”
茹姐儿听这一句，吓得手一缩。丽娘上前来握了茹姐儿的手，说道：“不会的，她都已经过了五岁了，哪这么经不住。”说着看宁姐儿已经穿好了衣，正要穿鞋，便握了握宁姐儿的手道：“宁姐儿别怕，让郎中看了，吃了药就会好的。”
茹姐儿这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上前来摸了宁姐儿的头道：“你乖乖听话，让郎中看了吃了药，我把那个纸鸳送给你。”这纸鸳是茹姐儿学里得了头名的奖励，一个大蝴蝶拖着五六个小的，全身五颜六色的，飞到空中摇摇曳曳更是好看，宁姐儿想了许久，茹姐儿也不给她。
如今听说能得个纸鸳，宁姐努力的睁了睁眼，虽然还是没睁开，但她好歹微微的点了点头。许仁知道这孩子病得不轻，也不敢再慢，把宁姐往背上一驮，便大步往外走去，还道：“都在家等着，没事的。”
天刚有一丝亮，外头还有些凉，丽娘看许仁才走到院子，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来，对许仁喊道：“你等等，来，把这个披上，你爷俩都不会冷了。”
披风系在许仁脖子上，整个把宁姐儿捂在了许仁的背上。宁姐儿觉得出气都挺难了，在许仁背上动了动，许仁只当她本是不舒服，便道：“宁儿别怕，一会儿就到了。”宁姐儿欲哭无泪，心道：我这就是没病也得给捂出病来。
许仁背着宁姐儿一气儿的往郎中那里跑，却没发现前头有来人，一个碰撞，两头碰到了一起，只听那人道：“哟，这是怎么的，许家大爷这是背的什么？”
许仁抬头一看，额上已出了一层细汗，瞧是隔了一条街的街坊，还是那药田主人家的管家，便道：“王管家起得早，我小女儿病了，得去看郎中。”
王管家瞅了瞅许仁背上，眼一转，道：“还找什么郎中，你得再走两条街才到的，不若去我家中，我家二少爷也会看病的。”许仁眼一睁，他是知道这家是杏林世家，既是二少爷，定是承了家传的，比那些郎中该好上些，可一想到这少爷独自来的九岭，又担心是个不学无术的，且又没张了旗做堂，犹豫着是不是要跟了去。
王管家见他一愣，赶紧拉了许仁的手臂，道：“快跟我来吧，误了病情可就不好了。”许仁没办法，只好跟了去。王管家瞧他跟着来，嘴角扬起一丝笑。石家因缘际会在九岭得了土地，还置了宅子，可真要和这土生土长的九岭人打交道，怕是没几个会买账。石家如今显见得落寞了，官职都被皇帝给抹了，石老太爷还想着来九岭避避风头，这会儿正是要做好事结交人情的时候。
许仁进了院子，一眼看去，这院子与他家大小也相差不大，只是布置更为精细些，用料更为上层。王管家引了许仁进了堂屋旁的厢房，那有个小床，看起来倒挺干净，屋里只是简单摆了床和桌子，墙上连一点儿装饰品都没有。王管家看许仁的样子便道：“这原是给嬷嬷备着的，人还没来，所以还没人住过。”
许仁这才放下心来。又听王管家说：“你先等等，我去找我家二少爷。”许仁点了点头，把宁姐儿放在床上，撤了披风，又把被子拉过来给宁姐儿搭上，摸着宁姐儿的头，说道：“郎中马上就来了，宁儿别怕啊。”宁姐儿这会儿感觉头更沉了，只知是许仁在说话，可说的什么却是听不清楚。
石家二少爷匆匆赶了来，一见是许仁，赶紧作了揖，叫了声：“许大爷。”许仁道：“二少爷，别作礼了，你家管家说你会看病，快来给我家宁儿看看，这是怎么了。”
石家二少年是庶出，全名石子溪。石家就两个儿子，无论嫡出庶出，从小都是在药里长大的，有人教有人磨，到得这时，一般小病还真难不倒他。他上前来一看，心下便了然，这不正是昨儿与他斗嘴的小女孩儿吗？
也顾不得那么多，正儿八经看起病来。望闻问切，人是一样没少。许仁把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他便道：“没事，问题不大，就是发现得晚了些，我开个方子，一会儿去取了药，煎来喝了就成。”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宁姐儿，对着王管家说道：“你去取药，煎了送来。”
许仁看他的样子颇有些自信，一时倒没了怀疑。又听他说：“穿得也太厚了些。麻烦许大爷把姐儿的上衣都脱下来，然后让她趴在床上。”许仁刚还想说没怀疑了，这会儿让她把女儿的上衣全脱了，他又迟疑了。子溪道：“我有一方法，对食用过多引起的症状，这法子相当奏效。”许仁狠了心，看他转过背去，便三两下把宁姐儿的衣服给脱了。
子溪听许仁说脱好了才转过身来，坐到床沿边儿，双手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从宁姐儿的腰一直往上，一层一层的把皮肤扯起来，还能弹出声响。这样来回三次，再扯不出声响了，子溪道：“给她穿上吧，等服了药，半日便会好的。”
许仁才不信。上次宁姐儿也是吃结了食，看了郎中，药都吃了三日才好的，这会儿他居然说半日便会好，可不是吹牛了。子溪知道他不信，也不争辩，又道：“别捂得太实了，还得开了窗透透气。”
许仁虽然不信，却一一照做了。
过得半晌，王管家把药煎来了，递到许仁手上，说道：“这丫头运道好，遇到二少爷药都奶少喝两副。”子溪没说话，从许仁手上接过药，吹了两口，说道：“你们也太大意了些，怎么让她吃得那许多。她还小，怕是消受不了这么多肉啊包子什么的。这两日得吃清淡些，最好喝些白粥。”
许仁手中的药被子溪接过去了，自己倒傻傻的站在那儿。子溪一勺一勺的把药往宁姐儿嘴里喂。一开始，宁姐是闭口不吃，那多苦的药，谁傻谁吃。子溪喂得两勺子，那药全流出来了，一点儿没进宁姐儿的口，便没了耐心。许仁瞧着他的样子，赶紧接过药碗，说道：“二少爷，还是我来吧，宁儿怕苦，得哄。”
可这回，哄也没办法。许仁是一勺子也没喂进去，也不知以前芸娘是怎么给喂进去的，这会儿好话都说尽了怎么就不吃呢。宁姐儿最怕吃药，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只要提起吃药，得围着院子跑四五圈儿，直到跑累了，被芸娘抓住，一边儿哄一边儿灌，这才能喂下。如今宁姐儿是神智不清，只能随着本意的拒绝。
许仁看得一下，说道：“王叔，把他嘴掐开，我来喂。”石家不仅是太医院的太医，自家还有几家药铺，那些个不听话的小孩子，只有这一个方法。
许仁与王管家大概是配合惯了的，三两下便把那药给宁姐儿灌下去一小半儿。可宁姐儿也不是省油的，都那样软弱无力了，还能挣扎得差点儿就没把她给固定住。
再吃得一口，估计是她扭动得太厉害了，竟呛起来。许仁看着心疼，正想上前说两句。却听见“啪”的一声。宁姐儿的小巴掌正好打在子溪的脸颊处，蹬时便红了一小块。
许仁不敢动了。三个人都愣了一下。就怕子溪生气。可子溪却没生气，拿了帕子给宁姐儿擦了嘴，歇得一下，说道：“快喝了吧，一会儿给你吃糖。”这招还是管用的，至少宁姐勉强睁开了眼。
这一瞧，天，这不是......那个药田的少年吗？她愣愣的看着子溪，半晌说道：“你长得还挺俊的。”
当场的人差点儿没笑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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