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海下诺棠宫 其一
“哈哈，紫衣踏雪，一凝为霜。君上此号封的甚好。”伴随着一声浑厚的中音，一行三人从半空鱼贯而出，而后恭敬的向天君跪地行礼。
为首的水色锦氅额前立着两支轮廓分明的龙角，人中两侧，两条白色龙须替代寻常人的胡子生长，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为他的面庞布上了细纹、染上了风霜。他身后两人，一人着橙衣，一人着青衣，橙衣略长青衣略幼，均是眉清目秀，安静的跪在有龙角的人身后。
想必便是西海龙王和两位龙太子了。
兮晔抬手示意三人免礼，龙王在两位龙太子的搀扶下起身，回身向矣凝点头以示礼。
矣凝依旧跪在地上，起也不是，行跪礼又不合规矩，只得以跪姿向龙王一行作揖，“小仙酥岩山掌门谈舍沉座下第九弟子，矣凝，有礼了。”
“紫凝仙子多礼了，本王还要多谢你救下小女之恩才是。”龙王回以一揖，矣凝略微低头示意，紫凝仙子这四个字叫的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也起来吧，紫凝仙子。”这话是兮晔说的，当然依旧静若止水的声调，但是后四个字矣凝确确实实听出了各种嘲讽。
“我说姐夫为何半晌没有传召我们呢，原来是在琢磨这位仙子的封号啊。”青衣龙太子迈着愉快的脚步前来拉了矣凝一把，干净的面容上满是纯粹的笑容，“紫凝仙子，你真是太有面子了，天君殿下给凡仙封过的号不过三个，仙子是头一个女子呢。”看着龙太子满心欢喜的表情，矣凝有点懵，我也该高兴么？抬头迎上兮晔的表情，矣凝艰难的笑了起来。
高兴个鬼，那家伙绝对是发现龙王他们的靠近，为掩失态，随意找了个方法掩盖过去，顺带就又把我拖累了！拖也就拖了，我说你反应既然那么快，怎么就不找几个靠谱点的字，’紫凝仙子’算什么？紫色的衣服，名字里有凝，后两个字干脆都不想了，直接把属性带上？
矣凝想弑君的心都有了，想想六哥和其他上仙的封号，无不是风流倜傥、潇洒倨傲，许与武器相连、许同绝技相关又许同特征相系。她这个’紫凝仙子’……
一瞬觉得很累，矣凝不自觉揉了揉太阳穴，强打起精神。好吧，勉强承认，跟自己某些别人也有的“特征”的确有关系。
“傲锦，不得无礼！怎么称呼君上的！”正在心里骂着，龙王一声呵斥把矣凝带了回来，身边的青衣龙太子战战兢兢的又跪了回去。
“君上，小儿性子野了一些，不尊之处还望见谅。”龙王又是一揖，抬眼朝斜倚在兮晔身边的胭脂醉瞪去，“醉儿。”
冷冷清清的两个字，胭脂醉如梦初醒，一屈膝跪倒在地，向兮晔行了个全礼。矣凝佩服的望着西海龙王，看似和蔼可亲的面容下，深藏着滴水不漏。
“平身。”没有多余的动作，更加平淡的两个字将傲锦和胭脂醉唤起，旋即兮晔朝着不知何处的虚空扬言，“福禄星君又带着小寿星君偷溜去本君殿内看繁华镜了么。”
声起声落，海面上荡起了一圈回音，随着涟漪渐消，一个身着云纹绿衫的白发老儿牵着一个鹅黄罩袍的孩童从矣凝正上方降下，矣凝歪着脑袋看着落至眼前的二人，不自觉往炼武身旁靠了靠。
“微臣拜见君上。”云纹绿衫拽着孩童一起跪拜在地，兮晔习以为常的摆手示意二人起身，刚起来，孩童就一路小跑过去，抱住了兮晔的腿。胭脂醉有眼色的后退了三步，居于次地，让出一个空间。兮晔难得的朝她点头致意，而后更加不可思议的抱起了孩童。
孩童一脸天真的笑着，小手拽着兮晔的肩膀，小脑袋只留了头顶一搓头发，用红线束成一股冲天的小辫儿，额头很高，甚至有些突出，笑眼笑嘴，弯成一条线乖乖的坐在兮晔的臂弯上。
“君上在上，是寿儿想见君上，才拖着福禄带我去殿里的。路上遇见了龙王殿下，看他十分担心，询问了缘由后动了……嗯……恻，隐，之心？所以才溜进了殿内偷看了繁华镜，君上不要怪福禄和龙王好不好？”孩童眨巴着眼睛，十分可怜可爱的看着兮晔，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的避开，视线扫过矣凝，憋不住的笑意全部流露在她的杏眼里，兮晔不禁暗自叹息。
“福禄星君，这是你教的？”
“回君上，是寿星君天资聪慧，自学的。”福禄星君头戴一个黄金发冠，手捧一柄有矣凝小臂那么长的飘红玉如意，如意上镶嵌着红绿宝石，十分华贵。他捋着及肚的白须和气的回话，矣凝却听出了姜还是老的辣的意味。
不过矣凝有点糊涂，没听明白这一来一去一往的关系，于是再往旁侧挪了挪，贴近炼武，悄悄的问，“神君，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
自然而然的没有回音，矣凝白了炼武一眼，这都是些什么神呐。
眼珠滴溜转了一圈，矣凝坏笑着又凑了过去。“我自个儿琢磨了一下，那身着黄衣服的小娃儿应该是天君的私生子吧。要不那冷冰冰的天君怎么会那么好心的抱着一个孩子呢。平常天君不在的时候，都是福禄星君帮他带孩子，所以连带着福禄星君也胆子壮了起来，什么私闯天君殿啊，什么带着客人偷看繁华的东西啊，什么回嘴啊，都不是事儿。炼武神君，我说的对不对呀？”
炼武皱着眉，扭头正眼看着身旁的女子。一身残破的紫衣和一些若影若现的伤口似乎在反驳个头还不及自己肩膀的柔弱，而自己健壮的身躯和威武的气场在她的坏笑面前却是毫无所用。炼武似乎有些明白，君上之前所说的话。
“你口中那个黄衣小娃儿是如今的南极真君，也就是凡间传说主寿的寿星君。福禄寿星君是从上古时代就源流至今的古老神衹之一，天君自然三分敬三分宠。而福禄寿素来三星一体，自然小寿星君便跟着福禄星君。而繁华镜，乃上古神器之一，能览尽天下正在发生的事宜，现今供于天君殿内，只有天君能够启用，你觉得没有天君的授意，普天之下，有谁敢这样做么？”
怪不得，龙王一出现就好像十分了解自己似的蹦一串词藻，原来是通过繁华镜看到了啊。矣凝估摸了一下从九重天到这需耗的时间，得出龙王一行大概就看到自己把海面冻结的地方吧，的结论。
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矣凝深沉的点着头。可是，等等……那难道在时雨阁的事，龙王他们也看到了？
“放心，虽隔万里，但繁华镜若没有君上的允许是不会擅自显现的。”似是看穿矣凝的惊疑，炼武不可思议的熨心道。矣凝闻言十分崇拜兮晔的“哦”了半晌，原来一切不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又问道，“福禄星君不该是分开独立的两位神么吗？
“现如今，仍然存在的上古神衹不过两三罢了。而上古至百年前，福禄寿都是一体。许是大限将至，羽化期近，福禄星君失去了寿星庇佑，小寿星君才独自出现的。”
原来福星、禄星、寿星本是同一个人啊，矣凝想起幼年拜福禄寿之时三星是分开拜的，突然觉得有点亏，这凡世的传说还真是添油加醋。
若有所思之间，矣凝抬头打算看看天神大人们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不想刚一抬头就对上兮晔毫不避讳的眼神，赶忙又低了回去。全然没发现，还有另一双眼睛审视着自己。
胭脂醉眉眼微垂，优雅的立在兮晔一侧，面上始终维持着一个细小弧度的笑，让看的人生怕惊碎了这幅美景。时不时的抬眉，入眼的都是兮晔美轮美奂的侧脸，她觉得，世间所谓的金童玉女在她和他面前，只会自惭形秽。
又一抬眼，兮晔的视线让她忽然心生不安。胭脂醉知道兮晔心里并没有她的存在，但是她不在乎。因为他眼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他身边的那个位子就是最好的、唯一的。可是她现在隐隐有些担心，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直面一个女子……
自从那个人死去以后。
似是嗓子不适，龙王润了润喉，胭脂醉却机敏的接收到了讯号，抛开思绪，迈着细碎的步子上前，先向兮晔行礼，而后又向众人福了一福，最后面向天君，用那温柔的声线说道，“此一事，多谢君上和各位神君仙友相助，胭脂醉才得以平安无事。醉儿别无他长，只擅佳肴酒酿，还望各位赏光，移步水晶宫，品一品醉儿的手艺，醉儿无以为报。”
“还请君上摆驾鄙王的水晶宫。”龙王作揖，随胭脂醉的行动附和。
眼前态势，矣凝颇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惴惴的偷瞄了一下兮晔，依旧是那副与事无关的淡漠，微一点头算是应允。
得到首肯的龙王摆臂画圆，将一行数人圈在其中。炼武悄悄隐去了身形，移至兮晔身后，胭脂醉流连的目光绕着兮晔久久不能挪开，却也是礼数周全的退至龙王身旁。
太阳升至顶空的刹那，脚下的冰面瞬间化为平息的海洋，留下一层飘渺的白雾。兮晔一行，被无形的气泡包裹，隔绝海水缓缓下降。阳光穿透海面温柔的抚摸着海水，与之前黑暗的海中不同，各式的鱼虾蟹藻成群嬉戏，像是在宣告海洋正主的回归。不多时，矣凝就看到了西海龙王的水晶宫。
西海的水晶宫名曰诺棠宫，整个宫殿群错落有致，均是普通的木制结构，被整一个巨大的圆形水晶球隔绝在其中。正殿坐落在宫殿群正中，乳白色宫墙和屋顶显得格外纯净，正殿不远有几个偏殿楼阁，许就是被海妖破坏的布雨殿，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碎片。碎片正上方的水晶球乍一看完好无损，实则裂痕满布，摇摇欲坠。
龙王最先降至水晶球顶，俯身触碰左右一划，破裂的水晶球瞬息间恢复完好。虚空又画一圆，龙王在球顶张开了一圈通路，直达诺棠宫正殿。
一行人落至殿前时，水晶宫的侍仆侍女们早已张灯结彩准备好迎接贵客。正当矣凝暗叹这前脚刚处理了海中巨妖，后脚龙王宫殿就准备好宴客的迅疾效率之时，两个侍女躬身上前想要单独请矣凝去往何处，矣凝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正打算拒绝，胭脂醉近前落落大方的微礼，盛情的邀约道，“仙子勿怪，这两位是我的贴身侍女，我见仙子有伤在身，服饰也坏了，故而想请仙子前去我诺棠宫疗伤圣地——海底涌泉一浴，一来疗伤、二来解乏、三来更衣。”
矣凝原来如此的点点头，转念一想又朝前方的大队伍望去，不太确定的问道，“我单独这样离开合适么？”
胭脂醉轻笑，头微垂，“仙子不必担心，正宴开始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仙子不过暂时离席，父王会同大家说明的。”
言已至此，本就对所谓海底涌泉有些兴趣的矣凝愉快的还了胭脂醉一礼，“那就多些龙王姬了。”转而面对两个侍女，“劳烦二位姐姐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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