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蓬莱集议 其二
殿内的气氛一时冷却，娥女们训练有素的没有逃窜也没有过度反应，只是迅速的分别在四个角落集中，以便封锁应对以及消息的传达。而客座上的众人，则因为黑影放出的锋利之物各成态势：矣凝三指捏着茶杯杯身，似发呆一般望着附着灵力穿透了杯底好不容易挡在眼珠前的数十根银针，案上的樱果四散，每一个都被银针刺破、沁竹峰另一位弟子挡下了飞向隔壁坐席雅音谷二人的所有暗器、右侧上座的三人也各自压下了银针。
时间一时停滞。
“寸可！还不过来赔罪！”身形高大却孱弱的沁竹峰弟子用十分沉寂的声音唤着缩在殿墙边，全身处在临战态势的另一个弟子，“实在对不住各位仙友了，门下的小师弟刚从战场归来不久，因为年少血气旺，让大家见笑了，还望各位海涵。”只见他从容的请罪作揖，将醒悟过来怯懦走回原地的寸可抓到身边，没有感情的声线，却能看见他抓住寸可手臂的纤细右手，用力到充血泛红、骨节鲜明。
“海涵有用吗，要不是赵珏师兄你反应快，我们雅音谷的弟子就该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你们沁竹峰怎么教导这些弟子的！”
“茹音师妹说的是，回头我一定好好教养下面的弟子，还请看在我的份上，饶了这小子。”
钟茹音掩不住的傲视，鄙夷的眼神扫过寸可，正要继续开口，被宋敏拉住了，钟茹音不满的瞅了她一眼，还好被王漠接去了话茬。
“谁都有过初出茅庐的时候，不是什么罪过。赵珏兄和寸可小弟就不要再自责了，况且寸可小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反应和修为，真可是英雄出少年，乃是我们五仙门的福气。只是不知，为何会有一声炸响惊到了大家？”
“这……”
“怎么，赵珏兄难道知其因却不能相告么？”
“王漠兄多虑了，只是这因与我沁竹峰仙障秘辛有关，寸可修行不足，又初到神山，该是控制不当与神山灵气相撞才意外出了声气。”
“原来如此，既然是独门秘辛，那王某也就不便多问了。大家都没事便好。”
“多谢王漠兄。”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矣凝偷偷在心里歇了口气，本是好奇想试探一下罢了，没想到弄出这么大动静，若不是王漠上仙看出了端倪又反应极快将了沁竹峰的人一军，怕是初离师门就要闹出大乱子了。心里的翻腾虽未在面上表现出来，但一边的白逸早就摸清了矣凝的心思，不禁笑着摇头。
“笑什么呢，白逸兄。”李未然也心有余悸，穿梭在指间的笔无意间加快了速度，压低了声音同白逸低语，“你们家这丫头还真是深藏不露，我的蝶也就算了，连沁竹峰的仙障都一早就洞悉了。”
“你哪里看出来她洞悉了？”
“难道不是，看她那与事无关，淡然自若的模样。”
白逸笑了起来，“心里早转了八百个弯儿，想着怎么解决这事儿呢。”
“那也够机灵。灵力也不错，感受到了我笔下最无声息的蝶不说，冲着我的蝶近不了沁竹峰弟子的身，转手就调和自己的灵力，将蝶打入对方仙障范围，还顺势中和了我们二人之力，抹消了所有痕迹。还有挡下寸可暗器那会祭出的灵力，因为炸响离她最近，所以飞向她的银针也是最多的，加上寸可那浓浓杀意凝聚的灵力，她能尽数挡下，可真是厉害。我说白逸兄，你可真是有福啊，怎么捡了这么个宝回来。”李未然如数珍宝一般的兴奋至极，听的白逸直摇头。
“得了，你这武痴，先警告你，不准去纠缠我小师妹，也不准再这样试探，你那能融进他人仙障之中的蝶还不知道会起什么变故呢。况且，那丫头再机灵，也不过是个调皮的黄毛丫头。像你王漠师兄，随机应变处事果断，封住对方口的同时顺便帮你闯的祸收拾干净，那才是厉害。”
“那咱两换换，你跟着王漠师兄，我去找你小师妹？”李未然对这个点子十分满意，不住的点头，全然没发现白逸挂上脸的和煦又阴险的笑容。
“王漠兄，你看这未然兄怎么处置吧。”
“李未然啊，这几日你就紧紧跟在我身后，五米以外，门规伺候。”
“白逸……”
矣凝杵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琢磨着斜对面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的白逸师兄久违的露出了阴险的坏笑。想了半晌想不透，换了一边继续杵下巴，视线则跳跃到门外。
集议原本定在巳时开始，可是现在早已过了时辰，天家神族没有出现也就罢了，司武战神门下的十里崖竟也无人出现，这就有些奇怪了。
“各位仙家门友，有失远迎，实在是抱歉。”一个有些熟悉的声线起落，身后随着六个童男童女从后殿的偏门进入正殿。墨绿的鹤氅衬出皙白到有些沧倦的脸色，明明是疾步前行，却是一路文雅仿若徐徐迈步，步步生莲。
“照词神君多礼了。”王漠为首，众仙家起身揖礼。
矣凝也跟着行礼，礼成尚未起身，一抹冻蓝色从眼底划过，径直在矣凝身侧落座。一瞬间明白了来者何人，矣凝不自觉翻了个白眼，却也是坦然的落座，顺便去搭了个话。
“你来干嘛。”矣凝这才发现兮晔戴着一顶短帘幕篱将面孔掩藏了起来，“从哪弄来的幕篱，这是凡世才有的吧。”
“你都能来，难道我不能来么。凡世能用，难道我不能用么。”又是冷冷的音色，低沉的声线，堵的矣凝自己想给自己两刀。
“能来能来，能用能用。”说完，矣凝躲一边翻白眼去了。
照词神君一一向众人还礼，在主席落座的同时继续开口道，“迟了一刻，还望海涵。有一个消息，需各位知悉，三刻前，接十里崖坐骑玄鹰的告知，十里崖掌门陈书帝仙尊及三弟子上仙贺嘉在前来的路上遭遇袭击，掌门仙尊身受重伤已陷入昏迷，贺嘉伤势亦不轻，不得不返回崖中。”
语出，众人皆惊，矣凝更觉不可思议，仙尊昏迷，贺嘉受伤？
地处东部偏北的十里崖，虽与酥岩山相隔最远，但是来往频繁，关系甚密，仙尊和贺嘉矣凝都是见过的。尤其是贺嘉，因每次来都要和白逸过上几招，使得矣凝深知上仙一挽长弓贺嘉是拥有多么强大灵力和武艺之人。现存十位上仙之中排名比白逸都还要高。
“不知袭击之人可有线索？”白逸难得的凝眉，言语和煦，但矣凝听出了隐隐的怒意。
“尚未知晓。来者施了五角阵法，二人难以破解。”
“五角阵法？不是已经失传了么！”王漠心惊，五角阵法曾是靳天门绝学之一，因阵法结成五角之地故而得名。但因其施行耗费生命，且阵法残忍狠绝，故而没多久便被视为禁术，于今，已经失传百年了。
“靳天门的独门绝学，真的失传了么？”似是不自觉的疑惑，赵珏抚着面纱低语，一句话，引得众人各自多思。
“赵珏兄，这话什么意思？”王漠忽觉不妙，厉声质问。
“的确，此等独门秘技，谁舍得放手。”
“钟师妹，话不能这么说！”王漠声音已冷，赵珏话里有话，想要煽风点火之意不难想象，可这钟茹音，真是……
“据典籍记载，当年将此阵法列为禁术之前，各仙家门派都有人观仪过阵法施行，倘若其中有擅参秘术者，今日这五角阵法就说不清来源了。”白逸卸下深叠的眉头，抚下躁动的人心，不紧不慢的声线，审视着赵珏。赵珏孱弱的身躯撑着一张蜡黄的面容，黑色面罩上方是深陷的眼窝，只有眼睛一半长度的眉毛，显得阴气沉沉。他正想反驳些什么，被白逸一语扼杀，“陈仙尊和贺嘉上仙传来的是活着并返还十里崖的消息，线索和歹徒自有人去追查，用不了多久就会浮出水面。五仙门向来以斩妖除魔、护家为民为先，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忙着分散人心，而是听取九重天此次集议的目的并且行动，若那些袭击之人的目的是想要破坏此次集议，那我们身负重责，更应尽快处理能及之事。”
“白逸上仙所言甚是。”照词微微一笑，向白逸点头致意，拉回了事态的走向，“天家此次召集各位前来，乃是为了平九州四方水乱。倘若水乱一出，民不聊生，魔族必扰，天下大乱之时，必然会称了那些心怀不轨之意。”
照词神君说着，命童子童女取出六卷长卷，五指一挥，合为一张画卷，在客席之间铺开，又朝半空一招手，漂浮的三颜花洲落入画卷，渐渐拉出一幅由各色花瓣描绘的地形图，山水相依，葱郁而生、村庄城镇，人烟袅袅，十分活灵活现。
“你们神族人真会玩。”想要看的更仔细的矣凝往左边凑了凑，不禁冲兮晔感叹道。
“我的玉牌呢。”
“我袖墟里呆着呢。”
“你的银簪在我这。”
“嗯……交换的意思？”
“是。”
“我可不，你这玉牌比我那银簪值钱多了，我傻才换回来。”矣凝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活灵活现的地图，只见东南西北四片花海变了颜色，呈乌黑之状，海边的土地也逐渐逝去本色，渐渐发黑。
“那要如何。”兮晔细细端详着矣凝，唇畔勾起一丝笑意。
“看你挺宝贝它的，现在它在我手里，当然要好好利用它一下。”
“比如说。”
“比如说，在你做了什么我十分不满的事时，威逼利诱一下，或者有什么天大的事儿能拜托你时，再威逼利诱一下。”
“基本是威逼。可以，我以天家神族为誓，承诺你三个要求。现在就把玉牌还给我。”
“才三个，太老套了吧。你是天君诶，怎么也得这个数吧。”矣凝来了兴趣，扑扇着发亮的双眼，抬起了一双手，张牙舞爪的秀在兮晔面前。
兮晔不削的扫了一眼，“好。”
矣凝呆立，一双手僵在半空。做买卖讨价还价的时候不都有这种感觉，本来你认为还了卖方一个非常低的价格，结果卖方一口就同意了，瞬间就感到自己上当受骗，绝对给多了。
此刻矣凝是反了过来，感觉这买卖做亏了，“我能不给吗？”矣凝虚弱的问。
“你说呢。”隔着幕篱的白纱，矣凝都能感受到对方带着冷意的面容，不得已愤然竖起两指，划过袖口，打开袖墟，取出了那块飘紫的玉牌。“我说的要求不管什么都答应我？”
“嗯。”
“上刀山下油锅，违背良心，杀人放火？”
“前者难不倒我，后两者，你一仙家子弟做不出来。”
“说不准呢。”
“有求必应。”“痛快！”那么痛快的话都能被你说的如此冷淡。想着，矣凝摊开手将玉牌还给兮晔，正当二人都碰到玉牌之时，一溜烟嫩粉的花瓣绕着二人的手旋转起来，惊的矣凝一把收回了玉牌，忙沿着花瓣逆望回去，入眼是山脉绵延，地形起伏的地图上西海的方向。集议中途走神的矣凝完全不知所以然，只得向白逸投去疑问的眼神，却是收到对方’一路顺风、不要惹事、注意身体’的唇语。“那就请酥岩山的矣凝姑娘随我天家的神将一同前往西海。”照词神君微微笑着，和蔼可亲的指着兮晔，说着矣凝听不明白的话。在脑子转明白之前，身体先动了起来，矣凝优雅一揖，表示接受。
“所以，照词神君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我要跟你一起去西海，我六哥呢？其他人呢？”
“照词是我身边的文将。”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矣凝却好似瞬间领悟到什么，也许，她被设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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