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匣中断剑
有人曾告诉他，江湖是一湾永远望不见尽头的海，而江湖人就如海中的鱼，大的，小的，食肉，食素，弱肉强食，不过只是其中一处最平凡不过的景致罢了。
……
姜小白带着佩剑女子冒雪疾驰二三里，才算远离陵城，只是却不见那拾雪球退敌的老乞丐，他有些急，眯着一双已看不太清的眼透过茫茫大雪看向碧绿长裙女子:“你在此等候，我去救老前辈，半时辰我若未归，你便自行离去。”
“我与你一同去吧，江湖人义字当头，何况这事也是因我而起。”碧绿长裙姑娘攥着手中秋鸣，不顾被风雪吹乱的秀发，固执而坚定。
姜小白一愣，自己今日所为全算拔刀相助，决没奢望有报，现听她所言才醒悟。
遇事愿两肋插刀，这才是江湖！
周遭的常青树摇晃的厉害，这一日，两个初入江湖的小白，以各自理解的江湖大义相交。
也许，日后再相见，他们已成为侠之大者，可却对今日，永不相忘。
“他们在那，给我追。”话题未完，陵城门口就已出现了白马帮的人影，怒吼着，趟着鹅毛大雪冲过来，将姜小白与碧绿长裙女子围起。
俊朗秀才慢悠悠骑着白马走来，抹了抹脸上的雪水，持手中大刀指着姜小白:“小白脸，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
说着他又近了身，伸过头，撇着嘴笑，俯视姜小白:“想英雄救美？”
姜小白不言，抿着嘴，佩剑碧绿长裙女子紧张捏了捏手中秋鸣，壮着胆:“你……最好放我们离去，否则……”
“否则怎样？”俊朗秀才骑着白马兜着圈来到碧绿长裙女子身旁探着身。
忽的，一刀砍向静默不言的姜小白，姜小白早防着，遂侧身闪过，双腿滑了一圈又回原地，体内充沛的至阳至阴内力如火如冰，两仪双重天，叫人难以镇定。
他缓缓抽出背上剑匣中剑，众人手中刀出鞘一尺。
剑匣中剑再出一尺，剑身终现，却有锈迹，白马帮众人皆屏住呼吸，瞪大双眼，就连那闭目养神的花甲老人也睁开双目。
锈剑再出，终全然出鞘，却不过断剑二尺三寸罢了，且锈迹斑斑，但有一值得让人注意之处，乃是断痕参差不齐，不知当时被人碾碎多少次剑身。
“哈哈哈……”万籁俱寂的雪地里忽闻大笑。
俊朗秀才勾着嘴角，轻蔑一笑:“你莫不是就打算用这把断剑英雄救美？”
“此剑足以！”
姜小白朗声，额前长发飘逸，遂即将手中断剑向前抛出，身影紧随其后。刹那间，身前两丈处白马嘶鸣，有四五人自马背上应声而下，却并无大碍。
取剑手中，再战，五六人再下马，雪地里殷红一片，已分不清是人是马血，格外刺眼。城外的常青树依然萧瑟的抖动着，风雪中，一阵阵听不太清的呼啸声，似要将这处并不太广阔的雪地吹的昏天黑地才罢休。
两剑出，白马帮已有十数人不敌，姜小白持断剑立于雪地，长发飘飘，冷然而视:“可还战？”
站于一旁的碧绿长裙女子神采奕奕，不顾形象高声喝彩，心里念叨着，这便是大侠吧，这样的场面方才算得上是江湖。
周围还坐于马背上的帮众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一阵后怕。
那骑白马的俊朗秀才面色阴沉如水，似是有些挂不住面子，遂挎刀向前，怒喝:“布衣小子，莫要猖狂！”
姜小白毫不在意这策马而来的少帮主，却将心思都放在了那一语不言的花甲老人身上，老人气机内敛，内力渐汇于右手，不紧不慢，目不转睛，随时可能出手。
俊朗少帮主近前，脸色几近扭曲，一把大刀霍霍生威，也无太多章法，更别说什么刀法，刀尖顺势劈向姜小白，毫不留情。
断剑横起，剑身堪堪抵住来势汹汹的刀尖，刀剑接触间，似有火花，映衬在两人脸，俊朗秀才脸色狰狞，悍不畏死，大有一副同归于尽的模样，他坐下的白马发出重重的嘶鸣声。
姜小白心中一紧，立即抽身而退，刹那间，一只枯黄的手掌便紧随而来，情急之下，他横剑立于身前，却被一掌击退三丈之远。
出手的花甲老人身影落于雪地，也没有急着追击，鹅毛大雪簌簌下着，老人眯着眼，似是在努力的看清三丈之外的姜小白。
“阁下师出何门？”花甲老人再出声，声音依旧沙哑难听。
“无门无派。”
“很好，老夫对你起了兴趣，今日，这白马奴你是当定了。”
花甲老人欺身上前，毫无顾忌之下，三丈距离不过才几步便到，这一次他下手更重，掌风刮得人生疼。
“拼了。”
姜小白一咬牙，体内至阴至阳内力极速运转起来，周遭雪花再不能近身丝毫，手中断剑轻鸣，隐隐有剑气裹剑之上，双眼左赤右金，活像转世天神。
一剑刺去。
“啊！”
花甲老人的右手掌被刺了个通透，一剑之后，姜小白体内气血翻涌，头晕眼花，他转身剑回匣，携起碧绿长裙女子掠起，朝近处山林而去。
俊朗秀才满脸忧色，盯着老人的右手，有些不自然:“花老……”
“无碍。”花甲老人运气止血，脸色青白，“刚才那一剑他强行为之，比之我，恐也好不了多少。给我搜，今日定要将此人捉到。”
……
白马帮出城后，陵城中大小商铺店家赶紧收拾好东西，或奔走，或闭门谢客，原本热闹繁华之所顿时人走茶凉，寂寥无声。老乞丐木齐坐在墙角，放眼漫天大雪，似是自言自语念叨着:“天玄之女，寻起死回生仙药的少年，这江湖，有得瞧咯！”
大雪已下多时，雪势却不见小。
……
山林间某处，碧绿长裙女子搀扶着姜小白，嘴里念着:“姜大侠，你可得撑住啊。”
“你放下我吧，离我远一点。”
姜小白脸色煞白，身体发烫，他体内至阴至阳正邪大道又开始作祟了。
“不，我不能丢下你。”碧绿长裙女子执拗的摇了摇头，随即放下手里的碧绿长剑，“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栖息之所。”
“等下。”姜小白喊下正要离去的姑娘，示意了一下地上的碧绿长剑，“拿上剑，防身。”
“嗯。”姑娘去而复返，转身拿起地上的秋鸣，盈盈一笑，脆声道，“那你等我回来。”
说着，便见着她那碧绿身影渐渐消失在丛林间。
……
姑娘刚离去，姜小白便摊到在地，左右挣扎着，体内的两股内力冲撞的越来越严重，让他生不如死。
他模糊忆起，十年前的那个雪夜，在一处陌生城池行乞的他，被一蒙面男人强行灌输进了内力，自此，他内力深厚，天下罕见。可每一次运转内力，都会伴随着阴阳相冲，甚至走火入魔。
师傅曾告知他:“你体内这两股内力分别出自正道的《生天玄道》以及魔教的《死极真经》。记住，你入江湖后，切勿胡乱用之。至于它们从何而来，如果可以，这一生，你都不要去探寻。”
那一夜，师徒两人坐于山中瀑布之下，彻夜长谈，天明达旦才各自离去，他记住了一些，却没记住后面的话:“小白，我知你心善执念，但那所谓起死回生仙药，切不可动念头。为师已过花甲，此生足矣！”
所以，这次，他定要找到那起死回生仙药。
路途虽艰险，可他已束发弱冠，千里万里又何妨？
这一次，虽披荆斩棘，虽殚精竭力，他必须去这么做。
这一生，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落满大雪的山林间，痛苦不堪的姜小白忽然慢慢放弃了挣扎，他静静不动，雪落下的声音依旧有些悦耳，他的半边身子被雪慢慢遮了起来，可离去已久的碧绿长裙女子，却还未曾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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