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车子打了个晃，擦着小男孩儿身边开过，走了没几米又一个急刹停住了。
“怎么停下了？”
路迦远闻言不由挑眉，在心底笑了一下，“看前头的路面，被人撒了不少钉子，过不去的。”
程映抻长了脖子，也只是似乎看到了几处亮闪闪的反光点，他不说压根儿注意不到。刚刚那孩子一下吸引了人的视线，他还能及时留意到这种细节，大概是职业技能吧，程映脑中很快闪过了一番念头。
“那咱们，掉头？”
“油不多了，这一路过来没别的岔路，往回撑不到澄山，中途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找不着地方可以加油。车上也没多少吃的，我们出发时大部分物资都放在了几辆宽敞些的车上，总不能抛锚在荒郊野岭。”
程映面色焦急道：“那怎么办？停这儿下车？可摆这一手的人明显没安好心。”
路迦远眼里带着兴味打量她：“我本来以为你会想停下看看那个孩子。”
“都这么多天了，如果没大人照应，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怎么也撑不下来。四周没人，他神色却一点儿都不见慌乱，前头就是村口，怎么也不像是走丢的。这样的话，站在这儿八成是想利用过路人的好心，抢些物资啊什么的...不对啊，这么干那前头还撒钉子干嘛？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
程映的话被路迦远的开门声打断了，他单腿跨在地面上，回头说：“下车吧，眼下也没辙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钉子就是准备了硬手，与其直接对上，倒不如顺着他铺的软路子看看。”他见程映不自觉咬紧嘴唇的模样，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近来不景气，跳楼价酬宾，吃了你的糖，算接了委托，放心吧，我护着你。”
程映抿着唇一笑，心下稍安，推开车门时听到他又提醒了一句：“态度自然点儿。”
两人走到小男孩儿身边，他似乎被刚才紧贴着冲过去的车吓到了，呆立在原地不动，程映蓦地回想起跟他年纪相仿的小丧尸，没靠太近，柔声问：“小朋友，刚才哥哥姐姐开车不注意吓到你了吧？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爸妈呢？”
话音刚过，村子方向跑出来好几个人，打头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嘴里呼喊着“小宝”，飞快地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小男孩儿，嚎了起来。
不待二人出声，女人身后跟着的粗壮汉子向他们连连拱手，“啊呀，是你们找到小宝的吧，真是多谢啊！这孩子玩儿野了跑不见了，这外头那么危险，可吓死他奶奶了。这眼下也没什么能报答的，村里还称点儿粮食吃的，要不你们跟过来带上些吧。”
“不用不用，我们没帮上忙，就看见他站在这儿，和你们前后脚。”
“哎呦，”跟在最后跑过来的一人趿着拖鞋，突然哀嚎一声，扳着左脚跳起来，“你个小兔崽子，作死啊你！这地上这么多钉子是你撒的不是？！我说你刚才鬼鬼祟祟地溜进我们家店里干嘛，沈春芝，我说他自己跑出去的，你还不信倒打一耙，看看，看看！”
嗯？那孩子撒的满地钉子？我怀疑错了？程映疑惑地回头，想看看小男孩儿的表情，却发现他白头埋在奶奶的肩窝，似是知道有人在骂他，小身板缩了缩。她不由询问地看向路迦远，他触到程映的目光，扭头冲着村口的方向摇摇头，程映会意。看来他也不大相信他们的说辞，这片钉子几乎均匀的撒满整个路口，车要过去怎么也避不开。若说小孩儿是拿着不小心撒了，那应该都集中散在一片；若说是故意捣蛋，却洒在了村口，外头丧尸横行，村口恐怕没什么人员往来，他这么干也没有乐子看啊。
小宝奶奶听到这话也顾不上哭了，骂起来：“你家的东西你不好好看着，孩子懂什么，再仔细扎到我们小宝的手！你个%#￥@！”
“你说啥？！你看我这脚伤的，现在什么时候，医药都不足，你不赔礼道歉还有理了！泼妇！&*$！”
眼看两方吵急眼了要动手的架势，最先说话的汉子连忙指挥其他人拉架，带着歉意道：“嗐，让你们看笑话了。我们这就把钉子都捡起来，他俩在这儿且得闹呢，这功夫你们上村里坐坐，喝点儿水、吃个点心歇歇脚。这事儿闹得，我们是又得道谢又要赔罪，可千万别推拒了。”他说着要来拉程映的胳膊，路迦远向前一跨挡在了她身前，程映盯着他高大的背影，倒是没产生花痴之类的多余心思，脑子里掂量着这一桩的前因后果，转得飞快。
那汉子被挡了个正着，也不见尴尬，倒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黑色轿车，呵呵笑着问：“就你们俩么？车上还有人的话也一块儿来吧？”
诶？对了，程映觉得自己大概想通了：如果是演戏的话，他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人，会有多少车一道来。这小孩儿和钉子八成是长期‘布景’，不管是赶上了落单的，还是浩浩荡荡的大车队，都能稳妥不引起冲突地把人拦下来，就算是人多的车队，趁着请人休息的功夫，偷摸点儿车里的物资，也很难被发觉。尤其务农的村子，村里头有粮仓，炉灶能烧火做饭也不愁吃，那他们图的大概就是生活物资，就像刚才伤了脚那人念叨的，他们缺医药，这种东西被偷点儿不那么显眼。大拨人马相安无事，但就他们俩的话，万一他们贪心……
“我们是打头的……”
“后头还有车队……”
程映和路迦远几乎同时开口，显然是想到了一处，她迎着他带笑的目光，似乎读出了里头赞许的意味。
汉子一愣，很快掩饰住惊讶的神情，“嗳，那你们正好进村等等他们啊，来吧。”
眼看周围闲着的村人都凑了过来，簇拥着二人，路迦远向程映点点头，两人遂松口走向村里。程映心里思量，他们现在应该不敢轻举妄动，进去坐坐，给他们时间偷物资，到时候再伺机回车上走人，似乎也就这个办法了。
众人朝着村里走，人群最后，一道身影溜进了一条小巷，七拐八拐跑到了一座院子前。
“人来了，我进去汇报。”
“哦。”
……
“他们进村子了，就俩人，但是说后头还有车队跟着，过会儿就到，您看？”报信的人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面前的青年，那人相貌寻常，脸上有几处水痘留下的疤痕，头发略长，有一缕正挡住了他的右眼。
“没有车队，就他们，你难道怀疑我的话？”
“不是不是！是我多嘴！”报信的人慌乱地摆手摇头，压低了腰，见青年没有再追究的意思，才继续说：“那他们就是撒谎啊，这样就不用……”
“撒谎？他们的确也算是车队的一员，有的可狡辩。况且这种无伤大雅的谎言，填上我的记录简直就是瑕疵，我今天心情好，再陪他们玩儿玩儿。其他反应呢？”
“看见小宝下车去问了，没承认救人。”
“嗯，出去吧，我这就过去。”
报信的人吞吞吐吐地又说：“这回在刚子他家，离这儿有点远，您这些、保镖不会……？”
青年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我说过，我没事儿，他们就都听话，反之，我的士兵遍布这周围，没人控制了，闻着人味儿暴动，那后果……”
“没、没别的意思，我就……”
“出去。”
“哎，是！”
报信的人急慌慌离开后，青年对着镜子把头发向后拢了拢，调整了下表情，看上去像是带着些书卷气、普通无害。
他满意地一笑：“该去戳破他们虚伪的皮囊了。”
……
村里人热情地把程映和路迦远迎进屋，端上了茶水和简单的面点，“自家做的，不是啥好东西但能填饱肚子。”村妇的目光殷切真诚，两人随便尝了尝，和他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来。
“这一路走过来，你们村子好像没怎么受到丧尸的影响啊。”
“啊呀，当初也死了不少人呢，不过我们这儿偏，可能好一点儿，后来在阿智的带领下干掉了那些家伙，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的。”
“那挺不容易的。”
“可不，多亏了阿智，他过会儿就……”
村妇的话被院子里的动静打断，“说曹操曹操到，这不人就来了。”
程映看过去，就见那粗壮汉子陪着一个青年走过来，向两人介绍道：“我外甥，查智，你们路上不是说从江宁来的么，他也在江宁工作，赶巧前阵子回来探亲才留下来，你们聊，年轻人有共同话题。”
“你们好。”青年主动伸出手，在路迦远之后，程映和他礼节性地握了一下，只觉触手冰冷滑腻，让她莫名想到了蛇。
“从市里一路逃过来可不容易，现在江宁乱得很吧？”
“嗯。”
“哎，想也知道肯定到处都是打砸抢的吧？特殊时期也是没办法，你们搜集物资时看到不少吧？
“呃，我没特意搜集过，家里刚好攒了不少。”小楼应该算得上是临时的家吧？
“车祸堵上的路应该不少，你们也换了好几辆车了吧？”
路迦远：“没有，这还是我自己的车。”程映看着他的白衬衫加西裤的模样，猜他是出差到度假村开会。
“这世道，也不知道散了多少家庭，你们独自逃出来的，那家里人呢？”
“在帝京，我就是去找我爸妈。”程映感觉查智的问话怪怪的，难道是语气原因？
这样有问有答了一会儿，两人都敷衍着没说太多，而查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似乎越来越急迫。
“失陪，能去方便一下么？”
路迦远被村妇指引到了简易厕所门口，他进去望了一眼眉头大皱，烟瘾上头，心里烦躁的厉害，往常可以忍但眼下实在呆不下去。他果断走出去，也没跟背对着他等在不远处的村妇打招呼，寻了附近的猪圈拐角，解决了麻烦。正要往回走，突然听到墙外传来的细声交谈。
“一会儿……关……那些人……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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