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开会
裴书君到地下停车场，看了一眼那辆陪嫁的宝马，钥匙在手里攥了一会，本想开去充个场面，但考虑到安全，又折回去，叫了滴滴。
山瘾村不远，二十分钟的车程，到达裴总给的地址，眼前是一座占地十亩左右，十分有设计感的民宿，叫做青元，门口的服务生上来询问：“女士，是来参会的吗？”
“嗯，和裴总约了。”
“好的，您往里走，裴总应该在大厅会客。”
此时傍晚5点，日头渐暗，风吹来微冷，她带了一件搭配的披肩，披上后走进去。
院子里的花园很考究，单单是草皮的品种就是选过的，花木造景略偏了法南风，大泳池边站了几个人正在抽烟。她也是做文旅的，一眼就能看出哪些地方花了心思，果然能做这种项目，得有点儿实力。
往里走，一层是客厅，已经陆续来了八九人，她快走两步问服务生：“你好，我约了裴总。”
“您这边请。”
她跟着服务生往里走，客厅最里面有一张原木大茶桌，两个男人正在那边喝茶边说话。
她穿过陌生的空间，走了几步，突然怔住，僵在原地。
裴总？裴钧行？
他剪了短发，穿着休闲的白衬衫，袖口挽起，比平时正式一些，却又没那么庄重。坐在那娴熟地泡着茶递给对面的男人。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成熟，俨然是东家的姿态。
当初裴书君看上他，有一半儿是因为颜值，他长得高，身材匀称，鼻梁高挺，五官俊朗。今天这一收拾，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裴钧行手里捏着公道杯分茶，余光却已经注意到裴书君。没过来打招呼，继续同男人说着话。
“女士，怎么了？”服务生问。
“没，没什么，我看你们裴总好像在忙。”
“今天来的都是和您一样，来找裴总谈生意的，您稍坐一会吧。”
“好。”她这一声答得似有若无，心思也不知道在何处。
服务生领着她在裴钧行附近的小桌坐下：“您喝点什么嘛？茶和咖啡都有。”
“来杯柠檬水吧。别放糖。”
柠檬水都是提前泡好的，服务生很快折返回来。裴书君接过，一会儿假装喝水，一会儿假装看手机消息，实则余光时不时就往裴钧行方向飘。
她心里诸多疑惑，他不是调去临城了？不是仕途很畅通？怎么跑来做生意了？
他本来就在官场上混，如今应对生意人，更加得心应手，真别说，他举手投足之间还真挺有老板范儿。
就这么小口喝着柠檬水，直到见底，裴钧行终于站起了身，一站起来双腿修长，那气场更加无法忽视，裴书君正想接上去，突然来了个中年男人横插一脚：“裴总，我可好等。”
裴钧行同中年男人握了握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杨总，您先坐。”随后吩咐服务生，“给杨总来杯茶。”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游刃有余，裴书君只能呆愣地旁观。
正走神，那双修长笔直的腿突然站在了自己眼前。裴书君呼吸一滞，心口一缩，根本没想好措辞，裴钧行忽然俯身拍了拍她的手臂：“稍等我会，马上来。”
她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那张脸，极力平复着心中激荡，又跟服务生要了一杯水：“你好，你们这儿的宣传手册能给我一份吗？”
“当然可以，您先看，里面不仅介绍了青元品牌，还有除了民宿以外的产品，今天我们也准备了伴手礼，您喜欢的稍后可以去展柜看看。”
“嗯，谢谢。”她温婉一笑，翻看宣传手册，心中疑惑，他到底在做什么生意？
裴钧行这回没去太久，几分钟的时间就回来，坐在小圆桌对面。
裴书君想，既然是他让自己来的，那就先听听他怎么说。
但裴钧行只是这么坐着，随手翻了翻桌上的资料，也没开口。
她思来想去，找了个破冰的口子：“原来你有两个微信。”
裴钧行不知为何，笑了一声，那张峰峦起伏的脸上，多了一丝皱褶：“工作微信，去年刚注册的。”
“哦，这样。”
二人又沉默了一会，裴钧行用手指扣了扣桌面：“怎么样，资料看过了？”
“嗯，一年做了1000万，很厉害。”
“整个山隐是打包推广的，明年你们加进来，也能分到更多流量。”
裴书君原本目光一直落在桌面的资料上不敢看他，听他这么谦虚，才忍不住掀眼匆匆瞧了一眼：“我看还创了个品牌，文旅快销类目，上限比民宿高得多。”
民宿一年上限2-600万到顶了，但他明明还做了品牌，在其他渠道销售，难怪一年就能破千万。
“你……怎么出来做生意了？”终于问出了口，她紧张得捧起柠檬水，小呷一口。
裴钧行定眼看她，伸手从她手里拿过了柠檬水，喝了一口：“我有孩子要养。”
裴书君愣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还没出口，裴钧行又被人叫走了。
“裴总，张书记到了。”
之后裴书君根本没机会和他说上话，晚宴开始前，在青元的小会议室，由裴钧行主导，介绍了来年合作的项目，其实很简单，就是山隐村的运营很成功，而山瘾村里最成功的是青元，所以明年会由政府出资扩大规模，带动周边小的文旅打卡点。
今天来参会的，就是已经选上的。
吃饭的时候，裴钧行和领导们一桌，最初和他说话的那个男人也在，油头精光，西装考究，看着不像本地人，原来是上海那边的负责人。
裴书君和当地的老板一桌，有当地大型游乐场的老板，也有独立民宿老板，她听的出来，这桌上，就她生意最小。
现在不讲究酒文化，特别是领导在，桌上都以茶代酒，轮流敬过去。裴书君跟着同桌的几个大佬去敬了一遍，挨个碰了杯，嘴里重复念叨着：“敬您，合作愉快。”
忽然前头的大哥拉住了上海负责人的手就要套近乎，裴书君跟在他后面，一个没注意撞了手，茶洒了，人也没站稳。
正要向后倒，突然靠在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胸膛上。
裴钧行大手伸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对前头大哥说：“庞总，秦总是我同学，不是外人，一定尽心的。”
“哎呦，我就说呢，山瘾这大项目怎么这么顺利，敢情是您二位功劳大。”
秦总也站起来：“公司本来就有投资开发的计划，裴总帮忙联系到对的人，所以效率高，要说还是领导们眼界宽。”
他们倒是客套起来了，裴书君夹在中间，前有那个大哥和秦总，后有裴钧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干笑。
“呦，忘了小裴总了。”秦总忽然对她说道，“你们遮云潜力也很大，刚好在我们的二圈范围内，接下来就辛苦你和裴总多多配合了。”
“一定一定。”
终于逃过了这一场。
饭局结束的时候，裴书君不敢早走，逐一送了领导和投资商，再同几位老总告别。
走的时候没看到裴钧行，八成又被谁截走了。
她回头朝青元又看了一眼，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缓缓走了出去。走到山隐村门口的时候，拿出手机准备打个车回去。
忽然一束光由远及近，扫过脚边，接着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自己眼前。
车窗摇下来，裴钧行冲她喊了一声：“上车。”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你又没开车，上来。”
裴书君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没开车？
她车技确实不怎么样，刚结婚那会，车还没开到一个月，她就和一辆小三轮撞了车，从前保险杠划到车尾——其实不能算撞，是人家车停在路边，她没控制好距离，车身刮到小三轮的锐角，还将三轮给带飞了。
三轮边儿上有个老头，追着她的车就过来骂，她不敢走，也不敢下车。
慌乱之中只好给裴钧行打电话。
之后她接受了自己没有开车天赋这一事实，再没碰过车，一直到离婚。
她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前路穿过一盏盏路灯，忽明忽暗，思绪飘忽，忍住不再继续回想，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概开了十来分钟，裴钧行先开了口：“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们结婚的时候，秦总也来了。”
“什么？”她理了理思绪，“好像是有几个你的同学。”
“嗯。”
又沉默了一会，裴书君的脑海飞速旋转：“所以你是因为他才去做生意的？”
裴钧行觉得好笑：“不是因为他，是刚好有这个机会。所以出来了。”
裴书君也意识到自己这么问有些奇怪，两个男人，什么为不为的：“哦，你什么时候离开体制的？你父母……应该不同意吧？”
裴钧行趁着右转的空档，目光瞧了她一眼：“嘉宝周岁前。”
“什么？”
车子顺利拐弯，裴钧行目视前方，没有理会她的震惊，自顾自说着话：“每天两头跑，顶不住，秦海刚好要找当地资源，我帮他牵了个线，他知道我的情况，问我要不要一起。机会难得，我就出来了。”
裴书君很快梳理清楚时间线，山隐是嘉宝周岁前后招商的，也就是说他最早可能在嘉宝出生后不久就参与了，周岁那会他已经拿到了青元的经营权。
她打听过承包山瘾里民宿的成本，最低也要300万。
“你哪来的钱？”
裴钧行没马上回答，过了一个红绿灯才说：“跟秦海借的，后来，卖了房。”
她听明白了，离婚前借的钱，离婚后卖的房。
离婚的时候，他们的财产本来就很清晰，没什么争议，唯一就是抚养权，和现金。
他们结婚生孩子花的钱，是高于普通人家的，可以说也掏空了裴钧行，所以他离婚相当于净身出户。
孩子两周岁内自动归母亲，他没争，至于钱，他也没要，他向来是给多少是多少。
裴书君也想过他够不够花，所以每次都会多给一些。
她到此时此刻才知道，原来他在外面还有这么大的缺口！
她没再追问细节，一时间心里更多的是气闷！
投资了多少？欠了多少？离职的事情影响如何？现在出现又是什么意思？
她通通没有问，嘴唇紧紧抿着，盯着前方——秦海知道他的情况，她都不知道。
既然当初不说，现在也别说了！
车开到小区，他轻车熟路地开进地库。买房的时候买了两个车位，他顺势将车停到她的车边上。
熄了火，两人在车里沉默地坐了一会，裴书君心绪已经平静，已经离婚了，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
收拾了东西：“就到这儿吧。今天谢谢裴总。”
开门下车，一直走进电梯间，裴钧行没追来，也没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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