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恶人
裴玉珊的家人，找了她整整一天一夜。
她的车停在裴钧行公司楼下没再动过，大厦监控也没拍到她回去开车，只拍到她朝着马路跑过去了。
再过去两条街是美食街，人流特别大。
再往北有一条酒吧街，和一个喷泉公园
裴家人顺着这个方向，沿着河道一家家店面找，就是没有头绪。越找越急，就怕她想不开投河。
裴钧行的妈妈在家里照顾乐乐，裴爸爸担心自己大哥一把年纪，再熬下去人直接熬垮了。
他就准备了一些便饭，送去公园里。
天都快黑了，老俩口才吃上一口热乎饭。
大伯这辈子从来没这么落魄过，坐在花坛上，捏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抖，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
裴爸爸于心不忍，拍拍他说：“这么大个活人总会找回来的，你别太着急了。玉珊就是一时接受不了。”
大伯没说话，捏着筷子的手，搓了一下眼睛，大口扒饭。
吃饱了，他还得接着找。
他在外面找了一天一夜，手机早没电了，也因此没接到警察给他打的电话。
负责的警官又把电话打到裴钧行那：“你姐姐好像在附近那条酒吧街上。我们巡逻的同事看到了。你们家人最好现在去看看。”
裴钧行接电话的时候，裴书君正好就在他边上，家里晚饭刚吃完，阿君妈妈还在洗碗。
他匆匆要走，裴书君追出去：“我跟你一起去。”
“你别去了。”
她坚持说：“我跟你一起。”
她已经发现了，有些事情，越是血脉亲近越说不明白，倒不如她一个外人，话说狠了，人家也就没有期待了。
就像上回她让裴玉珊走，不然就报警，那话要是裴钧行说，她八成还有得闹，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跟裴书君有过节，她说不定真能不顾情面干出来，也就不敢再闹了。
有她陪着裴钧行一起去，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她已经坐上副驾驶，边系安全带边说：“你快问问到底谁离得最近。”
“大伯他们应该都在，不过电话没打通，估计没电了。我开快点，直接过去。”
20分钟不到，裴钧行就开到酒吧街上，两个辅警站在一个堆垃圾的角落里了，守着烂泥一样呆坐在地上的裴玉珊。
在街上格外显眼——裴玉珊身上的钱都花光了，被店家赶了出来后，纠缠之下，就被巡逻的辅警发现了。人家想劝她回家，她直接在店门口撒泼打滚，辅警也没办法，只好把她连拖带拽，拉到角落里，等家人来领。
裴钧行和裴书君走过去，只见裴玉珊衣服上全是污渍，头发蓬乱不堪，很明显喝了酒，但还没到烂醉的地步——她明显眼皮抖了抖，刮了来人一眼。
辅警见裴钧行来领人，松了一口气：“她闹了很久了，欠了酒钱，你们赶紧去把账结了，把人带回家吧。”
裴钧行还没应声，手机响了，是裴爸爸打来的：“钧行，人还是没找到，要不……”他想说的是，要不今晚我们俩帮着找找，让大伯先休息一下，不然又垮一个可就麻烦了。
裴钧行立即说：“找到了，在酒吧街。你让大伯赶紧来领人。”
“找到了？人没事吧？”
裴钧行皱皱眉，烦躁地盯了裴玉珊一眼，有些恼怒：“人没事。”
“好好好，你给我定位，我们就在公园，马上过去。”
“你们在公园？这个点打不到车，我过去接你们。等我五分钟。”
裴钧行挂了电话，并没有要领人的意思，反而拉着裴书君，和裴玉珊拉开了距离。
两名辅警看着傻眼了，这是人不想领走了？
他贴着裴书君的耳朵，小声说：“让大伯来领，我们别掺和。我去接，来回10分钟，你离远点儿。”
裴书君懂了他的意思，裴钧行越是积极帮忙，对裴玉珊来说，幻想就越多，她总想着，只要她把事情闹得够大，他总会低头的。这种行为就像是小孩子撒娇，觉得只要哭声够大，家长息事宁人就不得不被拿捏。
“好，那我去酒吧把账结了。你去接人吧，我不挤上车了。”
裴钧行想想也是，裴书君跟着自己去，挤一辆车大家也尴尬。
可对于结账这件事，裴钧行却不同意：“别去结账。你别管。”
这钱对他们俩来说估计不多，但是这个烂摊子，他一点儿也不想她沾。
裴钧行又跟辅警说了几句，开了车去接人。
裴书君和裴玉珊保持着距离，裴玉珊的瞳孔渐渐聚焦，盯着她，居然真的只是站着，而不去给自己结账。
裴书君跟两名辅警侧面打听了一下，原来裴玉珊这两天一直都在这里喝酒，一开始大家以为她情场失意，这种人酒吧见多了，但是渐渐就发现不对，服务员劝她回家，她不肯还动手摔东西。
因此有了纠纷，辅警才赶到了现场。
裴书君听后没说什么，站到路灯下等裴钧行回来。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裴玉珊看着她就是不作为，气不打一处来，她晃晃悠悠，扶着垃圾桶站起来，趁着两个辅警不注意，一个猛子裴书君冲过去。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抓住裴书君就朝酒吧拽：“来啊，不是要我赔钱吗？找她要啊！”
裴书君脚下没注意，撞到门上，但很快站稳了去推她。
俩人拉扯着，撞进酒吧里，一起摔倒。
裴书君脑袋清醒，动作也利索，马上爬起来，跟她拉开距离。
裴玉珊跌跌撞撞，很快又被辅警和店员们拉住。
可她双眼通红，疯了一样，挣扎想要脱困，她狠狠盯着裴书君骂：“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看我笑话也轮得上你！”
裴书君不搭理她，走得更远一些。
裴玉珊却并不解恨：“都是你！都怪你，是你在背后嚼舌根，我们家才闹成这样，要不是你，裴钧行早就帮我还债了！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酒吧里客人很多，也见过不少情事纠纷，两个女人一个沧桑愁苦，一个年轻有气质，谁都以为是正妻和小三的戏码。
没想到裴书君也不甘示弱，她看着文文弱弱，却转身去吧台提了一桶冰+水，冲过来照着裴玉珊的脑袋，当头淋下。
“啊！！！”裴玉珊尖叫一声，两个辅警也愣住了。
“清醒了吗？”裴书君从未有过地严肃，盯着她问。
裴玉珊还是懵的，她转身又去提了一桶冰水，准备再浇，这回裴玉珊清醒了，连忙躲开。
裴书君于是对辅警说：“麻烦二位，先拉她出去吧，别打扰人家做生意了。”
她转头又对店家说：“抱歉，我老公堂姐离婚了，情绪不好，等会他们家会来人接她，赔偿损失的。”
这话说得，只是她老公的堂姐，店家要找麻烦，也别找她，等她家来领人再说。何况有公家人在场，不怕她跑了。
几人又重新回到垃圾桶边上。
外头可没有空调暖气，裴玉珊蹲在地上，冻得直打哆嗦。
裴书君冷眼看着她，脱了自己的外套，走过去丢在她身上。动作并不温柔。
裴玉珊有些意外，还是爬过去捡起来包裹住自己，但还是冷的。
裴书君见她老实了很多，于是隔着两名辅警，她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冷声说：“你别发疯了，事情闹得再大，我也不会让裴钧行帮你还钱的。这是我跟他复婚的条件。他想要他儿子，就得听我的。”
裴玉珊眼神立即变得锐利无比，恨不得像一把刀扎穿她：“你这个贱人！”
“随你怎么骂，以前你也没少找我麻烦，我凭什么要帮你？”
从前的事情小，却恶心人，霸凌者最知道自己的用心有多险恶。
她没了声响，裴书君要是不记恨，她才觉得奇怪。
裴书君继续说：“所以我劝你老实点，还能省点钱。不然你砸的越多，赔的越多。我也实话告诉你，年前他就把赚的钱全都转到我卡里了，他根本就没钱帮你还，他刚才想去帮你结账，也是我不让他去，我是特意跟着过来，就是为了防止你们联合起来逼他心软。”
“你！！你怎么这么恶毒！！这点钱对他来说算什么！你连这点都不愿意漏下来吗？他创业的时候你一分没出，你凭什么支配他的钱！”
裴书君用特别笃定的语气说：“就凭他爱我。就凭我们之间有孩子，他的钱再多，也得是我儿子的，而不是给你或者彭建这种人去养小三，还赌债！他妈妈或许会念旧情，心软，但我，绝对不会！你闹了这么多次，他的态度你应该看明白了，所以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裴玉珊眼神涣散了一些，听到裴书君这么说，她心里最后一点希望，最终还是被浇灭了。
裴书君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知道自己做恶人有些作用了，叹了口气又说：“本来我都不想让他来找你，但是你要是死了，你女儿说不定就要他来养了，你爸爸这么大岁数，还能活几年？裴玉珊，我看你真的烦透了，我比谁都希望这件事情快点结束，所以我帮你想了个办法。”
裴玉珊眼神一动：“什么办法？”
“我来之前，问过负责彭建案件的警察了，你运气还行，被骗的钱能追回一部分。具体多少不清楚，这你得自己去问。另外，你爸爸的房子，带地基出售，能谈到180万，算上追回的钱，你还了债，说不定还能剩下很多。之前裴钧行给彭建介绍的景区店面，你去盘下来自己做，无非是放下身段辛苦一点。”
她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不过就你现在这个德性，还谈什么体面身段。有活路都不错了。”
其实裴玉珊在听到被骗的钱追回来的时候，眼里就已经重新有了希望，可是一切来的太突然，她有些不敢相信：“你…你凭什么这么帮我？你有这么好心？”
裴书君没好气地瞪着她说：“我不是说了，我看你真的烦透了，我只想你赶紧消失在我和裴钧行的世界里，你现在既然有生路，就赶紧滚！再也别出现在我们面前！带上你女儿一起滚！”
说起女儿，裴玉珊含了泪，问裴书君：“乐乐，乐乐怎么样了？”
“我怎么知道？难道你以为我会养她吗？”
裴玉珊恶狠狠瞪她，从前是一点儿没看出来，她居然是这样的人！
“你真有手段啊，钧行创业的时候，你一脚把他踹开，等他发达了，你居然还能回来拿捏他。钧行真是看走了眼，这辈子，就在你身上栽了跟头。我以前也真是小看你了！”
她面色冷静，不屑地说：“我用不着你高看我。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就是个拆迁暴发户么，没钱了伸手跟父母要就行了。”
“难道不是吗？除了家里条件好点，和漂亮一点儿，你不就是个草包？你还有什么？还会写三流小说吗？”她嘲讽道。
裴书君却并不生气，一字一句说：“那我告诉你，从我大学毕业，就再也没有跟爸妈要过一分钱。创业的钱也是我自己挣的。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说我有多厉害，我只是想说，人不能一直怪原生家庭不公，路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
我最看不起你和彭建的地方，就是你们一个个，自诩清高，却连做人最基本的担当都没有，你跟彭建把日子过成这样，怪不了任何人。“
裴玉珊眼里满是不甘，可债务问题得到缓解，还是让她松了一口气，脑袋也清醒了不少，当下更多的是翻涌的情绪，她向后靠在垃圾桶上，眼神空洞了一些，自说自话起来：“呵，裴书君，那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哪里？你就像条鲇鱼，丢进我们家的鱼缸里，让所有人都有了比较，有了压力。
自从钧行带你回家，彭建见过你以后，就经常问起你，问我今天吃饭阿君来吗？我就知道他眼红，他也想娶个老婆，带那么厚的家底，年轻漂亮，还能生儿子。
没多久他就出轨，其中一个出轨对象是他的下属老师，你知道我去学校找这个人的时候，她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我说我跟彭建学生时代认识到现在快20年了，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求他放过彭建，那女却笑我，她说，你们20年很稀奇吗，我一个月就把他搞上床了。”
裴书君认真听着，问她：“那你为什么不离婚？”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离婚吗？可我们有孩子，我为他打了三个孩子，我怀乐乐的时候，验出来说还是女儿，他不想要，我就求他，让我先生一个，以后我一定能给他生儿子。”说起孩子，她眼角有泪滑落，她很快抹掉了。
“还有他的工作，用尽了我爸爸的人脉，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要是离婚了，那我就是所有人的笑话。再后来我发现他每次出轨对象都很短暂，我就想，只要我们的婚姻还能维持，我就不算失败。我就还没到输的那一刻。”
裴书君知道，这是大多数女人选择不离婚的原因之一，但是她并不能认可，于是她说：“你知道吗？我有个朋友。年前我陪她去普陀山求的孩子，他们特别特别想要一个女孩子，最近终于怀上了，她老公说孩子可以跟她姓，只要是俩人的孩子，姓什么不重要。”
裴玉珊冷笑一声：“那是你朋友命好。找了个好男人。”
她摇摇头：“这就算命好？一个男人而已，就能决定一个女人的命好不好？能决定的是女人自己做出的选择，我是想告诉你，因为性别而抛弃自己孩子的男人，本就不配做孩子的爸爸，也不配做你的丈夫。”
“那你为什么要和钧行离婚？他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
裴书君盯着她，犹豫着要不要回答。
裴玉珊却像对峙一般等着，于是她开了口：“你这样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对我来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发现进入婚姻以后需要花精力应对的人和事情太多了，有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有像彭建这样的人，都需要我花精力去应付，就像现在，我在这里跟你说这些，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从前我只是在权衡罢了，我不是不能去应付，而是要看你们这些人值不值得花精力。从前你们这些负面的消耗，大过了婚姻给我带来的幸福感，所以我选择离婚。”
“那现在呢？”
“现在要看裴钧行的表现。他不帮你，就是我的条件之一。”
裴玉珊听到后半句，咬紧了牙齿，却也没再骂下去。
裴书君又说：“其实每个人的命都有好有坏，有时候我觉得你也挺好的，你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爸爸还愿意帮你还债，只要你还想跟彭建过下去，他甚至可以支持你去爱一个人渣。
再说裴钧行的妈妈。他只是你婶婶又不是你亲阿姨，她也关心你，她难道不知道彭建是想占裴钧行便宜吗？她知道呀，可她还是帮你跟裴钧行要了15万，说到底大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这难道不是一种好命吗？”
说起这些，裴玉珊眼神黯淡下去，债务有了着落，再去想这些事情，她心中也不是滋味。
裴书君看在眼里，身后裴钧行的车也已经停下了，她没再多说，让开了路，方便他们过来。
裴钧行火急火燎地往回赶，老远就看见裴书君穿着单薄的毛衣，抱着自己蹲在地上。而裴玉珊湿哒哒地，却裹着裴书君的外套。
他下车立即脱了外套跑过来把她抱进怀里，用力搓了搓，想让她暖和点：“怎么回事？”
裴书君没解释，而是拉他到一边，先让大伯一家过来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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