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春耕
比清明时节先到的是细雨纷纷，春雨一下，土地变松，该种的作物就要开始种了。今年的雨是在清明节前几天到来的，凌晨一点多的时候，那时飘洋已经进入梦乡，被一声雷鸣忽然惊醒。她睁开眼睛看看窗外，闪电把黑暗一瞬照亮，又很快消失，然后开始听到淅淅沙沙的雨声，由稀疏变浓密，由微弱变强势。飘洋躺在床上，睡意仍浓，想着天明之后就该去地里忙碌了，于是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又睡了过去。
民间有语：清明前后，种瓜种豆。所以清明时节最适合种植的就是各种瓜类豆类，以前奶奶基本上都会种上黄瓜、南瓜、丝瓜，番茄、茄子，四季豆、豇豆、毛豆。如今飘洋一个人住，吃不了那么多的蔬菜，但除了毛豆之外她还是每一样都少量的种着点，因为这些蔬菜都是她喜欢吃的。至于毛豆，因为小的时候吃毛豆被上面的毛呛了喉咙，就有了阴影，而且她确实不认为毛豆有什么好吃的，虽然奶奶特别喜欢，每到毛豆成熟的时候，就有事没事的煮一锅，闲暇的时候就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毛豆，奶奶很喜欢看《还珠格格》和《新白娘子传奇》。
被春雨浸润后的土地很好翻耕，翻耕时要一边翻一边杂草除掉，所以要不停的弯腰捡拾被连根翻起的杂草，扔到一旁。江川一大早就跟着飘洋来到地里，他之前就说了要帮忙干点农活。飘洋每次到地里来干活的时候都会带双线织手套，也就是建筑工人们常带的那种，比较防滑，握起锄头来不会轻易滑下去，也能稍微保护一下双手。像江川那样细皮嫩肉的双手，第一次接触农活，就想锄地的话，不戴上手套准得磨出几个泡。
奶奶那一辈的农民耕作时就从来不会戴手套，所以奶奶的手有一层很厚的茧子，整个手板心的皮肉都很硬，摸起来就像在摸磨砂石一样。小的时候飘洋还把能拥有一双这样皮厚的手当成过梦想，因为这样就不会很轻易的被毛草割出血。后来飘洋上了大学，有一段时间想过要减肥，她的身材一直都是有点微胖的，肚子上老有一层肉，在夏天到来时被各种长裙美女的刺激之后，就决心要减一次肥，于是去办了张健身卡。可是她没能坚持下去，健身房里那些把自己的肚子练得紧致平坦的姑娘们让她佩服，把一身肥肉练成了肌肉的男生们也让她佩服，因为她是一个连五斤肉都减不下来的人。看着健身房里一群身材很棒的人，她突然就想起了奶奶的双手，又觉得比这些肌肉更让人叹服的是奶奶那双厚实粗糙的手，那可是坚持了几十年才磨练出来的金刚不坏之手。
将整块都翻松后，要再进行一次洗耙，也就是把翻出来的大的土块耙细，将土地弄得平整一些。耕耙之后，就开始打畦，也就是把土地分成一长条一长条的那种，在农业中被称为一畦，畦之间挖出一条十多厘米多的沟，作为畦与畦之间的间隔，主要作用是排水。
耕地是最累的一个环节，江川最开始连锄头都不会握，现在已经动作熟练。两人不停歇的翻耕了几十分钟，飘洋的手臂也累得快使不上力了，于是让江川也休息一下，两人坐在田坎上喝着水，闲聊几句。飘洋倒是挺佩服这个男人的，长得强壮就是不一样，第一次耕地就能坚持这么久，飘洋刚回来那年和李明亮一起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把这块地的土翻完。奶奶的地总共有两块，一块离店里比较近，也比较小，就是飘洋前段时间浇菜的那块，现在种着土豆、大蒜、葱和莴苣，另一块就是这里了，比那块地大了两倍，有将近小半亩的样子，换算成平方大约在两百多平，不过飘洋一个人是没办法管理这么一大块地的，所以前年就把土地分了一半给乡下的周婶儿家。
一般黄瓜和丝瓜是可以相邻种植的，这样以后要搭架的时候，两种瓜藤就会缠在一个架子上，黄瓜只要种两畦就够了，大约八株的样子，丝瓜种四株就差不多，因为只要水分充足，一株就能结出很多的丝瓜。以前店门前的地面还没有被整体规划前，是没有榕树和水泥地的，奶奶就在店门前的土里种丝瓜，飘洋就每天早上给它们浇水，两株丝瓜藤长相极好，旺盛期几乎是每天都有好几根丝瓜可以摘，还给外婆家送去了一小背篓。
南瓜就不需要搭架子了，它的藤蔓直接匍匐在地面，不停地朝空地延伸，而且一株南瓜也是能源源不断的结很多瓜出来，因此飘洋只需要在地的边缘处挖两三个坑就够了。几种瓜类都没有什么特殊的种植技巧，就直接把种子扔进坑里，不需要育苗移栽之类的。而茄子就需要育苗了，不过飘洋一般都不会自己育苗，这个时节菜农们会担着自己培育出来的菜苗到街上来卖，飘洋直接买现成的就行了。番茄是一种生命力很顽强的作物，有时候直接把种子撒在地上它都会扎根发芽，露天种植的话也采用直接播种的方式就行了。
打好坑，洒上种子，然后丢肥料，再填埋起来，最后浇上水。这些是以前奶奶教的，最基本最简单的种地方式，没有什么追求高产的特殊技巧，一半人为，一半交给今年的雨水。
总算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已经到了中午了，飘洋和江川坐在田坎上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吹风，风里夹杂着农家肥的臭气，不过两人已经习惯这味道了，这风吹在他们脸上还是头发上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它掠过肌肤蒸发着身上的汗水而带来的凉爽。看着眼前的土地，江川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满足，在看看坐在身边正望着远方发呆的姑娘，汗水从她的脸颊留下来，几缕头发贴在额前，红扑扑的脸蛋显得更像一颗圆圆的苹果，比起之前的青涩又多了几分成熟的红润。
“你手臂酸不？”飘洋突然转过头对着江川说道，恰好撞上此时正盯着她看的那双眼睛，这让飘洋顿了一下，江川也尴尬的掉头看向了前方。
“有点。”他魂不守舍的回答道。
“我帮你捏捏好了。”飘洋说完还没等江川反应过来，就给他的手臂按摩起来，这突然的举动吓了江川一跳。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把手从飘洋手上挣脱掉，但要付诸行动的时候脑子里又传来一句话，这样也挺好，他和飘洋似乎还没有过比这更加亲近一点的举动。对方是一个不喜欢和人太亲近的人，也不是一个能挑逗的人，更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所以江川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一点点她对自己有一丝丝特殊感情的证据，但是自己却很清楚的知道她对自己来说是特别的。不过这大概也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对谁来说都很特别，这样想着江川又觉得挺平衡了。而自己在她面前，也就是一个最普通的世俗之人，和谁都没有区别，也就没有被特殊看待的理由了。
“谢谢。”江川终于还是礼貌而客气的说道。
“不用谢。”飘洋有些僵硬的回答着。其实她现在心里特别紧张，怎么说呢，这样的话说出来挺奇怪的，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不是爸爸不是爷爷不是李明亮的男人这么亲近，虽然所谓的亲近也就是帮忙捏捏手臂，但是接触到一个这个男人结实的手臂时还是让她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
她是一个在人际交往中比较笨拙的人，比如不是很懂要怎么对别人的好意表示自己的感谢，以便告诉别人自己受到帮助和关心很开心。对于常人来说，这大概就是一句谢谢或者拥抱的事情，但是飘洋做起同样的事情来却表现不出那种应有的喜悦，她跟别人说谢谢会让人觉得她面部表情很冷淡，她跟别人拥抱也不敢用太多感情，小心翼翼的，很容易让人觉得她在敷衍。这一次飘洋是真的想要感谢江川，不只是因为今天帮忙耕地，还有这段时间里的一切，他的照顾他的陪伴，这对飘洋来说都是很有必要感谢的东西，但是对于自己贫乏的言辞又很没有信心，想做一点真正有诚意有感情的事情。于是在刚才休息的时候就想到了帮他捶捶手臂，以前越岭每次帮劳累了一天的爸爸按摩肩膀的时候，爸爸就总是一副很感动的样子说自己有个好女儿，飘洋就认为按摩应该算是一种很真诚的感恩行为了。
虽然，这个效果做出来比较奇怪，不过也差强人意啦，江川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奇妙，但是感动还是有的。
休息够了，两人就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了。走的时候，江川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块可爱的土地，笑着对飘洋说道：“还真是有点自豪啊。”
飘洋微笑着点了点头，也看了一眼身后的土地，沉默的背起背篓跟在江川身后，朝家的方向走去。
春风吹拂着田野间因一夜春雨重获新生的绿植，一个男人挑着两个桶，身后跟着一个背着背篓的女人，在田坎上不紧不慢的行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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