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出去走走
常久是在昨天晚上八点多来到店里的，开着一辆小甲壳虫，走的居然还是那条十八弯的盘山公路，这让飘洋很是佩服，不过这大概也是因为她自己驾照考了两次才过的原因，一开车就变得很怂。常久说她是一下班就赶来的，飘洋想了想，又惊讶起来，这死丫头是在市区上班的，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下午五点下班，直接开到小镇来，平时坐大巴得一上午，她就只用了三个多小时，她没被交警拦下？然后常久又说，城区里没到下班高峰期就堵车，她被堵了将近一个小时，飘洋这下不再惊讶了，她想，常久和她那辆破车大概是飞过来的。
和飘洋想的一样，常久一看到江川就眼神怪异起来，为了不让她说出什么收不住场的话来，飘洋抢先介绍道：“这是租住在这里的江川，这是我的好朋友常久。”
结果飘洋的刻意抢说却变得更像某种掩饰，引来了常久更奇怪的打量，她倒是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朝江川微笑着点点头，这样莫名其妙的心领神会是什么鬼，飘洋的心里忍不住有点凉快。
没有吃晚饭的常久说想吃飘洋店里的小面，飘洋本来打算起身去做的，结果被江川拦下了，他跟着飘洋学了小面的做法，也学得算是有模有样了。飘洋觉得只是痛经而已，并没有严重到连下碗面都不可以，结果常久却说道：“你就让他去吧。”
于是飘洋就让他去了，自己陪着常久聊聊天，可是回头一想，怎么都觉得“你就让他去”这几个字怪怪的。没多久，江川就把面端上来了，常久吃了一口面，朝着江川满意的点了点头，江川回了一个微笑。
“过关了。”常久这样说道。
“谢谢。”江川回答道。
“面条煮的稍微有点过，盐少了点。”飘洋夹起一口面尝了一下说道。
江川笑了一下回厨房继续洗碗，常久直接无视她低头吃面。
李明亮今天一大早就来到店里了，飘洋和江川在厨房做早饭，李明亮趴在窗口和他们打招呼。通常情况下，周末的早上飘洋都会多准备一份早饭，因为李明亮十有八九会来店里蹭早饭。这个周末是之前约定好要去六村放风筝的，那边有一个水库，水库的堤坝上很适合放风筝，还有一座风景挺不错的小山坡，飘洋和李明亮几乎每一年都要去玩一次，偶尔还能再叫上几个好友一起，就像小学时候的春游一样。
早饭快做好的时候，常久也从楼上下来了，李明亮看到常久，贱兮兮的朝她打着招呼，“你怎么又来啦？”
“你怎么老在这儿？”常久睡眼惺忪的看着李明亮，一脸嫌弃的说道。
这两人总是一见面就相互打趣，飘洋看着斗嘴的两人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这平淡安静的日子里，偶尔添点吵吵闹闹，也挺不错。
吃过早饭之后，李明亮就和江川去校门口的文具店买风筝去了，虽然飘洋提出想自己做，但是李明亮说，自己做的风筝怎么都没办法比买的风筝飞得高。这样想了一下飘洋也就放弃了，她之前是一直期待自己做风筝的，小的时候总是和李明亮一起做风筝，记忆中那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可是现在再想想，自己的期待大概是太多了，虽然总对什么都抱有期待的性格也不算糟糕，但这样的人未免就有一点过于理想化了。
买了风筝之后，又向徐小麦和他的朋友借了两辆自行车，给江川和常久，李明亮和飘洋自己有自行车。再到超市买了一点零食，飘洋又做了华夫饼，将华夫饼打包好，装进专门背零食的书包里。大约九点半的时候，飘洋关掉店门，和其他三人骑着自行车朝六村的方向前进。
去六村的公路修的算是比较好的，陡坡较少，路面也很平整，除了窄了一些。因为这一路的人家不多，来往的车辆也很少，几人骑着自行车撒开了的前进，迎面的风呼呼的打在脸上，越接近水库风就越大，越凉爽。一路上，他们在风里大声的聊天，在较陡的下坡大叫，被一群路边人家喂养的狗追赶，常久一边飞快的骑着车一边掉头对着那群狗大喊道：“死秃头儿，呆逼们，你们倒是来追我啊！”
差不多十点的样子，飘洋几人就到了水库，水库的堤坝是去年建造的，以前没有建这堤坝的时候，水库里还有船，住在水库另一边的居民就可以直接坐船到这边来。飘洋小的时候每年都要来坐一两次船，去给水库另一边的马祖祖拜年。那对飘洋来说是及其刺激的一件事，因为水库里的船就是最简单的那种全露天的船，船夫站在船头用两只桨划动，一条船上能载二十个人左右，大家就坐在船的两边，背后也没有护栏。那个时候李明亮每次都要跟着飘洋来，坐船的经历在他们那个小团体里也是一件可以炫耀的事，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坐船对于他们这样住在内地没有见过大河大海的小孩子来说，确实很有诱惑力。飘洋还记得有一次，李明亮拿着一根竹棍想学船夫划桨，就趴在船舷上用竹棍划水，结果竹棍划起来的水把坐在旁边的一位大叔的裤子打湿了，刚好在屁股那块儿。
到堤坝上来放风筝的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小孩，估计是在县里上初高中的孩子，每个周末才回来一次，和发小一起来水库玩玩。小镇上没有什么娱乐设施，没有游戏厅没有网吧没有KTV，就连小学里的篮球场都又小又破，倒是有一个广场，不过基本上被大妈大叔们占领了，每天晚上六点准时在那跳广场舞。这样想想，水库倒算得上好玩的地方了。
因为水库边上风比较大，风筝要飞起来还挺轻松，李明亮给飘洋买的风筝上面画着暖羊羊，给自己买了一个喜羊羊，给常久买的是沸羊羊，江川嫌李明亮给他选的慢羊羊太幼稚，于是自己挑了一个迪迦奥特曼。大约今天挑的天儿确实好，风向很稳定，几个人的风筝都先后飞上了天，旁边的那几个中学生就不怎么顺利了，只有两个人的风筝飞了起来。于是没多久，其中一个小女孩就跑过来，朝着因为自己风筝高过了江川的而得意得狂笑起来的李明亮说道：“李，李老师，你能帮我们把风筝放起来吗？”
听到李老师三个字，李明亮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过头看到身后这个小姑娘，这不是自己两年前带的第一届的学生吗？那个时候他刚回小镇学校，学校就交给他一个整体实力不怎么样的六年级一班，最后在毕业的时候班上有七个学生考上了县一中，而一直都很优秀的六年级二班也才只有四个。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姑娘应该就是那七个中的一个了。可是，可是他昔日里帅帅的老师形象，因为他这阵抽风般的狂笑在小女孩的心中彻底崩塌了。
帮自己的学生把风筝放上了天空之后，李明亮也没有心思在其他人面前臭屁了，他此刻的心情几乎是崩溃的，他在学生面前一直都是习惯性装逼，这突然的打击让他难以接受，此刻他心里正上演着一个个夸张的小剧场。
放完风筝之后，飘洋提议去爬山，半山腰处有一块草地很平坦，旁边还有几棵樱桃树，现在应该正是开花的时候。
于是几个人就兴致勃勃的开始爬山，走到半路的时候，江川故意绕到最后和飘洋走到一起，小声问她：“没关系吗？”
飘洋笑着摇摇头，叫他放心，已经没事了。其实江川问的飘洋来着姨妈这样运动有没有问题，还有没有在痛经。飘洋昨天喝了他煮的黑糖姜母茶之后就没有痛了，而且飘洋的经期算是很健康的那种，痛经也只是极少的事，一般到了第三天就没有什么事儿了。没必要因为她自己的一点点不方便就扫了大家的兴，这是她的性格使然。
到了半山腰的草坪上之后，飘洋从江川的背包里拿出餐布铺在地上，把食物放好，几个人坐在草坪上，吹吹风，望望远。樱桃树的花开得正繁茂，花瓣被风到了华夫饼上，飘洋把花瓣从饼上拈走，拿起那块吃了起来。这几棵树应该是附近的某个人家的，飘洋记得这半山腰处也有几户人家。真好，住在半山腰真好。
从山上下去的时候飘洋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绕到了山的另外一边，因为飘洋打算去马祖祖家看看，自从马祖祖走了之后，她就一直再没有去过他家了，大概也有四五年了吧。马祖祖的大女儿一家仍然住在那栋老房子里，飘洋在赶集的时候经常看见她。飘洋几人到达老房子的时候，马祖祖的大女儿正背着背篓从地里回来，背篓里装满了牛皮菜，见到飘洋连忙迎上来，很亲善的将几人领进大堂里，大堂的供台上还挂着马祖祖和祖婆的遗像。
马祖祖活了一百零一岁，曾是一位很硬朗的老人。从飘洋有记忆以来，马祖祖就一直很准时的在每个赶集日前一天下午到店里来，带着一大捆编织凉席，那些凉席都是马祖祖和祖婆编的，那时他们已经快到耄耋之年。马祖祖的凉席一直都是爷爷去卖的，凌晨四五点就出门，每次都能卖到一个好价钱，小时候的飘洋一直觉得这是因为马祖祖编的凉席比婆婆编的好，所以才每次都能卖得更好的价钱，后来飘洋更懂事了一点，就知道不只是这个原因了。其实，那个被奶奶骂了几十年的爷爷，也不是那么糟糕。
爷爷说，他小的时候，他爸爸去得早，妈妈是改嫁了的，读完小学一年级之后就没有再读书，就一直帮着家里放牛，每次放牛都要走很远，还经常回家就没有饭吃了。然后每一次路过马祖祖家的时候，马祖祖就会给他留个饼子留碗饭什么的，对于爷爷来说，马祖祖就像是他爸爸一样了。
马祖祖的耳朵不太好，每一次要和他说话的时候，都要凑到他面前，然后像喊话一样大声的说，这让飘洋每次和马祖祖说话都很紧张，因为她的声音比较小，要大声喊话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小学的时候老师每一次叫她起来回答问题，都喜欢提醒她大声一点，可是她还是很害怕在大家面前发言，声音永远都低得跟蚊子一样。大约是在飘洋高中的时候，马祖祖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卖过凉席了，但还是会抽着空来住一晚，那个时候的马祖祖几乎就听不到了，但是爷爷奶奶还是每次都会大声的跟他聊天，马祖祖就一直微笑着点着头。
每年冬天来之前，他还会送一大尼龙袋的木炭到店里来，用一个背篓自己背着来，这么远的路都是徒步走来的。冬天的时候飘洋最喜欢的就是木炭了，小的时候她曾有段时间得了吃木炭的怪癖，很奇怪的一件事，奶奶当时还请了仙娘婆来给她驱邪。后来飘洋因为偷吃木炭感染了被送去了医院洗胃，看到奶奶急哭了，她才意识到吃木炭这件事是不能继续下去的，才把这种怪癖戒掉了。如今她看着木炭还是会觉得有食欲，但是已经不会不受控制的把它放进嘴里了。
后来，飘洋也注意到了马祖祖每年送来的木炭一年比一年少，他拄着棍子的步子也一年比一年慢，再后来，他来就空手来，木炭就由他大女儿送来了，再后来，马祖祖来一次也变得很困难，再再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来过店里了。
临走的时候飘洋从自己一直背着的小包里拿出了一罐蜂蜜送给马祖祖的大女儿，之前江川说要帮她背那个包，她坚持着没有给，江川还奇怪她出门干嘛带罐蜂蜜，蘸华夫饼吃？可是在山上的时候也没见她拿出来，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送人的，突然又觉得这个看上去有点木讷的姑娘其实是一个挺懂人情世故的人。但转个观念又想到，或许她并不是为了不空手拜访才送礼的，大约只是单纯的想要把这罐蜂蜜给那家亲戚。这样一想，江川又觉得自己真是个世俗的人，把别人真心的感恩与自己世界里的俗套混为了一谈。
回到堤坝之后，几人去旁边的便利店取之前寄放的自行车，发现水库里有人在打鱼，飘洋就上去买了两条。几个人拎着两条鱼，骑上自行车，慢慢悠悠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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