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噩耗
这一夜，布木布泰过的万分忐忑。杭衮说回家看看，可一去便无音讯，手机不接，往邮箱里发邮件也无任何回复。她心头隐隐涌起了不祥的预感。三百多年前努／尔哈赤驾崩，多尔衮、多铎俩兄弟被令禁止入宫时，她也曾有过这种可怕的预感，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多么准确，年富力强的皇太极即便使用非常手段，也不允许任何人对他已经攥在手中的权力造成威胁。
如此辗转一夜，第二天布木布泰顶着黑眼圈进了教室。她还没到座位上，就见苏茉莉用一种异常严肃的神情望着自己，眼圈还有点红。
“茉莉，出什么事了？”
“霄玉，我听说最近杭衮都住你家？”小丫头的声音里略带哭腔，“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喜欢上杭衮的吗？我真蠢呐，什么事情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茉莉。这件事我跟你解释，之前杭衮家里出了点事，不得不在我家借住几天。”布木布泰话还没说完，苏茉莉已经嘤嘤的哭了起来，“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杭衮好可怜啊！”
这倒把布木布泰弄糊涂了，“哪件事，你知道什么？”
“杭衮的事啊。听说他妈妈死了。”苏茉莉抽泣个不停。
布木布泰一时惊呆了，恍惚喃语道，“死了？怎么会？他妈妈怎么会死了呢？”
“听说是他爸总打他妈.......然后他妈就自个儿在厕所里吊死了......杭衮跟邻居闯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妈的尸体在绳子上晃着......杭衮当场就昏过去了......”苏茉莉哽咽着说，望着霄玉万分震惊的脸，“霄玉，杭衮好可怜啊。听说他今天都没来上学，这到底该怎么办啊，我们去帮帮他好不好？”
终究，他还是没能躲过！这前世的悲剧又再度在他面前上演，他命里的母子之缘竟是这样淡薄吗？我让他转世，究竟是对是错？倘若真如他所愿，在那茫茫荒原上做一对逍遥自在的孤魂野鬼，也比再次忍受人世的折磨强吧？是不是我所认为的为他好，实则把他推入了深渊呢？
反思至此，布木布泰也不禁潸然，“茉莉，别哭了。这也许是他的命吧。可我绝不会放弃他。放学后，我们一起去他家看他。”
苏茉莉点点头，这才勉强止住了泪，此时暗恋对象所遭受的不幸就仿佛是她自己的不幸一般。
没捱到放学，叶铎那张孩子气的帅脸就出现在15班的窗口，15班的女生都屏住了呼吸对他行注目礼，而他却只顾着招手喊凌霄玉。
“今天又有何贵干呢？”于泰吉走上前，没好气的问。
“我不找你。我找我霄玉姐。”叶铎瞧也不瞧他。
“你找凌霄玉有什么事？”
“这与你无关吧。”叶铎轻蔑的瞟了他一眼，语带轻佻道，“班长，你怎么这么关心霄玉姐，早恋在咱们二十五中可是明令禁止的呦！”
他以于泰吉之矛攻于泰吉之盾，使于泰吉一时语塞。
“叶铎，”布木布泰出来了，“你是来跟我说杭衮家的事吧？我已经知道了。杭衮他怎么样？”她脸上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些颤抖。
“姐。我正是跟你说这个。衮哥他太惨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今天我跷课在他家呆到现在，他都不放我进去。我没有办法，只能来找你了。”
“他妈妈......真的死了？”
“是啊。”叶铎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沉重，“他妈想不开上了吊，刚好让衮哥撞见了，那种刺激你可想而知。他昏过去好几次却没有眼泪，尸体被抬走的时候......他死拽着不让，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叶铎的声音有些哽咽，话也说不下去了。
“我这就跟你去。”布木布泰不想再听下去，只想立刻见到杭衮。她又看了看叶铎，幸好这辈子，他们不是亲兄弟，叶铎不用再经历这番沉痛。
“霄玉啊，我跟你一起去。”苏茉莉眼睛肿的跟桃子一般。
“可是一会儿还有课呢。”于泰吉从旁提醒道。
“这不用你说。”布木布泰冷言道，“我们自会向戴老师请假。”
戴善老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听了杭衮家的事很是同情，只是把苏茉莉拦下，因了她是艺术生，基础不牢，让她留下好好上课。苏茉莉一听这又呜呜的哭了。戴善老师还让心理咨询室的托姆王老师同他们一起去，想是或许能帮上忙。
布木布泰心想，前世多尔衮心绪烦乱、暴躁不安时常会自己去找汤神父，汤神父在他太阳穴位抹些薄荷油，再说一番宽慰的话，也能使他平静下来。但愿这回也能开解他，令他好受些。
杭衮家的门大开着。地上躺着七歪八倒的空酒瓶，杭衮的后爸却不在屋里。叶铎先自抽身进了屋子，到杭衮房门前，“衮哥开开门，我是叶铎。我跟霄玉姐来看你了。”里面没有回应，叶铎摊开手，苦恼道，“一直都是这样。他也不出声，也不肯开门。不知道究竟怎么了。王老师，您说怎么办？”
“他这是收了吐让的刺激，一时把自己闭封起来了。”托姆王以不流利的汉语道，“霄玉，你去施施。”
布木布泰敲敲门，“杭衮是我。杭衮，我知道你难受，可是你这样把自己关起来只会更难受。你让我进来，跟你说说话好不好？”
里面依然没有动静。这时托姆王忽然凑到叶铎耳边说些什么，只见叶铎眼中一亮，向里面道，“衮哥，霄玉姐要走了。既然你不愿意开门，那我让她下次再来看你。”
隔了一会儿，只听见门把手轻轻转动的声音，杭衮房间的门打开一条缝隙。托姆王老师拦住叶铎，向霄玉使个眼色，“你进去就行了。”
布木布泰便小心的推门进去，反手带上了门。
屋里光线昏暗，连窗帘都没有拉开。杭衮一个人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怀中紧紧抱着母亲的枕头。地上到处都是撕碎的相片，那是后爸刚与杭母结婚时带杭衮去游乐园时拍的。布木布泰走到杭衮跟前，他却一动也没有动。突如其来的悲恸与惊吓使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几乎变了个人。他面色仿若死灰，嘴唇更是无一分血色、惨白的吓人，嘴角还挂着一丝暗淡的血迹。一贯英气的眉此刻似乎变的更深，一双眼睛更是直勾勾的注视着前方，眼神凝滞而茫然。被不知泪水还是汗水浸湿的头发干燥后僵硬的粘在额上，苍白干裂的嘴唇本能的贴在怀中的枕上，整个人就像一座石刻的雕像。
布木布泰掉下泪来。前世，前世大福晋殉葬那会儿，他是否也曾这样生不如死？只是那一次，她连去他身边安慰的机会都没有，仅因为她是皇太极的妃子。她永远不知他是怎样摆脱掉这刻骨的痛苦，重新站起来的。
“杭衮，”她在他面前跪下，小心的掰开他握紧的拳头，放在两只手正中捂着，他的手如铁块般冷硬。过了一会儿，杭衮才微微动了动，仿佛石头忽然有了些温度，眼神也有了聚点，落在她面上，只是眼中忽现出惊恸之色。布木布泰又温柔的拨开他额上的乱发，柔声道，“杭衮不怕，我在这儿呢。”
杭衮牙关咬的咯咯作响，嘴唇不住的颤抖，整个人像一张绷紧到极至快要断裂的弦。
“想哭就哭出来，别让自己难受......”
“霄玉，”杭衮的嗓子哑的厉害，“你别走.......”
布木布泰眼中也有了泪意，“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这辈子我再也不离开你。”
防线骤然崩塌，杭衮绷住的瘦硬身躯仿如山崩般垮倒，面庞和五官都在颤栗，原本干涸的眼眶瞬间潮湿了，泪水从鼻尖直直落下，赖以支撑的枕头跌落在旁。
布木布泰猝不及防的被杭衮抱入怀中，紧紧的箍住。他的悲恸化作一种蛮力，那力道几能使人窒／息。杭衮扶住她的下颔，急迫的寻到她的嘴唇，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他在她面上燃起片片吻／痕，仿佛要以最快的速度搜占尽她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温暖。灼热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淋湿了她的面颊。接着他整个人都向她倾了过来，她只觉得身体仿佛被滚滚波涛不断冲击，唇与唇的温暖触揉渐渐演变作齿舌间的激／烈吮／噬。痛苦似乎成为某种特殊的助力，杭衮在深渊般的悲恸中抓住了她，缱绻不息的吻／向更深处，手掌几乎要将她揉碎。
他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何以稍作辗转便使她动容至此？也许是因为在他身上，她重又见到了年少时的多尔衮，在母亲被逼殉葬后始终哀伤而寡欢的多尔衮。
布木布泰不由的攀住他的肩臂，身体迎合的向上送去。
正在这时，杭衮低吼一声，骤然停下，右手攀住额头，面部表情十分痛苦，“痛……真痛……我的头…….”
布木布泰知道，他们一旦过于接近，这便是必然的结果。
“霄玉，我又看见了，”杭衮惊恐道，目光闪烁着，“那个女人......”
“什么女人？”
“我看见一个女人……穿白衣的清朝女人……”杭衮的目光迷离，片刻又紧张的盯定，“有人用弓箭扭断了她的脖子…….啊!那个女人的脸…….是我妈妈……”说完这句话，杭衮身体仿佛被什么击中，猛然倾斜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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