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独处
凌妈妈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担心女儿早恋影响成绩，实际上走的却是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喜欢的路线。何况杭衮生得英俊挺拔，说话做事干净利落，性情又安静内敛，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这不，凌家的晚饭已然吃过了，一听杭衮肚子咕咕叫，连忙洗手下厨，煮了一碗香喷喷、卖相诱人的红烧牛肉面，端到杭衮面前。凌妈妈煮面原是一绝，汤料入味、肉汁浓郁，加上荤素搭配的辅料，还特意卧了两个鸡蛋，光是看着就颇令人垂涎。
杭衮饿了大半天，见了这么美味的面条，刚五分钟就碗就见了底，连汤水也喝的一滴不剩。布木布泰在一旁瞧他吃的高兴，心里特别满足，脸上不觉笑开了花，“妈，瞧杭衮吃面的样子！瞧的我又饿了。”
杭衮这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啊...不知不觉就......”
“我瞧这孩子也是饿坏了。”凌妈妈心疼的望着杭衮，又向凌霄玉道，“你不是也饿了吗？冰箱里还有一块奶油小方。你去拿来，跟杭衮一起吃吧。”
布木布泰很快就端着一只小盘子来了，那里面盛着一块稀奶油蛋糕，洁白丰满的鲜奶上缀着一枚鲜嫩欲滴的草莓，煞是好看。放在桌上，杭衮一瞧，盘子也很精致，瓷白的面上印着小团小团的粉色兔子，一看就是霄玉用的东西，可爱极了。
“两个馋猫分了它吧。”凌妈妈说，一面向杭衮道，“我们家霄玉特别爱吃甜食，可以一天三顿的吃蛋糕。”
杭衮接道，“难怪霄玉看上去也是甜甜蜜蜜的。”
布木布泰便也在桌边坐下，用一只银色贝壳柄的小叉子去切下盘中的蛋糕，送到口中美滋滋的享用着。忽然发现杭衮不动叉子，一抬头，只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眼睛里满是欣喜、怜爱、疼惜，仿佛在那瞳子间有一条闪闪发亮的溪流在涌动。从前，他也总是这样看她的。每当哲哲姑姑放任他俩独处，或是苏茉儿知趣的退下换茶，他的眼中就会闪现这种意味深长的喜悦与光芒，也许是因为他明白，在下面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她将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了。
“你怎么不吃呀？”布木布泰羞涩一笑。
“我…我在吃……”自己的出神被霄玉发现，杭衮连话都说的结巴起来。一旁经过的凌爸拽拽老婆的胳膊，“走啦走啦，我们去里面房间看看电视。让孩子们自己交流交流。”
凌妈不情愿的嘟囔，“你拽我干嘛？”一面又向桌上的小儿女嘱咐道，“你们快点吃，吃完了就复习，不要浪费时间啊。”
“知道了妈妈。”布木布泰答应着，她见杭衮嘴角微微上扬，他是在偷笑吗？
客厅里只剩下布木布泰与杭衮。深一叉浅一叉的舀蛋糕。
这时两只小叉子无意叉中了同一块蛋糕。杭衮想让给霄玉，叉子却陷住，索性直接将蛋糕送到霄玉嘴边。布木布泰不得不张嘴含住，杭衮见她的红唇透着自然湿润的光泽，不禁想起那晚的吻，她真是美丽、可爱的让人心慌。
“杭衮，你的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又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我家楼下呢？”布木布泰被他盯得心中摇荡，连忙岔开话题。
“今晚我恐怕无处可去了。”杭衮惨然笑道，“我后爸不愿见我出现在那个家里。要是我不走的话他又要打我妈了。”不知为何，也许是霄玉的坦然善良，使他在她面前并不讳言家事。
“这么说你的脚，是你后爸弄的？”布木布泰惊愕道，她万万没想到投胎转世后的他，境遇竟并没有比前世好些，竟会出生在一个家暴的家庭中，若是这样她把投胎转世的机会让给他还有什么意义，她只是希望他的来世能幸福啊！
“我是一个私生子。从我生下来就没见过我的亲生父亲。后来我妈和后爸结了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没能给他生下一男半女。我后爸便看我不顺眼。还时时对妈妈拳脚相加。记忆中我妈妈总是在哭，”说到这里，杭衮的嗓子忽然哽了，“我真恨！我恨我亲生父亲，为什么不管我和妈妈；我恨我后爸，为什么娶了妈妈又欺负她；我更恨我自己，没能力带着妈妈离开这个家！”
布木布泰看杭衮紧紧咬着牙关，想起前世多尔衮说，“我恨皇太极，他毁了我的一切”，也是同样的神情。自己令他转世，是为了让他得到爱，得到心灵的平和宁静，可结果却似乎把他推入了另一个悲惨的命运。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我苦命的多尔衮！布木布泰见杭衮拼命瞪着眼睛，不让泪珠落下来，只觉得格外心疼，他到底做错什么了，竟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命运凌迟。她想伸手帮杭衮擦眼泪，杭衮却自己抹去了泪，强笑道，“霄玉，今天谢谢你和叔叔阿姨了，你们对我真好。可是我不能再打扰你用功了，我这就走了。”
“你走，你去哪儿？”
“我去找找叶铎……也许……找间旅馆住一夜……”杭衮不确定的说。
“你不能走，”布木布泰急了，“杭衮，你今天必须留在这里。你可以睡我的房间。我去睡书房…….”
杭衮见她面露焦急，心里大为感动，“霄玉，你是在为我担心吗？那天你不是真心拒绝我的对吗？”
“我……”布木布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时凌妈妈从里屋出来，两人都沉默了。
“我都听见了，杭衮哪，你今晚就住在咱们家吧。过几天我去找你后爸谈谈，都快要高考了，怎么能这样吓孩子？”凌妈妈走到杭衮面前，心疼的摸摸他的小脑袋。
“我不怕他！只是担心他打伤了我妈妈。”
“你呀就什么都别想，安心的在这儿住几天。我和你凌伯伯都会照顾你的。”
“可是…….”杭衮似乎还有些顾虑、
“别可是了。要是你不住下来，霄玉会担心的睡不着觉呢。”凌妈妈看着女儿道。
“那就……麻烦您了。”杭衮不好意思的说。他虽然是拘谨的，却可以明显感觉出喜悦。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和凌霄玉在一起更能治愈他内心的创伤，成为他精神的支柱呢。
布木布泰一听到杭衮要住下来，就忙里忙外的为他收拾，还执意要让杭衮住自己的房间。虽然妈妈说不用她收拾，她看书去就行。可是她还是情愿自己为他铺床、叠被子、准备换洗衣服。仔细想来，前世他是摄政王，而她是皇太后，她从没有机会为他做这些，为免流言蜚语，她从没有机会真正的照顾他的生活。几百年后他们卸下了这些虚名，反倒得以同室共处。
杭衮走进霄玉的闺房。这真是女孩子住的地方啊，到处都有一种淡淡的、温暖的清香，是霄玉所特有的味道。粉嫩雅致的印花墙纸和原木地板、橱柜相得益彰，整个屋子都是一种暖意溶溶的色调，显得温馨又舒适。一面墙是书柜，摆满了霄玉喜欢的各种书，她的书可真多，有些还是艰深的大部头，杭衮第一次发现一个女孩子比自己还爱书，“霄玉，你的书真多诶。”
在旁边忙着铺床的布木布泰抿嘴一笑，“有些是从爸爸那儿偷来的。”
“哇，你有好多个版本的《三国演义》。”杭衮仰着脖子，啧啧称叹道，“你是怎么才能搜集到这么多的？看来你特别喜欢《三国演义》呢。”
“怎么？女孩子就不能喜欢《三国演义》？”布木布泰莞尔。
“怎么不能。其实我也跟你一样，特别喜欢《三国演义》。古代英雄的故事真令人心潮澎湃啊。”
布木布泰想，这只是前世的重复而已。多尔衮也曾和自己一起读《三国演义》，为其中英雄豪杰的悲欢离合而动心激越。
“等高考完了，我们一起读《三国演义》好吗？”杭衮如是说。他见霄玉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是什么的情愫，欣悦中带着羞涩，羞涩中带着犹疑，甚至还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眼中那种恍如隔世的惆怅。
凌妈妈虽然同情杭衮，但毕竟家里住了个男孩，又与女儿年龄相仿，不得不多留心。于是嘱咐霄玉晚上睡觉一定关好书房的门。
收拾完了，杭衮与布木布泰肩并肩的坐在书房里温习。
“霄玉，你将来打算念什么专业？”他扭头看看趴在书桌上写字的霄玉，小胳膊一动一动的真可爱。
“我不知道，”布木布泰羞涩的笑了，“我想总是念文科吧，数学我可不会。”
“还说不会，考的多好呢。”杭衮一看着她美丽的小脸，就不自觉的微笑起来，她的五官生的多么可人，“我想学历史。探索古人的秘密，我从小就喜欢看历史书！可是…….我后爸……也许不会让我上大学……”
“这可不行，你一定要上大学，”布木布泰目光坚定的望向他，“杭衮，你得坚强起来，努力上进，这样才不会辜负了别人对你的爱。”
“别人对我的爱？”十七岁的杭衮第一次听人对他说起这个字眼，何况还是自己暗自恋慕的凌霄玉，脸上浮现出这个年纪的男孩所特有的憨傻来，“也包括你吗？霄玉？”
布木布泰见他那既恳切又澄澈的目光，不忍心让他失望，“这爱是泛指的，包括你妈妈，你的朋友，当然，也包括我吧。”
“那你答应我，你永远都不会把我丢下，永远不会不理我？”杭衮的目光灼热逼人，而这种逼人之势却源自于他内心的脆弱无依，对被拒绝的恐惧，更加令人心生疼惜。
“谁都不会丢下你的，无论是老师、同学还是…….所以请你一定要努力高考……”布木布泰说。
“霄玉，我问的是你啊。”杭衮却很执着。
这时凌妈妈的咳嗽声在门口响起，她端着切成小块的苹果和橙子，走进来放在书桌上，“来，杭衮，吃点水果吧，霄玉也吃，看了好一会儿书了，休息十分钟吧。”
杭衮不知刚才的对话是否被凌妈听去，脸色有些窘迫。布木布泰则装作轻松的样子，戳起一块橙子放进口中，“我最喜欢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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