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思念，纵然我是个不擅表达感情的人，但自落凡出生起，从未离开过我这么长时间，自幼在我膝下长大的他，承载着天地间我最爱的两个男人，他要是在人界受到了危险怎么办？人界也还是有很多不安分的叛逃魔族子弟，他要是道行浅了敌不过他们怎么办？落凡走后不足一个月我就慌了神，求见契羽想让他召回落凡，可契羽对我避而不见……我接连几天称病不上朝议事，不曾想府中却迎来了稀客。
面前的男子虽已不似一二十年前那么青壮，面色中还能察觉到隐隐的疲惫，但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王者之风，这股霸气，这份魄力，让此时的我仍会有些心悸，上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到契羽该是什么时候了？我居然记不起来了，或许从那一晚之后，我见到他，都是跪拜，都是臣服。
“月妹，怎地为人师表了在为兄面前却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愣着半天了想什么呢，让别人看见，哪有我魔族大将的半点作风。”
看到这张思念到已经不敢多想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的府邸，我一时间百感交集，经发起了呆来，君臣之礼都忘记了，赶忙行礼：“臣拜见魔尊，不知魔尊圣驾，有失远迎……”
“哎，为兄就是有心历练一下你的爱徒，你就又是不上朝，又对我真么生分，为兄要是不来请你，你是不是就闭门不出了。”契羽一改平日群臣面前的威严，竟打趣了起我来。
“魔尊——”
“月妹，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不再唤我‘羽哥哥’了？”契羽打断了我，似是有一丝埋怨，似是又有一丝凄凉，这样略显苍白的他，我已许久未见了。
“羽哥哥……”我似是有些晃神，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习惯称呼他为魔尊，我已习惯了他的高高在上，我更习惯了自己卑微的爱。
“月妹，你要相信我对落凡的苦心，经过我们这么多年的发展，魔族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蚩尤战败落荒而逃的魔族，我们的子民不比人界的凡人差一分一毫，我们为何要始终活在祖先犯的错误之下？我想壮大魔族，我想给我们的子民更广阔的天下，我们必须与仙界、人界建立友善的关系，”契羽说到此处时，我仿佛又看到了年少时那个雄心勃勃的他，这样的他，不是王者，就是我的契羽哥哥。
“而这一切，都要先驱去探索，落凡是我最信任的孩子，我至今无子嗣，你这个徒弟甚与我投缘，所以如此重要之事我会托付于他，”契羽继续耐心地解释着，然而我知道，我又输了，即使他什么都不说，他来到我的面前，我就败下了阵来，罢了罢了，儿子是我的，也是他的，他器重儿子也是好事，如果他真的如自己说的那么喜欢落凡，或许将来落凡能继承他的……？
契羽在离开之前，给我留下了一本《达世如幻》，我瞠目结舌，这是魔族王室血统才能接触到的上古秘术，如若修炼成功，是可以窥尽人界和魔族百态的。我不敢接受，契羽却随意地把书交到了我的手中，告诉我，想徒弟时，就用这个来看看落凡在人间的经历吧，继而转身离去。
我用了近半年时间才将《达世如幻》修炼成功，毕竟是只能王室接触的上古秘书，理解和修炼起来很费了我些心思。当我第一次施展此术想看看落凡时，就看到了这个人界女子。那时的她，还是个黄毛丫头，脏兮兮的，跟在落凡身后活蹦乱跳叽叽喳喳，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总闯祸，而一向稳重的落凡居然对这样的小丫头竟不排斥还一直带在身边，瞬间让我心生不满，落凡是被契羽看好的我族有为青年才俊的领袖，怎可在人界历练时与凡人纠缠不清，这完全违背了契羽让他去人界历练的初衷！我第一次未向契羽汇报就自作主场传书召回了落凡。可让我出乎意料的是，落凡竟带着那个丫头一起回到了魔族！还请求我把这个丫头收为弟子！
落凡作为我的大弟子，族里的少将，成长过程中便受众人瞩目，下凡间历练竟带回一个异族女子，即便还是个孩子，也引起了不小的非议，说心里话我是很不待见这个丫头的，居然让一向沉稳的落凡做出如此破格之事，我内心认为她是祸水。但契音听到我的想法后，却宽慰地说，我这只是身为人母正常的“吃醋”心理罢了，儿子长大，有了心上人了，做母亲的起初肯定是不痛快的。
契音的话着实让我深思了许久，是啊，这二十多年，我对落凡除了传道授业解惑之外，内心里再关心他也不能表现出来，一颗母亲的心完全被严师的形象掩盖，终其一生，我无法给他温暖，那么现在有了他能入眼的人，或许也不是坏事。
我和契音顶着巨大的压力主张将这个丫头留下，族中元老自是强烈的反对，一向对元老们多有忍让的契羽这次也是力保留下这个丫头，借此机会，契羽也向元老们表明了他要与人界交好的决定，他决定遣落凡等其他一批弟子前往人界历练增加声望，他还向人间修仙门派抛出了橄榄枝，接受了鬼谷派遣使者互通有无的邀请，我隐隐察觉到了契羽不凡的野心，但我又情愿相信，这是他在培养我们的儿子。
“人魔通婚，前所未有，师父尚可允你此事，我魔族或许能接收她，但你也要为她的声名思虑，人间，又是否能容下我们？”
“我若是你，不妨多方历练自身，趁她尚未成年，许她一个人魔可共处一世的太平盛世！”
这是落凡向我坦白心中属意这个丫头时我所对他说的，我必须以一种合适方式把契羽对他的期许灌输给他，毕竟如果落凡真的在契羽与人界交好的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那么他在我族将会有一个更加明朗的未来，或许这也有利于他和这个丫头在一起吧。
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为落凡做了母亲该为儿子做的事，帮他把心爱的女子留在了身边，虽然他即将秉承他父亲契羽的意愿继续前往人间历练以增加我族声望，尽管我对这个小丫头的心情真的很复杂，但我想，只要这个丫头能给他温暖，这一切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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