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现在，我正拉着叙一的手走进教室。教室里的人都抬头看我们。然后，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我嘴角露出一丝笑。这是我预料中的结果。因为我今天早上刚见他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没办法，谁叫他今天打扮得如此诱惑人。
一个小时前。
现在我正站在我家楼下等着他。清晨的风还有些冷，吹在我身上真是分外凉爽，我看见我手臂上的汗毛根根直立。这个时候，叙一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我把视线从手臂的汗毛上移开，抬头望向他。时间仿佛静止了。
黑色的衬衫，修身的长裤，锃亮的皮鞋，微微卷起的头发被梳在两侧。他的头发在晨起的阳光中泛起一层微微的金色，随着他走近，阳光渐渐映在他脸上。他的嘴唇不再紧紧抿着，而是带了一丝笑。他在看着我。这个男人……真是的。他不管怎样都好看。他一直都好看。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我，怎么感觉好像是……婚礼现场。我在想些什么呢，我从漫无边界的胡思乱想中抽出身来。他走近我，站在我身前。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好闻的味道，他离我很近。我抬头看着他，真他奶奶的希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啊。要是能永远待在他身边就好了。他的睫毛很长，深色的眼眸被睫毛遮住，像一汪清水。他的眼睛真好看。
他修长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哎，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他说：“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从没发现他居然说话这么直接。我哀怨地看他一眼，愤愤地说：“你确定你是去开家长会而不是相亲吗？”
如我所想，我们去学校的路上，回头率一直很高。其中包括青年女性，包括扫地的大妈，包括牵着小孩儿的女人，有一个吃着棒棒糖的小女孩儿还指着叙一说：“妈妈，我要他做我的新爸爸。”哇，真犀利啊。她妈妈看我们一眼，捂着她的嘴慌忙走掉了。再看看叙一，嘴角挂起一丝莫名的笑。老少通吃啊。不知道我该高兴还是伤心。
走进学校，已经有很多学生的家长到了。他们都牵着自己孩子的手，笑眯眯的，和蔼可亲。为什么别人的爸爸妈妈都这么亲切呢？家长们互相微笑问候，说着客套话。“你看什么呢？”叙一突然问我。“没什么。”我答道。俗话说冤家路窄，我们上楼的时候，尹尔从楼梯下来，挽着她的爸爸的手。他们正笑谈着什么。尹尔看到我，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我觉得她不光可以当校花，可能以后还可以去做演员，说不定还可以给她爸爸捧一个金奖回来，这脸变得也太快了。我淡淡看她一眼。尹尔爸爸看到了我，显然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走了上来，对我打了个招呼，简单地问了几句。我其实挺记仇的，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还记得。他是个娇惯女儿的爸爸。尹尔摇摇她爸爸的手：“爸，我们快走吧。”她爸爸对我笑笑，含了些歉意。尹尔爸爸这时注意到了我身后的叙一，笑着问道：“这是你的家长吗？”尹尔瞄了瞄叙一，显然有些惊讶，不过她演技很好，只有那双眼睛的眸子有些闪烁。她还是不屑又嘲讽地看着我。我看她一眼，笑笑：“是啊，他是我的叔叔，来参加家长会。”叙一上前一步站在我旁边，友好地伸出一只手：“你好。”尹尔爸爸伸出手握握。客套几句，他们走了。尹尔很明显失算了。不过这些事情也真是够无聊的，明明互相不喜欢还要假装热情地打招呼。我淡淡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走了几步，叙一突然伸出一只手横在我面前。我有些不解地望着他。“牵着我的手。”他笑笑，对我说。我呆在那里。他用眼神示意周围的人群。处处都是挽着手的父母和孩子。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笑笑，没关系，演戏嘛，得要演得像些。我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有多久，没有人牵着我的手。而我又到底一个人走了多久。很庆幸，在我失去一切希望前，还会有这么一个人，让我可以牵住他的手。我感到叙一回握住我的手。让人安心的力量。
现在，我们走进教室，教室里的人抬起头看我们。然后，很久都没有移开目光。就是这样。我偷偷笑了笑，带着叙一走进去，紧紧牵着他的手。我前面的那个毛小胖看了我一眼，他妈妈正坐在他的位置上。他妈妈很漂亮。毛小胖很惊讶，不过这也正常。我带着叙一坐到我的位置上，然后不得已地，意犹未尽地放开他的手。教室里人的目光都缓缓收回去，回到桌上的学校资料上。我拿起资料，翻了翻，说：“这些都是形式，看不看都没关系的。”叙一从我手中拿过：“家长会嘛，还是得看看。”他笑了笑。又是这种让人安心的笑容。总感觉只要待在他身边，忧愁都会离我远去。
负责签字的同学拿着花名册走过来，把花名册递到叙一面前：“家长，请您在这里签字。”她指着我名字后面的空格。叙一拿过笔，认真地在那个空格填上他的名字。然后，“叙一”这两个名字就印在了那里。它紧紧跟在我名字后面。叙一的字写得很好看。难为他居然会写中文，还写得这么好。我一直以为他会写我看不懂的外星文。负责签字的同学走了，叙一继续低头看着学校的资料。那个格子一直都空着，就像是象征着什么，而那是我不愿去想的。而今天，是叙一，亲笔将它填满了。是叙一啊。我立在那里，心里有一种不知名的滋味。“谢谢你。”我干涩地开口。他闻声抬头看我，我有些难过，想哭。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温柔笑着，说：“没关系。应该的。”
班主任走了进来，我说：“我在门外等你。开完家长会后，我们一起回家。”他点点头。我走出教室，趴在栏杆上，望着下面。第一次因为等待一个人站在这里。以前这个时候的我，就像一个失去龟壳的乌龟，四处寻找躲避的地方。我不想看到其他人与父母在一起时快乐的样子。越看到，我就会越觉得那不属于我。我抬起手看了看，好像还能感受到残留的温度。叙一手心的温度。我将它轻轻放在心口。好想把它藏在心底。
等了一会儿，我慢慢地挪到前门。好想看看这时候的叙一是什么样子。我站在门口，往教室后面望。叙一静静地坐在我的位置上，抬头看着讲台上讲着话的班主任。他的表情很专注，像是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淡淡地洒到他的脸上。他的发丝镀上一层光。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看啊，他多好看。他看到我，唇角勾起一丝笑，对我轻轻招了招手。我也冲他笑了笑，挥了挥手。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站在这里。为了不用他回头，为了他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我。而我也可以，好好地看看他。起码这个时候，他可以好好待在我眼里。
当我站在外面等着叙一的时候，林余过来找我。我正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我在想如果以后叙一有了孩子，在家长会上他是不是也会是这个专注的样子。我也在想，叙一少年时期读书的时候，上课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像这样认真，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外星人会不会像地球人一样办学校然后扭送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在这里上学。就在这个时候，林余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吓了一跳，差点跳了起来。“你干嘛？”我大气不敢喘地怒斥道。林余笑了笑：“你竟然在这里。真惊喜。”我余震未消，捂着心口愤愤地看着他。可是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反而趴在了我身边的栏杆上。他偏头看我：“今天你怎么在这里？”我说：“家长会啊。”他有些惊奇：“难道你的父母来了？”说完突然脸色一变：“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哪个意思，我没明白。不过我很开心地拉他到后门给他指了指教室后面的那个位置：“看，那是我叔叔。”林余仔细瞧着，笑着对我说：“那真好啊。”我赞同地点点头。是挺好的。叙一突然回头看我一眼，我有些惊，感觉他背后好像长了双眼睛，真厉害。我连忙向他招手，他笑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林余，接着转回头去。我准备拉着林余离开后门，却发现他的脸色变了。我有些惊讶：“你怎么了？不舒服？”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叙一的背影。我戳了戳他：“喂。”他看着我。“虽然我叔叔长得很好看，可你也不要一直盯着他看好吗？”我无语地说。他皱皱眉头：“说什么呢，我可是只喜欢你的。”只是开个玩笑，我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感到有些尴尬。“那个人，真是你叔叔吗？”他问道。我不容置疑地点点头：“对啊。”他脸色真的很奇怪，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担心什么。“喂，你到底怎么了？”“没什么。”他摇摇头，“我先回去了啊。我妈妈可能在找我。”说完就一溜烟儿没影了。
等待的过程是美好的，因为我等的是他，再久都不会久。家长会开完后，我拉着他，兴奋地问道：“怎么样？”他笑笑：“挺好的。”“那你今后也来，好不好？”我使劲眨巴着眼睛。看我多真诚。他看我一会儿，突然笑了：“好啊。”那真是太好了！不过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留着晚上回家慢慢得瑟吧。我朝教室里瞄了一眼，班主任正被一群家长围着，我拉着叙一，悄悄地说：“趁没人注意，我们快溜吧。”他笑笑：“为什么？”我拉着他缓缓向出了教室，缓缓向楼梯口走去：“因为……”“杨十里！”最怕的偏偏要来。我停下脚步，僵硬地转回头看，政治老师站在办公室门口，正看着我。他这么一叫，搞得我好像是在畏罪潜逃。他径直向我走来，我站在叙一面前，看着他慢慢走近，近到我可以看清他脸上的胡渣子。我干笑一声，正准备打个招呼然后溜之大吉。我伸出手，这是个多么亲切的老师啊，我得要好好表达我的尊敬之意。身边一阵风刮过，我的手伸在半空中。我……直接被他无视了。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走过我身边。我悻悻收回手，然后就听见政治老师和蔼可亲的声音：“您好，请问您是杨十里的家长吗？”我默默转过去，叙一很有礼貌地回答道：“对。”政治老师嘴角露出一丝笑，看似和蔼可亲，可是在我的眼里，却是分外邪恶。他说：“请您来办公室坐一坐，我想向您反映一下您孩子在学校里的情况。”我敢怒不敢言地偷偷瞪着他。这老师真是，太小气了。我不就是把他养在办公室里的金鱼拿来喂语文老师的猫了吗，我不就是把他的教材扔进女厕所了吗，我不就是在他的椅子上涂了胶水吗，谁叫他自己那么快坐下去的啊？能怪我吗？叙一低头看我一眼，笑着说：“好。”
我站在办公室门口等着，唉，总感觉我现在的境地分外凄凉。刚刚叙一跟着政治老师进了办公室，也不知道政治老师会跟叙一说什么，如果他敢在叙一面前控诉我干的那些事破坏我的形象，我一定会在他的抽屉里放一把美艳动人的玫瑰花。他对花粉过敏。突然办公室的门开了，政治老师露出他的没有几根毛的脑袋，瞪着我道：“还不快进来！”他走进办公室。我瞪他一眼，磨磨蹭蹭地走进办公室。叙一正坐在政治老师对面，跷起腿，笑着看着我。那个笑，分明就是在说：“看你这下怎么办。”
“你家的杨十里啊……”你家的？我被吓到了。不过这种感觉是什么呢？要是真成为叙一家的杨十里就好了。我笑笑。“站好！”政治老师斜我一眼。我收住笑，端正又严肃地站好。政治老师吧啦吧啦地说着我的光荣事迹，其中几次唾沫星子还溅到了我面前的地上。我站在他们中间，慢慢又耷拉着头。是的，如我所料，他把我干的那些事，一个字不差地，全抖了出来。他很义正言辞，眉毛倒竖，头发根根直立，我还看到他的大板牙。我时不时暗暗瞪他一眼，这老师真是小气，完全没有为人师表的仁慈风范。“噗哧……”我听到一声笑。然后……我震惊地看着一不小心笑出来的叙一。说实话，我看见他已经憋了很久了。政治老师很明显也被惊吓到了，不可置信地望着叙一。叙一拿手遮在嘴前，吭了一声，然后淡定地说：“老师，对不起。你继续。”政治老师推了推眼镜，总结道：“总之，她的行为极其恶劣，希望家长能好好规范一下她的行为。”政治老师说完后瞪了我一眼。
叙一听完后，默默撑腮道：“怪不得啊……”政治老师看他一眼：“嗯？”我紧张地看着他。叙一笑笑：“怪不得那天十里回家说她全身酸痛，原来是这回事。”政治老师有些愣，我也有些愣。叙一继续温和地笑着说：“她还说啊，她那天想救一只猫嘴里的小金鱼，没想到那只猫跑得挺快，她说一个比较调皮孩子跑到办公室里玩，不小心把胶水洒在她的老师的椅子上，她还好心替老师擦了擦，真没想到没擦干净啊。她说语文老师不小心拿错了教材去上课，下课后去上厕所不小心落在了厕所里，她还好心想把教材送回来却不小心落进了水里。”我震惊地看着他，我记得我没说这些话啊，原来……他是在替我开脱吗？可是看看他表情，丝毫没有撒谎的愧疚，反而还很平静。那双眼睛还散发出很认真的神色，让人不得不相信。政治老师再次推了一下他的眼镜：“是这样吗？”叙一微笑着，点点头。“不过啊……”他突然站起来，看看我，笑道，“我们家十里也确实是太笨手笨脚了，这些小事也做不好。倒是麻烦老师你了。”我们家……我望向叙一。或许他仅仅当我是一个叫他叔叔的小女孩呢。不过，我好开心。估计政治老师早已石化在了那里。他闻声抬头看我们一样，像是回过神来了：“啊，不，不麻烦。”叙一微微点点头：“今后也麻烦老师多照顾照顾她了。她还小，挺不懂事的。”他含笑看看我。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我明明该狠狠瞪他一眼，可是我却没有。我只是着看着他。看着会这样朝我微笑的他。政治老师努力扯出一丝笑：“应该的，应该的。”说完瞥我一眼。很复杂的一眼。我冲他笑笑。“没有别的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了。谢谢老师对十里的关心。”政治老师忙送我们出来：“慢走。”我挽着叙一的手，几乎是蹦着出了学校。
“叙一，你真厉害！”我钦佩地看着他。他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我，反而说：“你啊，也真是，这么捉弄老师。”我不服气地“哼”一声：“谁叫他罚我的，还罚得那么严重。”叙一不说话，低头看着我。我心里咯噔一下，遭了，他肯定是生气了。我忙承认错误：“是我的错，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他突然笑了：“好，下不为例。”什么啊，居然捉弄我。可是看着他的笑脸，我却也分外开心。一直这样笑吧。这样我就不会不喜欢你了。“不过啊……”他说。我痴笑着抬头看他：“什么啊？”“你的成绩也太差了吧？”他认真地说。啊？什么？我的笑僵在脸上。“照你这个成绩，怕是很难考上大学啊。”他又说。我听到了我心碎的声音。我弱弱地说：“成绩有什么关系？”他说：“你们班主任讲的啊，高考对学生来说很重要的。你现在的成绩是不行的，要好好努把力啊。”我摆摆手：“没有人在意的。”他停下脚步，认真地说：“我在意啊。”他说他在意？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突然笑笑：“我可不想下一次再作为倒数第一名的家长去开家长会了。所以你要努力啊。”他继续向前走。我急忙跟上去。他刚刚说了什么？他说他在意？不好，要笑出来了。我捂住嘴。他偏头看我：“有这么开心吗？明明你是被我训了啊。”我松开手，让他看到我嘴角上扬的弧度：“开心啊。”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会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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