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不过一天11
“我打算考金融学院的硕士，那样就能够经常看见金老师了。”女孩喃喃地说。
“那你本科学什么的？”
“历史。”
叶书冉嘘了一口气，这隔得也太远了。她关了手机，随手扔进包里。
女孩儿跟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哎，你帮我吧。把你本科的笔记都借我看看，嗯，尤其是金老师的课，如何？”
叶书冉张了张嘴，接不上话。她想告诉她自己只是来等金老师下课的，又瞬间想到这样会被女孩子当做她一样的花痴吧？
“我……要是你以后真的要考金融学院的研究生，有需要的时候我再帮你。”
“那谢谢你喽，我叫黄美萱。”她冲叶书冉嫣然一笑，“你叫什么呀？住哪个宿舍？我有空去找你玩儿。你不觉得咱们俩很有缘分呀？”
虽然自己也才本科毕业，可是以教工的身份来看，这棵美丽的黄花菜就是孩子。她不能糊弄孩子，应该也不会跟个孩子交朋友吧？正不知道如何给自己解围的时候，黄美萱自己转移了注意力，因为金驰进教室了。
叶书冉抬头看了一下黑板上的钟表，差五分钟六点。还真的准。不过她马上低下了头，佯装学习的样子，不想被金驰看见。
可是金驰还是很快就发现她了。因为他习惯在站在讲台上之后打量一下出勤率，再把学生面孔和名字核对一下，考验自己的记忆力。所以，当他看见垂头认真看笔记的叶书冉时，相当惊讶。即使是听见有学生稀稀拉拉地问“金老师好”，她也不抬头，金驰了然知晓她大概并不想——起码立刻就被他发现。
“哎，金老师对我笑了。”黄美萱用手指戳了戳叶书冉。
叶书冉哪里敢抬头呢，只应了一声：“哦”。不过马上她就意识到自己应该已经被金驰发现了，却还在这里假惺惺地，跟旁边这位花痴有什么差别呢？想了想，自己都忍不住要笑。索性大大方方地抬起头看向讲台上的金驰，他正在点数着桌子上摞放的作业。上课铃响，他去关了教室的门。转身回来的时候，也无疑地对视上了叶书冉含笑的眼睛。
他微笑着，看着叶书冉说：“谢谢来听我的课。”
叶书冉了然地眨了下眼睛。
金驰又说：“因为我下周要出差，所以把课排到了今天晚上，没想到出勤率还这么高。看来学校的娱乐活动太少了，我会找时间去反映一下。”
教室里笑声一片。
“另外，为了了解一下大家是日事日清，还是喜欢拖延，临时让各班学委收了一下作业。我刚刚数了一下，基本上算齐了，没完成的下节课交给我即可。你们在这里学习的是金融课程，但是作为日后的从业者，你们要是不理解金融的风云变幻，不懂机会的稍纵即逝，没有当机立断的本领，从你们手缝里溜走的是无可估量的价值。所以，一个搞金融的人有什么样的习惯，对他日后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特别重要。”
雷厉风行。叶书冉想起来金驰的爸爸是军人出身，大概这种品质也影响了他。
叶书冉是个门外汉，只能从学生的课堂反应看出来金驰的课讲得相当不错。他讲课的样子潇洒自如，写的板书行云流水般好看，有时候能看到他的侧脸，飞扬生动的样子大不同于平日里的温和。不得不承认，旁边这位爱慕他的姑娘很有眼光呀。
她悄悄看了一眼身旁奋笔疾书的黄美萱，发现她其实是在画画。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哪里借来了一张纸和一支签字笔。叶书冉仔细地看了看，从一些小细节来判断，应该是台上那位刚刚引发学生笑声的金驰老师的漫画速写。不过，漫画这种形式是不能够准确表现金驰的神韵。
第一节下课，黄美萱把画递到叶书冉面前，问：“怎么样？”
叶书冉看了看完成的作品，下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翛翛尘外”。
“金老师在BBS上的网名很有仙气，是不是？你们都说他是‘谪仙人’，拜托了，知不知道‘谪’是什么意思？是‘被贬’的意思。我呢，像落入凡间的精灵，金老师呢，是流连凡间的仙人。是不是很配呀？”
叶书冉听见周遭适时地发出几声嗤笑。她向讲台看去，想起来白楠对金驰的评价“神一样的人物，偏偏装得跟凡人似的”。看来，她认识金驰的时间太短，领略不到他如神如仙的风采。
有学生在他那里问问题或者是在聊天，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认真地听着。
“陪我去卫生间吧？”黄美萱推了推叶书冉的胳膊。
其实叶书冉也想到教室外面走一走，但是实在担心她又打听自己的底细，要求做朋友，便推脱说：“我还有个地方没记清楚，要借别人的笔记看一下。”
黄美萱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哪里没记清楚，我跟你一起去问金老师啊？”
叶书冉颇为头疼，摁住笔记本说：“现在金老师不方便，喏，那里正有学生呢。”她问旁边的女生：“同学，能看一下你的笔记吗？”
那个女生说：“我记得也不全。”但她还是把笔记借给她看。
叶书冉也就假装认真地翻到前面某页，认真地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后悔地想，要知道遇见这么一个小麻烦精，还不如等金驰下课再找他，跑这里来受什么折磨呦。
黄美萱依旧呆坐在那里，叶书冉问她：“你不是要去卫生间？”
“我自己不喜欢去啦。”
叶书冉无语。
晚课结束以后，叶书冉磨磨蹭蹭在座位上不肯走，黄美萱拉着她的胳膊，说：“走啦，我们俩今天很有缘分，一起去吃夜宵好不好？”
叶书冉忙说：“不不，我不去了。”
可是黄美萱趴在她耳边说：“一起啦，我还要去问金老师问题呢。你陪我好不好？”
叶书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半强迫地被黄美萱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害她胡乱把东西往包里一塞，都来不及拉上拉链。她能感觉到这个小姑娘紧张兴奋的心情，因为手腕都被她捏疼了，她的脚步尽量优雅，却没有那么从容淡定。
金驰余光看见叶书冉被人拉着走过来，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个拉着她的女生，他不是没有印象，不是金融学院的学生，却经常出现在他的课堂上。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讲的内容上。不但他敏感地发现了问题，连学生都开他玩笑，说：“金老师，文史学院的两朵金花都在您的课堂上。您不会天真地以为文科生爱上我们的课了吧？”
金驰也看见了叶书冉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便明白了几分。在她们俩隔着两排桌子就要走到讲台这里之前，他忽然说：“书冉，跟我把作业送回办公室咱们就走。”
叶书冉微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此事如何是好。
黄美萱也愣在当场。“你们认识呀？”她问叶书冉。
金驰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她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黄美萱缓缓地松开手，把此时叶书冉和金驰对望的表情看成是含情脉脉，又羞又急，“呀”了一声跑开。
还剩几个没有离开教室的学生，仿佛是看了一场三角恋的短剧，竟然毫无顾忌地笑了。
叶书冉后知后觉地知道了自己的境况，更是后悔今天为了躲何摧，竟然把自己搅进了一场浑水里。
她倏地红了脸，指了指外面，说：“我……我到外面等你。”走到外面，尤觉得脸上一股热气凝聚，便用手扇着微弱的凉风。
金驰捧了一堆几乎顶到他下巴高的作业本出来，笑笑地对尴尬的叶书冉说：“帮个忙，抱这么多本子我都看不见脚下的路了。”
叶书冉“哦”了一声，走过来拿了一半的本子，然后跟在金驰的身旁。
那个习惯拒陌生人于千里之外的姑娘此时温顺地走在他旁边，金驰心里泛起涟漪。其实，在自己的课堂上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就已经开始不平静了。但是，他又告诉自己绝对不要自作多情，叶书冉只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对自己有一点信任和好感。这是一个精明却没有心机的姑娘。
“怎么想到来听课了？”金驰问。
“想送礼物给你呀，反正又没什么事，就过来重温一下学生时代，顺便看看金老师讲什么课程。”
“你好像一直都在记笔记。”
“是呀，不然光是坐在那儿听，又听不懂，万一睡着了多尴尬呢？不如练一下速记。”
金驰失笑，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对我讲的内容多感兴趣。”
“隔行如隔山，兴趣还真说不上。不过你开篇讲的那段话，让我也没白来一趟，很受教。云谲波诡，霹雳人生的感觉。”
两人说着闲话就到了金驰的办公室，她未料那里还有人在加班。随他进办公室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金老师下课了？”有人问。
“嗯。”他把作业放在自己的桌子上，看见叶书冉还杵在门口，就走过去接过她怀里的那一摞，说：“怎么不进来？听了我的课，再顺便参观一下我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个人闻言齐刷刷地往门口看过去，叶书冉硬着头皮走进办公室。看来这里的青年教师真的都很拼，这两个人都是在工作，其中一人的桌子上放着厚厚的一本打印外文资料，另外一人虽然是在用电脑，但很明显是跟工作有关的。因为多看了一眼，金驰跟她解释说：“在做金融模型。这是我的办公桌。”
叶书冉打量了一下金驰的办公桌，一部电话，三摞作业，一摞书，红黑蓝三色签字笔，一个笔记本电脑——真是奢侈，能有私用台式机就不错了，他竟然还有笔记本电脑，一套天青色的随行茶杯，五盒很迷你的茶盒。上面贴着标签，大红袍、金骏眉、正山小种。其中金骏眉有三盒。
金驰斜靠在桌边，说：“待会儿你从这里走出去，除了数不清我有多少作业本，大概能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复述下来。”
“我表现得有那么认真？”叶书冉抬头看他，笑。
“嗯，有一种被侦查的感觉。这么晚不喝茶了吧？坐。”
叶书冉摇了摇头，说：“不喝了。”她边说边从背包里拿出送金驰的那套带封盒的八行笺信纸。因为盒子本身就已经故意盎然，所以叶书冉并没有多余地再包装。
金驰颇为意外，他打开之后更是惊讶。“泾县手工宣的八行笺，荣宝斋买的？”
“是呀，你推荐的那个地方呀。真是谢谢你呢。”
“你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燕的二楼，是不是有你写的《寂寞人心》？用的就是这种纸吧？当时看到这种信笺，又想到燕那里得那一页诗，就买来送你。”
“是我写的。这么巧你就看见了？那天结账时带的现金不够，被服务员罚抄的。说起来还真尴尬。好几次想偷偷地拿回来，发现会破坏其他人的真迹，也就作罢了。”
叶书冉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不禁笑出了声。然后才想起来这是在金驰的办公室，还有别人呢，她及时收住了笑容，只听有人问：“金驰，不介绍一下？你学生还是……？”
“啊？”金驰一愣，看了眼又不好意思起来的叶书冉，清了清嗓子，说：“这是叶书冉。”
这算什么介绍呢？叶书冉马上接过话说：“抱歉，打扰了。我是今年刚分到咱们学校的，在北区建设办公室工作。”
那两个人促狭的眼神只有金驰看得懂。他抱起礼物，说：“走吧，送你回公寓。”
叶书冉忙摆手，说：“不用不用，你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有什么忙的？下了班又下了课。正好回去找他们闲扯一会儿，我也就该回家了。”
“啊？哦。”叶书冉听见他说回家先是没反应过来，之后才想起来他现在不住公寓了。
金融学院的大楼比行政大楼离公寓近，但是对校园没那么熟悉又有些路盲的叶书冉并没有注意到金驰没有走回公寓的捷径。
金驰告诉她，他要去上海参加一个金融研讨会，之后去澳门。
叶书冉问：“去澳门干什么呀？”
金驰想了想，低声说：“我说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叶书冉本能地紧张起来，她说：“如果不能说就不要说了。我只是随便一问。”
金驰假装严肃地说：“我们有几个人打算去澳门赌博。”
“啊？”虽然叶书冉知道在澳门赌博和赌场是合法化的，但是金驰去赌博，她还是惊到了。
“我们几个打算试验一下用数学方法赌博。哎，你不会去高发我吧？”
叶书冉知道金驰是跟他开玩笑的，说：“应该不会吧？如果你遇到麻烦可以打电话给我。”
“哦？”
“我帮你找律师呀，这方面的资源我还是有很多的。”
他们俩一路聊得轻松愉快，快到公寓的时候，金驰终于忍不住问：“刚才上课挨着你的女生，是你的朋友？”
叶书冉马上说：“不是不是，中午在燕吃饭的时候见过一面而已。恰巧刚才她旁边有空位，我就坐过去了。”
金驰好笑地问：“干嘛这么急着撇清啊？”
“唉，她这个女孩子看着怪精灵的，可是痴情起来冒傻气。她说要考你们学院的硕士，你给了她什么承诺啊？”
这回轮到金驰忙着撇清，说：“哎哎哎，她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可没给她什么承诺，她姓甚名谁我都不知道。”
“我知道，要不要告诉你呀？这么美丽的女子爱慕你，你都不心动？”叶书冉促狭地眨了眨眼睛，逗他。
金驰站定，表情严肃地盯了叶书冉一眼。
叶书冉以为自己玩笑开大了，毕竟她跟金驰的关系应该没有到开毫无顾忌的玩笑的程度，此时此刻因为唐突而感到不好意思。刚要解释，却不料金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说：“你可真淘气呀。”
叶书冉呆掉了。
金驰今天已经有很多次都想去摸摸她的小脑袋了，想知道里面迷迷糊糊地都想什么呢，她即使看上去这么欢快，也逃不过他火眼金睛能看出来其实她很疲惫。因为今天她的脚步从来都没有轻盈过。
“走吧，我上去看看就得回家了。不住在公寓还真不习惯。”他率先迈开了脚步，叶书冉转身闷闷地跟了上来。
“我们为了还能从澳门体面地回来，定的是往返机票。如果这次没有输，就给你——们买礼物。”
“你不是开玩笑的，真的要去赌呀？”
“是。”
“这种事情怎么能到处说？作为我们这种部级直属大学的教师，到澳门赌博影响很不好的。你想过万一被学校知道的后果是什么了吗？”
“我只告诉了你呀。你不说就不会有别的人知道。”
说着就已经走到了教工公寓下面，叶书冉抿了抿唇，说：“我保证不会去说。但是，你以后可不要这么信任我。被信任的压力很大的。”
“书冉。”叶书冉听见旁侧有人叫她，心里咯噔一下，却迟疑着没有看向那边。
金驰明明也听见了，但是看见叶书冉没反应，自己也不确定地问：“听没听见有人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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