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亮刃
心的桎梏终于被姝裳的一席话给解开。
上官绛想，她真的不能再犹豫了：她必须要去找墨丞，还要找到他。
她还记得，自己身披苏芳血旗回到凌玄殿时，那男人的表情；她记得自己远望一座城、却并不愿停留驻足的决心；记得在联通御魔门的凡间海域，她向夜风和海浪祈祷，他可以追上她的步伐……那些炙热的、浓烈的、被强压下的情绪，其实她从来就没有打算忘记啊。
而她对墨丞的担忧，终于在苏芳城解围之际全数倾泻而出。
周围有魔族侍从口唤王上，上官绛好似没听见，只径直向外去，直到一身银铠的男子落入眼帘，她才被迫停住脚步。
去哪里？戎苑的声音冷冷的。
“回天界处理一些事情。”上官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平静到像一汪死水，全无波澜，“麒麟战降和苏芳城修葺事宜，就拜托你和阿紫了，待我事情处理妥当，定然会赶回来……”
“既是苏芳王，就该守着苏芳城。”男子的回答也是淡淡的，却有不可抗拒的威严。
上官绛没有说话，想要绕道而行。
程亮枪刃映入她的眼睛，火焰般的裙摆再次停止摇曳，“霁威将军是想阻拦我么？”
戎苑，终是对她亮出兵刃。
上官绛师从戎苑，自幼学习骑术枪法，两人切磋次数也绝不在少数，可这般氛围下的交手，还是头一回……她回忆着往昔种种，无奈弯起唇角，再抬眸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赤练枪。
未来得及多说劝诫与警告，戎苑已经结结实实吃下一记强.攻。
两人虽都无杀意，却各有“输不得”的决心。长兵交错间迸发出火星，两人周身升腾起的强大魔息着实可怖，无人敢来劝阻。
然上官绛到底棋输一着，几回合较量，戎苑的枪刃终是抵着她的眉心。
“霁威将军可知，这是以下犯上。”她咬牙，“你不该拦我去路。”
男子手腕一松，用银枪将她手中的兵刃击飞，赤练枪一起一落，似她的忐忑。
“以下犯上？如果，我要做这座城里至高无上的王，你觉得……苏芳族人会有异议吗？”戎苑的语气带着半分挑衅，“现在的你，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求一时之安委身于凌玄帝君的女子：与战俘医仙纠缠不清，听信神仙谎言，放任天界兵将术士入驻苏芳城……呵，你觉得凌玄天界的那些家伙能给苏芳城带来长久安宁，可这痴人说梦的天真，哪里还有半点当年苏芳王睥睨沙场的样子？如今苏芳城中，还有几人服你上官绛！”
他是气，是急，是燥，眼中遍布红丝，双手扼住女子双肩，狠狠摇晃。
上官绛语噎。
她的睫毛微微颤着，怒火已然烧在心头：麒麟入侵、燕宣之死，虽没有直接证据指向戎苑，可任其如何掩饰，也无法逃脱干系。然这一环连着一环的戏码，虽被她逐一戳破，却也着实将戎苑推到了苏芳城至高之处，受到苏芳一族的注视和认可……随时可以将她取而代之。
是啊，从麒麟利爪之下救赎苏芳城的英雄，是霁威将军。
而不是苏芳王。
这局对弈，她看似赢得干脆利落，实则却损了左膀右臂，大开大合间元气更是大伤。
“戎苑，你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罢？想要苏芳长宁，靠血和刀去争去抢，是远远不够的……我有没有走错路，时间会证明。”上官绛将手抚上他的，故意柔了语气，“但在此之前，我希望霁威将军依然能……”
有时候，上官绛会厌恶这样的自己：以女人的身份走上王者之路，虽有诸多不便，却又让她身边始终有人作陪——以“色”揽人心，算是一步不齿之招，可对霁威将军来使，屡屡会有奇效。
果不其然，戎苑猝不及防将她拥进怀中，呼吸渐急。
“可霁威将军要守得，是有苏芳王的苏芳城，所以……不要离开苏芳城，不要再……离开我。”
“戎苑……”她亦柔了声音，心中忽觉对他亏欠良多。
男子将脸埋在那一抹嫣红中，唇间忽溢一句冷语：你若不在，我便毁了这座城。
她双眸微一缩，猛地将他推开，“你说什么！”
“我会，毁了苏芳城。”戎苑几乎是一字一顿，宛若念出心底埋藏的诅咒。
“麒麟入侵苏芳城……果然是你！是你！”她咬牙，恨不能冲上前去揪起他的衣领，“戎苑，你明知苏芳城是苏芳一族的心血，是我最为珍视之物……为何还要这般做，是为何！”
“你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招来麒麟的罪魁祸首，并不是我。”
戎苑没有说谎：助麒麟将战火烧来苏芳城的是“月弄影”。至始至终，他所做的，只不过是为这把火添加些柴火罢了……月弄影又或者是其他人想做什么，这都与他无关，只要上官绛能回来，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不过，若是苏芳王不留下，下一次为苏芳城招来战火的，必将是霁威将军。”
始料未及的警告令上官绛失神。戎苑观察了许久她的表情，末了才缓缓转身，挥手施了个法诀，赤练枪瞬间幻化作一枚血色的玉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止战，却未必能止伤。
上官绛几近虚脱一般跪坐在地上，脑海中始终回响着戎苑的话。
她想这次与戎苑的较量，她不仅败得彻底，还败得狼狈。
*
刚走出是非之地，戎苑便迎来慌张的侍从。
“将军，我们刚在城门附近……捉了个神仙，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洛水神女……要……”
洛水神女？戎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姝裳的模样——对于姝裳神女“忽然”出现在苏芳城中，他起先也有生疑，无奈上官绛时刻将她护在身边，城中又无再与之交好者，根本寻不到机会探明其来意。好在此人对他的“大计”而言并不具威胁，久而久之便也没再上心。
此次又来一位洛水神女？他勉强忆起“姝华”这个名字，似是在调查姝裳时所获的消息。
“还嫌城中碍眼的神仙不够多么，将她打发走便是。”
“可是，那位洛水神女在城门外叫嚣，非要进城寻、寻凌玄帝君……还吵闹着让王上滚……出、出去见她，这不是得寸进尺吗？”报信的小心翼翼提及那个禁忌的称谓，生怕惹得霁威将军不快，“小的训也训斥过了，可那女神仙不依不饶，脾气拗得很——兄弟们怕是王上的熟识，不敢怠慢，特来请示将军。”
戎苑收回脚步，眸中似有杀气掠过，“进城……寻那家伙？”
“她是这么说的。”
他冷哼一声，改变了行进方向，继而又叮嘱道，“此事切莫透露出去。”
“那闻人大人和王上那边……”
“这点小事需的惊动苏芳王么？”霁威将军冷眸一瞥，语气不容置喙，“将人先‘请’进城来，我亲自来处理。”
是。侍从恭恭敬敬向其行礼，丝毫未有觉察气氛的变化。
戎苑微微勾起唇角：他从融吼那里取来的东西，怕是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见到姝华神女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
他气定神闲候足了时辰，直到有人来报，那蛮横的神女掀翻了一张桌案，摔碎了一只茶盏。
气急之时，也是最难守护意志之时。
“这就是苏芳城的待客之道？你们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我要见上官绛，立刻、马上！”好容易盼来了能说上句话的人，姝华精神一醒，快步冲到戎苑面前，语气并不友好，“我晓得你，你是上官绛身边的将军，你让她来见我……你让她……”
“墨丞来了苏芳城？”他单刀直入。
“帝君的名字，是你可以直呼的吗？要不是帝君当初饶你们一条生路，哪里还有苏芳城的今日？别忘了，现在魔域也受凌玄天界的管辖，你们永远都低神仙一等！”姝华柳眉倒竖，扬手就要去掴面前男子的脸，手腕却被戎苑狠狠扼住，“嘶，疼……你、你松手！你敢对我不敬，就是对凌玄帝君……”
戎苑猛地捏紧手腕，折了姝华的手，“我便是要对他不敬，怎样？”
“你……你竟敢伤我！你竟敢……伤洛水神女！”姝华疼得倒吸冷气，未曾想过自己身份尊贵，却在苏芳城受到这种对待，“你、你们这些卑贱、粗鲁的魔物……”
“神女敢孤身进城，在下敬你勇气可嘉。”戎苑打断她的任性言语，“可这里是苏芳城，是我们这些‘卑贱、粗俗魔物’的地盘，凌玄天界的高低贵贱，在这里说不通。”
女子浑身一颤，开始后悔魔域一行。
“那么，我再问你一次。”戎苑上前，手中腾起一股魔息，“墨丞是不是在苏芳城中？”
姝华红着眼，瑟缩在墙角又惊又怕，末了才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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