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消失
没有。没有。没有。
燕宣那边依然没有胜利的消息。
上官绛不停翻看着前线传回的消息，分析着燕宣可能遇到的种种困境和应对方法，心中隐隐有了自责情绪：让燕宣担任主帅，率军对阵麒麟高手，是否真的是欠缺思量的一步险棋？若不是戎苑忽生异心，“雪豹子”燕宣这根苗子，应该再好好锻炼一段时间，才能放开缰绳让他自由驰骋。
久攻不下……这感觉就像是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搁在火上煎烤。
“飞沙，从这里赶往麒麟那边的战场，最快要多久？”
正在研墨的飞沙抬起头来，“马匹不歇息的话，两日足矣；若是翻羽，还能再快些。”
一旁闭目养神的闻人紫幽幽道一句：戎苑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很快就有结果了吧？
她加重了“结果”两个字的声音。
“是呀，霁威将军率援军出征，还许了那么些誓言，王上你就安心等着好消息吧。”对“泄密”一事毫不知情的飞沙仍旧在用自己的方式宽慰着上官绛，未曾想，苏芳王的眉头越皱越紧。
“再等三日。”
“嗯？王上？”
上官绛合上卷轴，笃定道，“再等三日，若是燕宣和戎苑联手，还不能攻破麒麟大营，我就亲自过去……赌上苏芳王的名誉，也要将他们驱逐出魔域！”
“呦，这口气可真不像凌玄帝后啊！英明神武的苏芳王，您若是此刻离开了，再有其他敌手趁机偷袭苏芳城，这可如何是好？”闻人紫一盆冷水给她当头浇过去，“若是城没守住，难不成让我一个没有腿的废物给你冲锋陷阵？”
“阿紫你……”
上官绛无言以对：闻人紫说的没错，但她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信任戎苑。从前给他的信任太多，将那个男人当做自己的左膀右臂，甚至不惜用某种“感情”作为羁绊去束缚他，可这血肉一旦扭曲向外，那钻心的疼实在是刻骨铭心。
“罢了罢了，我再想想。”她左右为难，手指抵在额头上，露出纠结的表情。
此时营帐的帷幔却被自外先开，正是昨夜在马厩中为翻羽刷洗的黑衣男子，他依旧是那身行头，乌发遮脸，手中提了个食盒，里头是一碟子碎冰，伴着些许薄荷叶碎沫——魔族虽不需进食，在这种情况下，苏芳王却很需要一些可以调剂心绪的零嘴。
飞沙眼睛一亮，用手指指食盒又指指上官绛，“哎呀，你来的正好！喏，快给王上解解火。”
那人会意，将碗碟小心翼翼端至案几之上。上官绛打量着他，愈发觉得那身段很是眼熟，正想问点什么，垂眼又见那人手腕处有着大块的烧灼疤痕，脖颈处也隐约可见灼伤，煞是触目。
“你……受过伤？看这灼伤似乎挺严重的。”她开口问话，“去找那些医仙拿点药膏吧。”
那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扯了扯袖子退了出去。
上官绛目送他离开，猛地想到什么，起身追过去，立在营帐外左右环顾却再寻不到男子的踪迹。
飞沙生疑，跟着出来，“王上，王上，你怎么了？可是那人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上官绛打发了飞沙，边走边寻，末了，还是在马厩找到了那名口不能言的可怜人。
“你能听见我说话，对吗？”未等他开口，上官绛已然绕到他的身前，抬手要去摘他的帽兜，“你……让我看看你的脸。”
他偏过脸，躲了开来，用灼伤的右手，打开她的手。
“对不起，我不是刻意冒犯，我只是……觉得你，你的身形很像我一个朋友。”她仔细观察着他的轮廓，一双眸子流转出急切和不甘，“我知道你不可能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呢？但是，但是……唉，在下冒犯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沿着马厩的木栅栏缓缓坐在地上，嫣红的裙摆铺散在周围，像是一朵盛开的罂粟花。
男子不说话，提着水桶，开始刷洗马匹。
上官绛瞥过眼睛看他，一直看一直看，几日来的情绪终于一下子决堤。
她用手捂着眼睛，假装在挡阳光，可双肩的颤动还是出卖了她在抽泣的事实。
“他怎么能忍得住这么久不与我联系？他的病有没有好些，会不会又忽然动怒，夜锦的事情到底如何了……我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打打杀杀，却没有他的一点消息！这算什么啊？这都算什么啊！”上官绛低低哽咽，“我很着急，我想尽快解决麒麟的事情，回天界看看。”
他看着她，动了动唇，始终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上官绛像是在演独角戏，偏僻的马厩和不会说话的看客，成了她唯一的发泄场所，“很奇怪吧？起初算计我的明明是他，胡搅蛮缠要娶我要招安我的人也是他，怎么现在好像反倒是我离不开了呢？我知道他把我从天界支走是为了保护我，但是……他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我……我不仅仅是苏芳王，我也是他的妻子啊……”
马厩中的翻羽将脑袋凑过去，轻轻碰了碰上官绛的脸颊。
她抬手抚摸着马匹，吸着鼻子再次站了起来。
男子还是没有移开目光，慢慢向她走近，只是额前碎发遮挡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王上，王上你在哪里啊？”飞沙的声音冷不丁响起，“燕宣那边来了消息。”
上官绛背过身去飞快拭干眼泪，清了清嗓子，“嗯，我这就过去。”她转身，面上已然没有方才的柔弱，只冲黑袍男子微微一欠身，“抱歉了，请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吧。”
语罢，便恢复一贯的样子，大大方方走出暗巷，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男子看着那个背影渐渐变小，直到转弯消失，这才摘下帽兜露出面孔。风过，撩起他厚重刘海，有大片灼伤一直从脖颈绵延至脸侧，略显狰狞。
他笑了笑，喃喃吐出两个字：傻瓜。
当晚，苏芳城外军营中，就再不见这可怜人的身影。
上官绛后来想起，也有再问过飞沙这号人物，飞沙却说可能那人是觉得军中的活计过于辛苦，自己就默默离开了罢？总之魔域这么大，苏芳军营人这么多，多一个少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并不会有谁在意。
上官绛点点头，将心头的一点点念想给彻底抹掉，危机时刻无法分心，但求他自己多福。
*
燕宣与麒麟苦战多日，迟迟无法占去上风，他只得临时改变战术，打拖延战，想要耗尽融吼的耐心，引他们主动出击。可等待的日子里，苏芳军中士气下降不说，连燕宣自己都有些丧失信心；军中时不时又有刺耳的声音传来，拿他与霁威将军做着各种各样的比较，顺道数落苏芳王的失职。
“若是霁威将军率兵，恐怕早就把麒麟那些家伙打得屁滚尿流了吧？”
“到底是太年轻了，第一次做主帅就打这么强的对手，怎么可能赢啊！说实话，那个融吼真的挺厉害的，燕宣将军怕真不是他的对手……真不知道王上是怎么想的，节骨眼上换主帅？”
“城中有内奸那事儿你们还记得吧？之前说‘雪豹子’是被诬陷，犯人都抓到了，但我觉得这事儿怎么就那么蹊跷呢？就这么被苏芳王压下去了，他啥事儿没有，还当了主帅……王上，这不是有心偏袒嘛！”
“难道说，王上和燕宣将军……啧啧，霁威将军算是失宠了？哎啊，毕竟燕宣将军年轻……”
“嘘，这话不能乱说！毕竟咱们的王，现在是凌玄帝君的人！”
“哈哈哈哈……对对对，不能乱说……”
打仗不是绘本故事，不是小曲唱词，没有初次涉险就能功成身就这回事。燕宣听着那些讥讽和嘲笑，只咬牙硬挺着：用兵如神他做不到，力挽狂澜他也做不到，他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凭借以往的经验，静下心来分析战局，在僵持中找到获胜的方法。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把“忍耐”两个字学得透彻。
听得霁威将军率领援军即将赶到，燕宣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喜悦，他想起临行前姝裳欲说还休的叮嘱，总觉得戎苑违抗苏芳王的命令出城支援，未必能给这场战役带来转机。
简单向随从交代了两军汇合的一些细节，他准备前往查看补给状况。
“燕宣将军！报告！”忽有传令兵跌跌撞撞前来，高声唤道，“融吼、融吼的队伍忍不住了，那边……麒麟那边全军出击了！将军，可算盼来这一天了！”
“好！”燕宣面上总算是有了笑容，“整编队伍，随我迎敌！”
他一把扯过铠甲披风，却有什么不小心掉落在地，闷闷一声响。燕宣弯腰拾起，定睛一看，正是姝裳神女赠给他的那块桃符，歪歪扭扭刻着奇怪的符文和图案。
“将军？燕宣将军……”传令兵见他入神，不禁唤了两声。
“嗯。”燕宣回神，急急将桃符挂在腰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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