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情始情终
正式开学后，是学校各个部门社团的纳新，校园走道上，雪片似的宣传单纷纷扬扬，更有甚者，作出百页来的宣传册，图文并茂，绘声绘色，从校史到部门特色和优越性侃侃而谈。
许长阳曾经在某次家庭电话里提到了这回事，本来也是扯扯闲话，但许爸许妈坚持让她多多参加学校活动，一则可以结交不同的人拓宽阅历，二来又可以培养实践能力。许长阳见着手头上校实践部和院实践部的有些苦恼，不知该选什么。祁露醍醐灌顶，让她选了校实践部，声称他们外国语学院是出了名的尼姑庵，留在这里干什么，自然是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咯。许长阳觉得甚有道理，立马掏出笔填写了报名表投了上去。
距离面试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每天除了学校安排的各种讲座就是上课，不过他们大一的日语课程并不多，都是基础的听说读写和一些公共大课。她原先就喜欢看动漫日剧，学起语调来有模有样，好几次在口语课上得到了表扬，虽然她还是觉得日语口语读起来有些羞耻，就好像在看动作片的感觉。
许长阳除了每日在校园里瞎晃熟悉环境，中午空闲的时候就去Q大北园食堂占座，点好了饭菜等林岳川下课，她自觉无比贤惠，每日托腮望着头顶日渐温和的太阳，有种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沧桑感，食堂里忙活的大爷大妈见她经常在靠窗固定的位子上早早就坐，也都认识她，知道是隔壁P大的每天到了饭店就来给男朋友打饭，都夸她人好心眼实。
下课铃一响，原先食堂零零星星的一些人群开始像晕开的墨点逐渐扩散，背着书包怀里揣着课本的学生饥肠辘辘地走了进来，有的拿书占座，有的端着餐盘四顾茫然。
Q大北园餐厅有四层，而北园的菜色是Q大所有食堂中味道最好的，因此即使餐厅广阔，餐点时间仍旧人满为患。
许长阳眼神不好，直到林岳川都站在她面前，俯下身将手扣在她脑门上她才清醒过来，招呼着他坐下。
“等很久了？”林岳川放下书包问道。
“还好，我今天点了铁板面，你试试味道如何？”许长阳递筷子满脸期待。
林岳川试了一口，在许长阳双眼放光下说了句：“还不错。”果然，对面的她一脸心满意足，就好像这铁板面是她亲手做的那般。
许长阳本就晒得黑光，这一双漆亮的眸子，更觉得肤色黑了好几个度，林岳川扶额，感叹道：“长阳，你该防晒了。”
许长阳不服气，露出一笑：“快看，我的一口白牙，有木有代言黑妹牙膏的赶脚？”
“……”
食堂的各个窗口仍旧排着长队，座位空了又满上，中央空调凉飕飕地吹着，外头明媚的阳光溢满了食堂。
“长阳？”路过的人试探地打招呼。
许长阳正一边吃面一边低头和马云家做着跨国代购交易，一听有人唤她，抬起头，脑袋里模模糊糊的有了些印象，却许久也回忆不起。
男生摊手，无奈道：“军训拉歌，你忘了？”
许长阳这才想起来，但因为忘了对方的名字，只好哈哈道：“哦哦，同学你好。”
“你也来Q大找同学？”他眼神落在一旁林岳川身上。
“嗯，我来帮忙占座，怎样，恨我了吧？”
周承明没想到许长阳思路如此跳脱，有意调侃她：“那日夜色下也看不清你，没想到你的肤色当真如夜色啊，我差点就认不出了。”
许长阳实在忍不住，怎么大家都爱拿她肤色说事，她做了驱赶的动作，说道：“滚！”
他奶奶的，老娘还记不得你名字呢，你嘚瑟啥。
但说实话，许长阳也有些忧愁，怎么别人军训都没她晒得厉害，周承明一大男生，肤色都比她白了好几个度，她感觉自己像先上了漆后加了一层蜡，在室内捂了好几天，洗澡挫得蜕了一层皮，出门天天撑着一把娘炮的花边伞，肤色还是不见得改善。
周承明走后，林岳川不动声色地看着许长阳，颇有种捉奸的味道。
“别看我，我连他姓啥名谁都记不清了。”
“我只是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什么？”许长阳一脸茫然。
“你的肤色。”林岳川喟叹。
许长阳咬牙，狠心地下了一款莫名好评的七子白面膜粉，价格略贵还不包邮。
吃完饭后，两人在林荫道散步，许长阳还在搜索美白秘方，时不时便被地上铺着的鹅软石道绊脚，林岳川一手拉着她，先前提醒了好几遍“注意脚下”，后来索性扯着她走了。
“晚上有空？”林岳川突然问道。
许长阳抬起头，猥琐一笑：“不嫌我黑了？”
林岳川一个爆栗砸在林长阳的脑门：“引章今天过来玩两天。”
许长阳静默，她想起当时她从林岳川那里得知宋引章报了隔壁市的某所大学，有些可惜，若是没那次的车祸，她应该会在B市最好的音乐学院就读吧。
“行啊，到时候我们三人组一起吃个饭，对了，要不要叫上陆沛岚，人多热闹些。”
“他晚上社团有迎新活动，就我们三人吧。”
许长阳点点头：“她什么时候到，去接她吗？”
“下午三点半抵达动车站。”
“你下午七八节不是还有课？”许长阳对林岳川的课表比自己的还熟悉，“那我去车站接她吧，我下午没课。”
九月中旬的北地已经有些凉爽，穿梭在浓荫里的飞鸟扑扇着翅膀好像要将夏日里最后的一抹热扇尽。两人坐在树荫下的草地上，绿草软绵绵的并不刺人，许长阳歪躺着身子靠在林岳川的膝上，抬头是树荫筛下的细碎阳光，在她脸上跳动的如同音乐符的光影。
此时是上课时间，园子里没有什么人，许长阳盯着手机屏幕一会儿淘宝一会儿看漫画，十分惬意。
林岳川一手拿着几张文献的复印件，一手搭在许长阳的发额间，拇指在她额上时不时地摩挲着，有时扫过她的眼睑，许长阳突然握住他的手，举到自己的眼前，见他手指修长洁净，仿佛如同瓷釉的表面，温润如玉。她由衷地感慨：“真好看，像是宋代的白瓷。”
她将自己的手蜷缩在林岳川的掌心包裹下，突发奇想：“白瓷碗里装着卤凤爪，确实是可惜了些。”
“……”
四周鸟鸣啾啾，夏蝉已经褪了最后的声响，风过树梢，染黄了叶尖，树叶变得松脆，好似刚出炉的姜糖薄饼，散发着香气，引诱着人的味觉。
是吐着信子的蛇吗，还是一颗稍晚一些就到了时节坠落的红中带青，如同阿帕奇晚霞的苹果。她感到有清凉的吻落在额间、眉梢，最后缠绵在唇齿间。
果然，不止是夏末秋初，只要是恋爱，每天都是接吻的好时节。
许长阳昂着脖子双手搂住俯身的林岳川的脖颈，如是想。
……
宋引章在人来人往的出站口看到许长阳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她想起几个小时前林岳川的短信——我去车站接你。
心中的甜蜜像是一块在水里迅速融化发出呲呲呲的钠块，瞬时无影无踪，只有脸上僵硬的笑容。
许长阳顺手接过她的行李，随口解释：“阿川下午有课，我替他来接你。”
“麻烦你了。”
“这么客气！”
两人辗转坐上了地铁，宋引章穿着件撞色拼接真丝裙，露出白皙光洁的手臂，冰冰凉凉，好似在盛夏里开在枝头的玉簪花。
“没军训吗？”许长阳不由得问道。
宋引章本站在她前面，听到她问话，回过头说道：“我们是大二开学前军训。”
“真好。”
“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许长阳悻悻，也找不到话题，两人各自摸着手机一路回到市区。
到了Q大校园南门，林岳川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他接过行李，大包小包的，此时去吃饭也确实不便。
“订酒店了吗？”他随口问道。
宋引章有些尴尬，揪着长裙的骨节泛白，嗫嚅着：“还没，我马上预定吧。”
许长阳也觉得氛围有些古怪，她们宿舍最近刚开学查得严，是不允许外来人留宿的，更何况宋引章估计也不乐意和她挤一张小床。
“算了，我公寓离这里不远，先把行李放下吧。”
本该是三人欢聚的场面，此刻有些恻侧，上天桥，过马路，直到进了公寓大堂，搭乘电梯，仍旧只有许长阳找着话题使劲瞎掰。
进了客厅，宋引章放眼四周，心中滋味莫名，这是林岳川住的地方，她是第一次来，不同于在K市林岳川的家，好像是一个私人空间，她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闯入，如同外来者一般。但这房间和她想象中如出一辙，干净简洁。
一路风尘仆仆，她想起了她一路从大学城出来，新开发的大学城植被覆盖率低，来往的都是大小卡车，尾气滚滚，热浪滔滔。
宋引章到洗手间梳洗，清水洒在脸上的感觉让她有些清醒，她抬起头，望着镜子中自己的样子，茫然微红的双目，轮廓模糊，她又掬起一汪水洒在脸上，终于，总算是看清了镜中的自己。
她见洗漱台上摆放着的牙杯牙刷，都是成双，心中有些了然。但又想起许长阳在朋友圈中经常发的宿舍生活日常，心中自我宽慰，也许是开学前暂住也说不定。
她从洗手间出来，许长阳上前递上一杯冰镇的橙汁，见她脸色苍白，问道：“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没事，就是车子坐了有点久，洗了脸，好多了。”
三人讨论了一下今天的晚餐，许长阳没想到林岳川和宋引章居然会同意她的建议——夜市小吃。
……
三人打的到了B市最热闹的夜市，夜晚华灯初上，热热闹闹的夜市人流攒动，摩肩接踵，许长阳却像是游鱼投入了大海，熟悉地穿梭在人群和摊子门店间。空气中散发着食物的香气，一家烤翅店队伍排得老长，广播里一遍遍播放着买二送一的广告。
“我想吃轰炸鱿鱼，你们呢？”人群十分嘈杂，许长阳扯着嗓子问道。
“我都行。”宋引章点点头。
林岳川也没意见，许长阳见最出名的烤鱿鱼摊上人有点多，自告奋勇：“你们别挤了，我去买吧，你们找个位子休息下。”她眼尖一秒，见不远处开阔的地方摆放的桌椅还有位置，指了指那儿，“喏，你们去那儿等我。”
“我去吧，你和引章先去位子上等着。”林岳川说道。
这不是让她尴尬吗，许长阳果断拒绝，推着林岳川，让他离开。
晚风习习，还带着一丝凉意，两人在位置上等了许久，也不见许长阳的身影。林岳川皱着眉观望。
宋引章双手放在膝上，指尖互搅着，她突然想起谢师宴后的那一幕，脸颊刷白，极力要挥散脑海中的影像。
“生活还习惯吗？”林岳川见宋引章低着头问道。
“嗯，在外面找了房子，学习上也没什么问题。”
老实说，宋引章自觉自己的性格是很林岳川相近的，明明在所有人看来，他们才是最合适的一对，为何偏偏促成了这样的结果。
又等了许久，许长阳带着好几个袋子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笑，额间微微沁出汗珠子，“买完轰炸鱿鱼，我还买了章鱼小丸子还有烤冷面，甜不辣，炸鸡排，你们先吃，我去买饮料。”
远远近近的霓虹，店铺里传来的吆喝，行人的嘈杂声，一切都是极其温暖的，映照在许长阳的脸上，端的是人间烟火琐屑，亲切得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所有的美好与温暖都不是镜花水月，它永远都在那里。宋引章突然想起了许长阳的冷笑话，她生活圈里的琐碎嘈杂，促成了暗夜中最明亮的烟火。
这一刻，她有些羡慕她，也明白了林岳川的选择。
……
从夜市回来，已经过了宿舍门禁时间，林岳川将卧室让给许长阳和宋引章。
宋引章从浴室出来，到处找不着人，她踱步到阳台，脚步极轻，熟悉的身影带着辛辣的感官冲入眼眶。
阳台熄着灯光，粲然的月色下，林岳川俯着身子，双手搂在许长阳的腰上，许长阳踮起脚尖回应着，周遭的一切迅速伞退，只有他们彼此的身影，和月光下忘情地拥吻。
她局促在那里，进退无能。她想起了她心中的那片月光，无论如何，都投入不了那个人的心中。
……
卧室的床头灯淌着柔和的光线，略有昏暗。
“我熄灯了咯，晚安。”许长阳对着一边侧身躺下的宋引章说道。
“嗯。”
房间黑漆漆的一片，身边是童年时便熟悉的许长阳。宋引章翻过身子，将手放置在小腹上，双眼睁大盯着房顶，好像要看出一片银河来。
许长阳困极，却感到身边的宋引章不踏实，轻声细语问道：“认床？”
“有些……”
“要不要起来喝点牛奶……”许长阳声音开始迷糊。
“刚刚我看到岳川从衣柜里拿了你的睡衣递给你……你们……”
“嗯？”
“没什么。”
许长阳大概是快睡着了，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宋引章轻轻将手扣在许长阳垂在被角的手上，她没从天花板上看出银河，只有瞳孔中的蜉蝣上下飘动着。
她感到身边许长阳均匀的呼吸，大概是很累了吧，她也有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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