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许长阳接到林岳川的电话，已是五月中旬了，她那时候正在外地出差，做一个小项目的日语翻译。
那晚，她正和同事在附近一个烧烤店等着店老板把烤肉串端上，闲着无聊，玩着手机游戏，却被突如其来震动惊得差点把手机抛到两米远的蓝色垃圾桶里。同事乐乐在一旁笑嘻嘻，说道“相亲对象又给你来电话了？”
许长阳白了她一眼，握着手机的掌心却已然微微渗出细汗，再熟悉不过的号码了，她沉了沉气，略微将小腹上的小肚子往里头敛了敛，才按下接听键，周围喝酒划拳声十分嘈杂，她已然能察觉电话那头的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许长阳？”他问道。
“嗯嗯，在呢！”她站起身来，绕过垃圾桶，又往不远处走了几步，极力避开四周的嘈杂。
“你在哪儿？”他问道。
许长阳抬头一看不远处亮起灯光，盯着霓虹招牌上的字，念了出声，像是小学生读课文一般，字字铿锵“小王加油站烧烤。”
似乎只是一句问候，并不需要她确切的回答，许长阳摸了摸后脑勺，小心试探道“有事吗？”
“外公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他说道。
“外公他现在如何了？”许长阳收回远放的目光，盯着自己平底鞋的脚尖，已然上了一层灰。四周地板有些发潮，还有散落的竹签和面巾纸团。
“嗯……”，他顿了顿，继续道“外公他想见你。”
“我现在在出差……”
话还没说完，林岳川当即说道“那你忙吧。”
“哎，我可以订明天下午的机票，明天早上善后一下应该就没问题了。”她赶紧说道。
“机票的事情我来处理，等等我把信息发给你确认下？”他说道。
“嗯？”许长阳有点回不过神来，通常不应该是她把信息发给他确认，怎会会调换过来呢。
是了，她忘了曾经那段日子里，这些在她看来极其麻烦的事情，都是经由林岳川之手处理的，想起过去，胸腔是一片酸涩的甜蜜。
“没事了，等等注意查收信息。”他说完欲要挂电话。
“林岳川……”许长阳突然喊住。
“怎么？”
“没事。”她一说完，电话里静默了一会儿，她看了看手机屏幕，微弱的灯光照在脸上，才发现，对方早已挂断电话。
待她回到桌前，乐乐已经将肉串烤翅一口不剩地吃光了，顺道了点了几杯青岛特产——青岛啤酒一个人哼着小曲儿自斟自饮。
“我的天，连鸡骨头都不给我留下。”许长阳翻白眼。
“留下啦，只不过老板娘见桌子太凌乱给整了一下，喏，鸡骨头在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你翻翻兴许还没被阿猫阿狗叼走呢！”乐乐纤手一指，顺道打了个饱嗝。
许长阳无语，只将一旁椅子上的斜挎帆布包背起，乐乐当即拉住她，说道：“这才吃了你串烤翅，就气急走人啦！”
“你想太多了，我明天下午的飞机，现在回去收拾下，待明天会议结束，直接走人。”许长阳解释道。
乐乐丈二脑袋摸不着头脑，“说好明天上午签约结束到处去浪浪，玩个两三天再走的，怎么，有急事？”
许长阳点点头，“外公生病了。”
“你外公啊？严不严重啊？”
许长阳愣住，林岳川的外公算是自己的外公吗？曾经她以为是，那么现在呢？她想起她从认识林岳川的那一天起，都是随着他称呼赵老爷子“外公”，似乎潜意识里，他就是她的外公。
“一个朋友的外公。”愣了许久，许长阳掐着挎包的肩带说道。
“朋友的？”乐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撇过脑袋，许长阳的身影已经远了，只看得到远方匆匆的背影，朝着街灯处小跑着，她嘟囔道：“朋友的外公？我看是男朋友的外公吧，比自家还着急！”
K市的机场即使非节假日仍旧人流攒动，许长阳在T1出口来回打转着，等了一会儿，见着举着英文牌子的中国人，接走了一个操着伦敦口音的老外，黯然地叹了口气，说道：“连老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有人接送，怎么反倒我在自己家乡却成了异客。”
中央空调的冷气呼呼地往外冒，她从S市回来只穿着短袖，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又探头探脑地等了一会儿，身旁的人一个个被亲朋好友接走，“早知道让老爹来接了。”
许长阳拉起一旁的行李箱，打算自己打的到医院去，却又不知林岳川的外公在哪个医院，猜想着应该是市医院，还是决定给林岳川打个电话问问，正当她掏出手机，不远处熟悉地声音朝她唤道：“许长阳。”
话音一落，在她未及抬头时，那人已经立在她面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锃亮的皮鞋，烫的妥帖的西裤，她有些悸动，感觉自己身上的水分似乎在蒸发，喉咙变得干涩不已，她的视线触及林岳川的肩膀处，再也不敢仰起头。只透过他宽阔的肩膀，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坐在一位父亲肩上的小男孩，他正用着圆嘟嘟的手臂圈住父亲留着板寸短发的脑袋。
而林岳川显然也有些惊诧，却不行于色，只见许长阳披肩长发，发尾处染成了茶褐色，大约是天气原因，显得有些毛躁或是来不及保养。
“走吧，车子在外面。”他自然地接过许长阳的行李箱，跨步往前走着，许长阳盯着他的背影，呆站了几秒，这才匆匆赶上。
林岳川打着方向盘，沿途的车子来来往往，许长阳终于鼓起勇气，稍稍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盯着道路，似乎也没注意到她怀揣的小心思，这样想着，她既安心，又有莫名的说不出的滋味。
“外公现在如何了？”许长阳打破了车里的沉静。
林岳川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将目光收回，语气依旧水波不兴，“几天前已经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
“啊！”许长阳不明白怎么回事，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又被安全带扣得紧紧的。
“他昨天听说你要回来看他，精神好了许多。”
着大概是林岳川见面以来，不，应该说是两年多来，听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她其实有些害怕，很想开口问道是不是回光返照，话到了嘴边，却成了：“看来我是灵丹妙药哦！”极其地想要化解彼此之间沉闷的气氛。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上了高架，虽已近六点，车灯缓缓亮起，天色却依旧明亮，依稀可以看到紫红色的烟霞缠绕在天边，夕阳已经降到远处的高楼上，露出半边蛋黄的脸颊，那样的明媚可喜。
“嗯，你是。”林岳川脱口而出。
许长阳下意识地愣住，转过头看着林岳川，见他平静如常，大约此时瞎激动的只有自己了，她想起大学时的某一幕，林岳川生病了，她当时正在床边给他递药，一面端过水，在杯沿处小心地吹着，说道：“小心烫。”
那时，林岳川所说的话让她心中满是甜蜜，他说道：“不知怎么，见到你感觉病好了大半。”
“那我是灵丹妙药咯！”
他上前，轻轻地拥住她，在她耳边，声音细微而又清晰，带着他温热的呼吸，他说道：“嗯，你是。”
回忆定格在这里，她动了动嘴唇，显然，还能如此清晰地忆起过往的，只有一直不肯正视现实的自己了。奇怪的是，即使不肯正视，她也在被迫接受现实。那么，如果说没有林岳川的日子就是现实，而现下林岳川真真实实地坐在自己的身旁，说着那些过去甜蜜温存的话语，她是不是又陷入了回忆。
唔，似乎只有这“一夜回到解放前”能解释当下的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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