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傲关帝纵水淹七军 三
吕蒙不禁一叹——此人不卑不亢,淡然悠远,有大将之风。虚扶一把过后,他便随陆议走进了陆府的大门,而并未发觉,在他身后不远有一位身穿藏蓝色衣衫的少年,在他入府后不久,也阔步走入了府门。
府内的小厮仆人们纷纷向那藏蓝少年见礼,却都被他抬手拒绝,于是便都乖乖噤声,一如往常,任他出入。只见他悄然转弯,走到了正厅门旁,附耳听去,先是了然一笑,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久神色慎重了些,最终皱起了眉。听见了徐徐渐近的脚步声,他立即躲到了正厅侧墙处,背靠墙壁,屏息而立。
直到吕蒙被小厮带去了住处,他才悠悠地松了口气,却忽觉肩膀微微一震,他“啊”地一声,立即跳了起来。随即听到一声轻笑,他立即转身,待看清了眼前的人,神色由沉凛变为不甘和窘迫:“姐夫,你做什么?!”
陆议淡淡一笑:“阿登,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我……”孙登一时语结,“我还不是担心你。吕蒙这病秧子总算到了,这可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陆议笑意不减,点了点头,带着孙登走入了自己的书房,将门关好:“放心,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会白费。”
“你这么肯定?我可不放心。”孙登微一皱眉,洒然坐下,“你方才先向他晓以江陵之利害,问他为何弃陆口于不顾,吕蒙拿病来如山倒来回绝你。这也就罢了,本来咱们就打算想个法子让他休息一阵子,好得个机会,再想办法让你去镇守陆口。后来你说关羽始得大功,必然愈发骄纵,此时正是夺回江陵的最好时机,还让他把你的心思告诉父亲,这吴下阿蒙竟然说关羽勇猛,威震天下锐不可当!他这般懦弱的样子,让我们如何利用?我看他是老了,胆子也小了!”
“军机之事,岂可随意透露?”陆议笑意渐深,“其实大都督并没有生病。”
“……你怎么知道?”孙登诧异道。
陆议悠悠一笑:“我寻了一个名医,就在府门口站着,若大都督确实生病,他行礼之时便左手在前,反之,则右手在前。”
“那也就是说,吕蒙在装病?”孙登恍然大悟,朗然拍手笑了一声,“这么说来,这病秧子也必然动了夺回荆州的心思!”
陆议颔首:“若他是真病,我倒要试探一番,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既然他是装病,我要做的就容易多了,只需让他记住我便可,记住在这芜湖,有一个洞察了眼下时机,也同样欲夺荆州的陆议。好在大都督英明果决,虽多遭病痛,却仍智慧如昔;好在关羽自负,唯有骄兵之计可施,使得继大都督之后镇守陆口之人,须得名不见经传,才足以让关羽轻视;好在多年以来,我少不更事,近无功名在身,远无才名在外,知我者皆道我仅为一书生。”
孙登的眸光越来越亮:“待吕蒙回到了建业,父亲必然会向他问及下一位镇守陆口的人选,到时候……姐夫,我们成了!”
陆议见孙登意气风发的样子,唇边的笑容虽依旧淡泊,眸中却多了几分笑意。他悠然地为孙登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这不过只是个开始罢了。我倒希望大都督是真病,这样的话,夺取荆州的首功,就会在你我手中了。”
孙登朗朗一笑,接过茶抿了一口,如饮烈酒一般酣畅道:“你不是总说大事不能急吗,一步一步来,总有一日,我们会站在高处,俯瞰天下!”
陆议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不是回建业去见主公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孙登的笑容顿时一僵:“父亲……他根本没见我,只让人传了个话给我,说我在芜湖投身军营,锻炼自己,是极好的事情,让我再练一阵子。”
陆议想了想,双瞳一亮:“孙家的土地和爵位都是用战功换来的,可谓是战场之上夺天下,世人无不敬仰。主公的意思……这还不明白吗?”
孙登略显落寞的神色顿时一震,激动之余结巴了起来:“你……你是说父亲他……他对我……”
“你始终是主公长子,主公对你,自然寄予厚望。”陆议的神情甚是坚定。
孙登的面容重新舒展起来,刚笑了几声,就又锁住了眉头,泄了口气。陆议见之不禁一怔:“又怎么了?”
“我……想起了云荆。”孙登偏头看向陆议,眼色复杂,眉心微蹙,“大半个月不见了,你不想她?”
陆议淡淡坐下,轻悠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意味深长地道:“很快……我们就能重逢了。”
孙登不由一叹:“事情越是顺利,我们与云荆的重逢就越早。我实在不知道,在将来夺得荆州的时候,该如何面对她。”
陆议闻言,笑意渐淡。仿佛那一个一袭杏色巧笑嫣然的少女就在自己眼前一般,他的眸光中带着一抹憧憬,也带着几分担忧,却最终都化为了坚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她。她纵然怪我,甚至恨我,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求她原谅。”
孙登闻言,顿时开心起来,心下的忧愁随之淡去:“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若关羽能够投降,那自然是最好,若不能,他虽是云荆旧主,却并非云荆家人,云荆总不至于为了他,就不顾家人生死,在大势已成之时,还做出复仇反抗之举吧。再说……过不了多久,你也是她的家人了。只不过,她性子一向倔,又重情义,只怕想让她原谅,要花上一段时间。”
顿了顿,孙登叹道:“毕竟,我们确实没有利用她,她要怪,也只能怪我们不以诚相待,夺了她主人的地方。可我们也没有办法啊,各为其主,谁都是身不由己。”
听到此言,陆议不由会心一笑,赞道:“你比之前懂事了许多。”
孙登闻言一怔,随即朗朗一笑:“你不是说我是一块经得起雕琢的璞玉吗?既得你如此赞誉,我总要做出些样子,才不至于让你失望啊。”
笑谑过后,孙登想起自己入府后还未见过堂姐,起身打开了书房的门:“我去看一眼堂姐,顺便……帮你探一下口风。将来想让云荆过门,总要经过堂姐同意才行!”
语音未落,人已经冲了出去。
陆议望着孙登张扬离去的背影,渐渐敛了笑容。他自胸前的衣襟中拿出了一个雪白的香包,低眸看着上面那一支苍劲的梧桐,深深地叹了口气。沉默半晌,他才轻轻而悠长地道了一句:“别恨我……”
别恨我……别恨我……
关凤独自坐在屋顶上,时而仰望星辰,时而俯瞰灯火,忽然听见了一阵轻悠而熟悉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遥遥传来,隐隐约约。那三个字一遍又一遍地响着,让她不由立即坐直身子四处张望,却眼前一暗。浩渺星辰悄然隐入了浓重的黑云,万家灯火在一霎齐齐熄灭,心下一凛,她立即站了起来,却脚下一滑。
惊呼还未出口,她的身子便已摔倒在屋顶,并急速下滑。瓦片随着她的挣扎一一坠落在地,“啪啪”作响,她手忙脚乱,终于在最后一刻只觉手腕一紧!
她抬眸看去,心砰然一动。
“云荆……”俊雅的容貌,浅浅的笑意,琴音般铮铮的嗓音,骨节分明雪白如玉的手……一切的一切都那般熟悉,关凤却感到了一丝不安。下一刻,她已经被眼前的男子拉回了屋顶,陷入了他的怀抱。他的唇就贴在她的耳侧:“等我回来……”
她俏脸一烫,正欲答应,却只见身前的男子徐徐远去,隐退在空荡荡的漆黑之中。她刚一伸手,夜幕下的深邃静谧顿时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战旗和尘土,厮杀的嘶吼和兵戈交接的铿锵随即震耳欲聋,此起彼伏地交织在她耳边。她定睛一看,自己竟已置身于血雨腥风的战场!
关羽一身戎装,手持青龙偃月刀,身骑骏马,在大军之中穿梭。砍,挑,切,劈,动作自如似流水,鲜血在他身侧飘飞。忽然不知从何处射过来凌空一箭,关凤大喊,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看不见自己,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破空而来,直直地射入了关羽的胸膛!
“爹爹!”她愤恨而悲痛地大叫,转头看向了箭簇的源头,蓦地呆了。
那射箭之人……竟然是吴言!
“别恨我……”她看见那个男人神色淡淡地望着关羽,眸光微微荡漾,声音悠悠,与方才她所听见的合二为一。
关凤浑身一震,立时感到了手心一痛。她眉心一动,双眼缓缓睁开,才发现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汗已湿了全身,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已将一个手心刺破,泛出些许血迹。她坐起身,怔怔低眸凝视着那一抹殷红,只觉得心仿佛要从胸口跳出。
天已蒙蒙地亮了,她立即起身奔到铜盆边,将冰凉的水泼到自己的脸上,才终于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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