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万劫不复
闹市里的小粮店，顾客都是寻常百姓。大家买米最多也就是三斗五斗的称，谁能一买就是两石？
那可是两百多斤粮食，得吃一年吧？
小伙计怕陆言锡是个骗子，又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
陆言锡向来注重仪表，头上冠带齐整，通身琦罗锦绣，手指白皙细长，一看就不是经常下地插秧的泥腿子。
这人一看就是真的能付得起米钱的人。
这一单生意要是成了，老板必然要给他一大笔奖励！
小伙计有些兴奋，十分狗腿的凑到陆言锡身边：“这位公子，您要真的买两石米，我们是可以包送货的。但是今天天色实在是太晚了，店里的伙计都回家了，您看明天给这位姑娘送过去行不行？”
陆言锡想起姜芷方才说的家中等米下锅的话，摇了摇头说：“不行，我可以加价，务必今晚给这位姑娘送过去。”
天色太晚，想马上找来两个扛货的大汉并不容易，小伙计听到这话犯了难。
但是小伙计机灵，明白陆言锡在担心什么，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案。
“实在是对不住，今天实在是送不了，您看这样行不行……”小伙计扭头帮姜芷称了两斤米：“姑娘今天先拿两斤米回去吃着，不收钱，明天一早，剩下的两石米必然送到姑娘的府上。”
陆言锡想了想觉得可以，伸手就要掏银子，姜芷也不阻拦他，只是又另外掏出了五十文递给小伙计。
“这位公子想买是他自己的事情，米愿意送到哪里就送哪里。我只要一斗米，给你钱！”
陆言锡沉默半晌，小伙计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个大单子要飞了，也叹了口气。
“一斗米，您拿好！”小伙计将装满米的袋子递给姜芷。
“好！”
姜芷接过米袋转身就要走，陆言锡见状仍紧紧跟在她身后。
陆言锡跟着姜芷走了一路，姜芷见甩不开他，隐约有些烦躁。
“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姜芷扭头看向陆言锡，恶狠狠地问道。
陆言锡垂着眸子表情有些伤感，他鼓起勇气看向姜芷，一开口却全是不相干的话。
“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好，是不是？”
他记忆中张扬明媚的名门贵女，不过八年的时间，竟然在市井里买米都要跟小贩低声下气讨价还价。
她说她家里已经没有米下锅了。
她不是跟裴家公子关系亲近吗，怎么能让她过成这个样子？
陆言锡伤情片刻，再次开口：“不过是两石米而已，你为什么不肯要？馥馥，我只是想帮帮你而已……”
姜芷闻言嗤笑了声，问道：“你觉得我这些年过得不好，主要是家里差你那两石米？我要是遇到什么事都需要你的帮助，你说我能活过十二岁那年，认识现在的你吗？”
陆言锡低下头，隔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馥馥，当年的事情是我错了。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
“你什么时候找过我，逛花楼的时候吗？”
“当年姜家被抄，几乎所有的女眷都被送到了教坊司，我以为你也去了教坊司。”
“所以你在教坊司包下了十余个小娘，与她们浓情蜜意，全都是在怀念我了？”
“不是的馥馥，我从未……从未在教坊司里宿过娼，我只是见她们可怜，所以想到了你，忍不住想多帮她们一些。我怕你在其他地方也是一样受人欺侮，连个庇佑你的人都没有……”
姜芷听到这话简直要被气笑。
“所以你流连于秦楼楚馆，是因为你觉得那些小姑娘和我很像，觉得我如果还活着，必然和她们一样凄惨。所以拼命照顾、保护她们，借此来缓解自己的愧疚之情。把欠我的还在别人身上，孽债了结，你在上天那里找平了，心里也就顺服了，是吗？”
陆言锡从小斗嘴就没有斗过姜芷。姜芷小时候读书就有天分，又难得嘴皮子利索，嘴又快词又多，骂起人来鲜少有对手。
只要她开口，必然所有的道理都是她的，哪怕他之前盘了多少遍的逻辑都没有用。
这些年陆言锡读书也很刻苦，本以为多少已有了些长进，可是没想到一见面还是会被她逼问得哑口无言。
姜芷不过多说了几句，他又露出那副受气包的面孔，好像受委屈的并不是姜芷，二十他平白受了欺负一样。
姜芷有些恼怒，但是也不想再搭理陆言锡，扭头就打算离开。
知道姜芷厌倦自己，这次陆言锡没有再纠缠，只是立在一边看着姜芷离开。
姜芷已经走到巷口，准备拐弯的时候余光瞟了陆言锡一眼，他仍然在那边站着，一步都没有挪动。
姜芷想到一件事情，又回头望向陆言锡。
陆言锡见姜芷不愿意理睬他，本来很是失落，在看见转身回头的姜芷时，眸子里突然又有了光。
“馥馥！”陆言锡兴奋地叫了一声姜芷的名字。
姜芷望着陆言锡问了一个困扰了自己很多年的问题。
“陆言锡，为什么？我和姜家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八年前，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我当年……真的没有想害你……我只是想不到，事情会变得那样糟糕……”
他当年真的没有想害任何人，相反，他甚至是想救人。
陆言锡又想起了当年自己在街上捡回来的那位郑小侯爷，当年若不是救他，陆家不会危在旦夕，姜家也不至于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他与郑星阑虽然不算熟识，但是两个人却是在幼年就见过面的。
幼时的郑星阑还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公子，温文尔雅，待人有礼，他虽然只是在父亲的同僚聚会中见过郑星阑一面，两人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但是却对这位郑小侯爷印象尤为深刻。
可是没隔多久，他竟然在街头看见了形容潦倒的郑星阑。
那时候的郑星阑身上穿着粗布棉衣，遍身脏污，已经有几日没有吃过饭了，整个人饿得形销骨立。
那时他还不知道郑家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因为看见故人蒙难，想要帮个忙而已。
谁能知道，就是因为这一丁点的不忍，竟将陆家与姜家带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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